樑爽很苦惱,他想不明白爲什麼一次簡單的打臉,也會弄巧成絀、適得其反。就算去飯堂吃早餐,一路也會被人當作動物園的珍稀動物一樣指指點點,甚至駐足觀看,這讓他好不自在。
“樑爽,經過昨天的比賽,你的名氣更大了,簡直如日中天,也不知道你的名聲,日後會不會傳到了銀河系。”楊偉笑呵呵地打趣道:“呵呵,我真羨慕你呢。”
“Dead胖子,我就知道你羨慕我,所以你在我面前少裝蒜了。”樑爽陰惻惻地道。
“我裝那根蒜了?”楊偉好奇地問道。
“你忘記了昨天那最後一球是誰傳的?”樑爽質問道。
“是我傳的。”楊偉一頭霧水:“那又怎麼了?難道你認爲我是故意往你的臉上扔的嗎?”
“難道不是嗎?”樑爽盯着楊偉,反問道。
楊偉馬上辯解道:“當然不是!無端端的,我爲何要往你的臉上扔球?”
“Dead胖子,我早就認清你的爲人了。”樑爽斜眼瞥了楊偉一眼,煞有其事地道:“你見我長得帥,所以心生忌恨,然後在昨天的比賽上……”
走在前頭的尹招忽然轉身過來,打斷樑爽:“爽兒,藥不能停。”
……
八班的男生浩浩蕩蕩地走去飯堂,一邊互相調侃,有說有笑,只有謝金志很沉默。由昨天比賽完之後,他就很沉默。
樑爽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感覺他和謝金志之間鬧了些拐扭,這感覺來得莫名奇妙。他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生謝金志的氣,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反應像是下意識的,就像隔了很多年沒有見面的哥們,重新見面的時候,雙方都感覺彼此有些陌生了。
楊偉看得出樑爽和謝金志之間的問題,他覺得自己應該將兩人叫到一起,敞開心扉說清楚,但他沒有這樣做,可能他想讓兩人自己解決,反正事情就這樣拖住了。過程發展得自然而然,狀態卻極其不自然。
早餐時,樑爽和謝金志之間也隔了幾個人,不過氣氛還算不錯。一羣男生當中,當然會有些神經大條的。
持續了一個星期的軍訓在昨天結束了,要留念的東西早已留念完畢了。今天早上是軍訓匯演,下午就可以放假回家,等待九月一號正式上課。
軍訓匯演的地方在操場,高一年級的新生早早地從班級裡搬椅子出來就座。操場熱鬧哄哄,每一個新生的臉上都洋溢着激動的神色,可能因爲是快放假的緣故,亦可能是終於結束那痛苦的軍訓。
樑爽搬着椅子走出班級,不期然地,在樓梯間裡遇見了朱芸。他馬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大獻殷勤,說要幫朱芸搬椅子。只是有自我感覺良好的陳嘉麗在身邊,她盡職盡責地發揮自己幾百萬瓦電燈炮的功能,讓樑爽無力招架地敗退下來。
來到操場上,程又青早已站在八班被分派到的區域上,等着他們。樑爽走在前面,避無可避。他對程又青訕訕地乾笑一聲,硬着皮叫道:“程老師,你好。”
程又青出奇地沒有對樑爽擺臉色,看着他,平靜地問道:“樑爽,你的臉沒有什麼事了吧?”
樑爽怔了怔,他不得不承認,不太討喜的程又青是一個盡職盡責、關心學生的好老師。他心裡有些感動,微笑着答道:“多謝程老師關心了,只是流了一些鼻血而已,我沒有事的。”
“沒有事就好。”程又青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嗯……臉皮厚在某些時候還是有好處的。”說完,轉身去指揮學生就坐。
樑爽僵在那裡,嘴角抽筋似地抽動了幾下,耳邊傳來同學的低笑聲。八班的同學除了竊笑,心裡還有些奇:自己班那個整天黑着臉的班主任,爲何會調侃樑爽呢?
