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所謂的終端

自從兩人坦露彼此的心意後,就如連錦猜測一般,覃尚雲一直留在連錦身邊沒有離開過醫院。雖然沒有真的完全推掉工作畢竟作爲覃氏總裁不能隨便玩人間蒸發,但是覃尚雲讓肖助理把工作都帶到連錦病房來在連錦的身邊處理工作,公司的會議都是通過視頻通訊完成的。

在覃尚雲病房裡處理工作時,連錦就看自己的書,雖然靜謐但是卻有着一種莫名的溫情在兩人身上流淌。而覃尚雲沒有工作時,兩人有時就會聊一些這二十一年裡各自發生的一些事,在聊天中覃尚雲也知道了《白月光》裡的男主的確就是連錦當時自身的反映。一開始是因爲醫生讓連錦以書寫的方式傾吐自己的感受,後來連錦康復後再看回自己這些感情記錄後,就想以此爲藍本寫一本小說,希望能夠幫助那些像自己一樣因爲喜歡同性而陷入苦惱的人。

結局之所以設定爲悲劇自然有一部分原因在於連錦自身愛而不得的經歷,還有一部分就是希望別人能夠看完這本小說後能重視起同性戀面臨的社會壓力,從而能夠對同性戀更爲寬容。對於平常人而言相愛本就不易,對於同性戀而言更是如此,愛一個人,從不因爲這個人是同性就會少一分一毫,同樣的感情爲何就要被人踐踏呢?連錦也真的憑藉這本書讓許多人重視同性戀並開始瞭解和接受這類人羣。

兩人更多的時候會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對方然後或相擁或親吻。兩個星期過去後即使連錦居住的是單人間病房,但是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都知道這兩人是戀人關係,畢竟兩人眼裡的愛意從不遮掩,而且或許兩人不知道他們相處時的自然和諧就像老夫老妻一樣。其實在愛情裡只要感情不變,時間並不能改變什麼。更何況兩人認識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六年,即使中間長時間分開但兩人除了容貌外並沒有多大變化。

畢竟是學醫的自然也知道同性戀不是病,現在社會的開放程度又較高,而且雖然連錦年近五十但看起來也只是三十多而已覃尚雲的外貌也是英俊硬挺,所以醫生護士都對這對戀人抱有莫大的寬容甚至是可惜。有些同情心比較旺的實習護士更是爲兩人掉過淚,畢竟在現實中要找到像這兩人般相愛又登對的男女也不易。

對於兩人而言別人的想法是怎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畢竟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過一天就少一天。

其實一開始覃尚雲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對連錦寸步不離的地步,但是自從看到連錦胃痛時痛苦的模樣,就害怕有一天連錦會在他不在的時候突然離開。而且連錦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一天裡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即使是像說話這樣簡單的事都需要連錦費很大力氣。兩人對於病情惡化的事都有默契地不去提起,在連錦清醒事,覃尚雲也不再逗他說話兩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對方,就爲了節省力氣讓連錦清醒的時間能夠再長些。

因爲連錦患的是胃癌,所以很早開始連錦就不能進食吃什麼吐什麼,每天都要靠輸營養液維持。因此連錦除了要忍受胃癌帶來的痛苦還要忍受飢餓帶來的生理性胃痛,覃尚雲每次看到連錦痛得全身發抖臉色發青時也跟着心痛難忍,就像被人用手緊握着心臟一樣悶的痛,特別是看到連錦一天比一天消瘦時,覃尚雲更是覺得十分無力。

覃尚雲能做的只有在連錦胃痛時,讓連錦緊緊捉住自己的手,即使那隻被握住的手每次都會被捏得發青,覃尚雲只是想興許連錦的痛苦就能或多或少地分擔到他身上。

時間眨眼間又過了一個星期,這天連錦比往常清醒的時間要長很多而且精神也好了很多,甚至有力氣和覃尚雲說笑。覃尚雲看着連錦因爲消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此時帶着明媚的笑意同樣看着他,覃尚雲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大,握着連錦的手也越來越用力。連錦卻像沒發現一樣將身上一直帶着的玉佩解下並遞給了覃尚雲。

那塊玉佩遞到覃尚雲手中時還帶着連錦的餘溫,玉佩不大但卻精巧地雕刻着一朵蓮花和一尾錦鯉,雕刻的人構思十分精妙那朵蓮花白中帶着淡淡粉色,如在隨風搖曳,蓮花的下面是一尾活靈活現的紅白相間的錦鯉。

覃尚雲知道這塊玉佩對於連錦的重要性,這是連錦在被遺棄到陽光孤兒院時就帶在身上的,連錦的名字也是孤兒院的院長根據這塊玉佩取的,就是希望有一天連錦的親人能夠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聯想到玉佩。雖然連錦從來也沒有去尋找過自己的親人,但是這塊玉佩卻是一刻也不離身的。