在樑爽身後的楊偉沉吟了一下,暗道:“我早就說這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有百分之一萬的可能性是親戚之類的關係。難道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如果樑爽知道楊偉的想法,他一定會將楊偉的大肚腩當大鼓一樣敲打。只不過,鼓是沒有打得了,口號還可以喊一喊。好不容易捱過學校領導說了一通萬年不變的致辭後,軍訓匯演正式開始。
匯演的順序沒有通過抽籤,是按照班級的順序排列的。樑爽可以施施然地坐下,欣賞前面七個班級的表演,順便學習一下別人是怎樣喊命令,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也接近升到了頭頂。操場上的學生坐得很密集,溫度也有些悶熱起來。剛開始的時候,一班的表演還是有些看頭,讓坐在下面的學生翹首以盼。之後輪到了二班,一班與二班之間的表現也就可以作個比較,學生的情緒仍然保持相當的高漲。只不過接下來五個班級中一模一樣的表現,開始有些枯燥,趣味也變成了乏味,氣氛也降了下來,甚至有學生打起了呵欠。
“現在輪到高一八班出列。”長得馬馬虎虎的女司儀用麥克風念道。
話音未落,情緒低落的學生重新高漲起來,望向起身出列的八班,竊竊私語。領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由皺了皺眉頭。好在各班級的班主任立即出來維持紀律,現場才安靜下來。
樑爽雖然不是順風耳,但也不是聾耳陳,周圍突然響起的噪音全是什麼“抽筋男”、“用臉進球的男人”之類的話,好讓他生生地憋起了一團怒火。
程又青站在前面,板着臉看着自己班的學生一個一個的經過。八班的同學不敢怠慢,人人都抖擻精神,收腹挺胸地走過。程又青微微地點點頭,見樑爽剛好經過,她冷冷地交待一句:“樑爽,現在這個時候你最好給我悠着點,如果你敢作怪搗亂,給我添麻煩,我不滅了你,我就不姓程!”
“爲什麼只對我說?那不就是分明玩針對嗎?”樑爽本來的心情就是不太好,聽見程又青的說話,內心更是憤憤難平,悻悻地走去表演場地。
程又青的目光追隨樑爽的背影遠去,黛眉微微蹙起,臉上泛起一絲憂色。忽然,她餘光看見早已站在表演場地、等着八班學生的衛長城,對她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她卻沒有更安心,反而心裡叫苦,只好對衛長城敷衍地笑了笑。
一頭油亮的白頭髮一絲不苟梳在腦後,肥頭大耳的非常二中校長馬爭,看見樑爽氣勢十足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湊頭到紀律主任柯博的耳邊,小聲地說道:“那個穿白色軍訓服的學生,是全場的學生當中精神最好的。”
紀律主任柯博人已經邁進了中年,卻絲毫沒有發福的跡象。厚厚的方形眼鏡後面,是一對倒三角形的眼睛,時刻釋放出陰鷙刻薄的光芒。他幾乎對學校裡所有的東西看不順眼,包括學生的儀表、行爲,甚至老師平時的操行。他一眼看見穿着白色軍訓服的樑爽,不由眉頭皺緊,眼角兩邊的皺紋,形成了一條條深深的褶邊。他大惑不解,只是校長在身邊不好發作,連忙低聲附和。
樑爽筆直地立正着,熟練地組織好隊伍,有模有樣。程又青輕籲一口氣,稍微安了心。馬爭見樑爽組織迅速、命令清晰、表現不俗,微微地點了點頭。
只是過了片刻,樑爽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繼續下達命令的意思。八班的學生也大惑不解,心急地向樑爽使眼色。
程又青的內心一下子被抽緊了:“還是不能對這人抱太的期望。”
剛開始,樑爽沒有在太意現場靜悄悄的氣氛,心態也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時間一長,他一個人站在隊伍的前頭,背後有幾百名學生的注目,前面又有學校領導坐着,他不知不覺中開始緊張起來。
“昨天在籃球場上都不會這樣的,爲什麼卻在這重要的時刻,老毛病又犯了呢?”樑爽感覺自己全身發軟,手腳也不聽使喚:“話說跟着應該做什麼呢?轉身?原地踏步?抑或齊步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現場開始鼓譟起來,更多的學生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不知道樑爽會不會弄出什麼笑話出來。
樑爽果然不負衆望,喊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命令:“擴胸運動!”樑爽終於記起來了,軍訓前是要先熱身的。
一下子,現場六百名學生,將近五百名噴出口水,那水量堪比噴泉。另外餘下一百名學生也已經笑得前俯後仰。
八班的同學使勁地擠眉弄眼,心急如焚地提醒樑爽。
“好像不是……”樑爽終於醒悟過來,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道。
八班的同學不由一起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樑爽突然眼前一亮,像是記起了所有步驟,神情一肅,冷喝道:“向左轉!”
八班的同學面面相覷,不知道樑爽爲何跳過了前面幾個步驟。他們搞不懂,忐忑不安地執行樑爽的命令。在他們的忐忑不安中,只聽樑爽下令道:“齊步跑!”
八班的同學就在樑爽的帶領下,繞着操場跑了一圈。萬籟俱寂,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這是標新立異嗎?”
程又青死死地盯着樑爽的背影,臉色鐵青,貝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個人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