當餘溫退去時玉佩還帶着陣陣的暖意,可見這並不是一塊普通的玉佩而是一塊暖玉。可是這塊玉佩在珍貴也比不上帶着他的人珍貴,覃尚雲將玉佩遞還給連錦,聲音略帶沙啞地說:“我不喜歡戴玉佩,你自己留着。”

連錦看着覃尚雲帶着血絲的眼睛還有眼底的烏青,就知道覃尚雲這幾天晚上都沒有怎麼睡就爲了守着他。覃尚雲的不安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自己身體已經糟糕到怎樣的地步他最清楚,連錦看着覃尚雲故作不知他送玉佩的含義,也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給你就拿着,先幫我好好保管一段時間。”連錦用略帶生氣的口吻命令到。

覃尚雲自然知道連錦將玉佩給他的用意,而覃尚雲就是心痛於連錦即將離開的事實,即使兩人從不會說病情的事,但無論怎麼迴避時間也在一點一點地流走。再怎麼珍惜相處的時間,連錦的病情也在一天天地惡化,覃尚雲無法想象連錦離開後只剩他一個人的情景,所以在對待連錦的病時總是避而不談,他比連錦還要害怕提及病情的事。

覃尚雲看着連錦雖然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卻不難看出連錦臉上帶着懇求的意味,病人的要求無論多任性總要滿足的不是嗎,覃尚雲只能先將玉佩收下。

當天的深夜裡連錦的胃痛又發作了,一開始只是如往常一樣,但是隨着時間的過去連錦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口中還不斷地吐出鮮血,連錦半睜着眼斷斷續續地喊着覃尚雲的名字。

覃尚雲抱着連錦不斷親吻連錦,一邊顫抖着聲音迴應到“在,我在”,一邊顫抖着身體按下鈴鍾,祈求醫生能快點到來。看着連錦痛苦地蜷縮着身體,覃尚雲覺得驚恐無力的感覺就要將他吞噬,耳邊突然響起儀器刺耳的聲音,更是讓覃尚雲心口酸澀脹痛,發緊的喉嚨卻在一邊邊地叫着連錦的名字,悲愴的喊聲像要撕裂這個寒冷寂靜的黑夜。

一聲聲沙啞悽愴的喊聲還是無法挽回連錦,趕到的醫生護士確認連錦死亡後,都看到平常不苟言笑一臉冰山的覃尚雲,抱着連錦越來越冰冷的身體,一臉痛苦地低聲叱罵着“你這個騙子,明明說好的只是保管一段時間的,你不拿回去,我就把那塊破玉佩扔了,一塊破玉佩就想打發我……騙子……騙子”。見慣了生死的醫生護士都不禁掩着嘴默默地落淚了,大家都安靜地退出了病房。

一個月後……

覃尚雲忙着處理連錦的後事的同時,還將《白月光》交給了戴維夫導演重拍,覃尚雲將工作排得滿滿的就是不給自己有歇下來的時間。在網上得知連錦死訊的肖助理對於覃尚雲的情況十分擔憂,畢竟跟在覃尚雲身邊有十年時間了,覃尚雲無論多忙也從不像現在這樣整天不休息,只用了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就將之前積壓的工作完成了。

肖助理看着滿眼血絲的覃尚雲,硬着頭皮說到:“覃總你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你就休息一下吧。”

“明天的呢?”

“明天的也沒有,未來的一個星期都沒有。”

覃尚雲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看着這個第一次違揹他意思的肖助理,明明一臉惶恐卻冒死進諫的樣子,覃尚雲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

覃尚雲離開辦公室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墓園看連錦。冬天剛過天色陰沉,天空中飄着毛毛細雨還伴着冬天留下的餘冷,墓碑上照片中的人卻笑得一臉燦爛那是覃尚雲在一個月前給連錦拍的,那時的連錦雖然已經很瘦但精神還不錯。

覃尚雲蹲下身用手輕輕撫着照片,本來只是冰冷的眼中慢慢流出悲苦,想起張鶴曾經在連錦的葬禮上問過他“你後悔再見到連錦嗎?”,那時覃尚雲並沒有回答只是盯着葬禮上連錦的照片。那時心口的痛苦就像下一刻就能將他撕裂,他對這個問題猶豫了,他曾經認爲他能夠處理好連錦離開帶給他的痛苦,所以才懇求連錦讓他留在身邊的。但是他低估的不是自己的承受能力,而是錯估了連錦的離開帶給他的痛苦。

覃尚雲將近四十在連錦離開後才真正懂得愛是什麼,愛是心臟只爲一個人跳動,所愛之人能牽動你所有的情緒,有快樂的也有痛苦的時候。可是即使再痛苦也不捨得離開他,想時時刻刻看到他。比起過去二十年裡的不悲不喜,覃尚雲覺得現在痛苦的自己更像在真真正正地活着。

連錦原諒我的猶豫,你的離開真的讓我很痛苦,我終於能夠理解在我告白時你的拒絕了。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讓你再遭受一次這種感覺的。可是連錦啊,我不後悔,你讓我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讓我重新知道真正活着的滋味,謝謝你連錦。如果我還有遺憾的話,就是希望我們能更早一些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