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春’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但是卻很平靜,但是同車的幾位領導心裡卻不平靜了。
原來郝立‘春’是專‘門’找我的茬來的。
葉根友已經臉黑如水,睡意也早已消失不見了。
孫德坤猶豫了一下,望着郝立‘春’開口檢討道:“郝市長,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
郝立‘春’擺了擺手說道:“不要急着作檢討,咱們先隨便轉一轉再說。”
中巴車一路顛簸着駛出了光華道,方向盤一轉駛入了永華道。
孫德坤此時連咬袁文輝一口的心都有了,郝市長都說了隨便轉轉了,你幹嘛放着好走的大華道不走,偏偏走比光華道路況還要差的永華道?
此時上班的高峰期剛過,可是永華道作爲連接河西區與秀水區的一條次要幹道,馬路上的行人車輛依舊不少。
永華道是曾經的連接河西區與秀水區的主要幹道,是按照當時的戰備公路標準建造的,全是清一‘色’的水泥路面,而水泥路面破損之後的顛簸程度要遠勝於柏油路面,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過坦克的時候永遠不會陷於泥濘之中。
貌似這條路也從來沒有過坦克的時候,連裝甲車也從未在這條路上走過。
馬路上,自行車、摩托車、三輪車、汽車‘亂’成了一團,車輛之間相互穿‘插’,看得人眼‘花’繚‘亂’。
在這麼‘混’‘亂’的路況下,還要隨時注意前方突然冒出來的大坑,袁文輝迫不得已把車速降到了時速不到十公里,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郝立‘春’,自己偷偷的咧了咧嘴。
郝書記,恐怕我完成不了您‘交’代的任務了,勻速四十公里的車速在這條路上真辦不到,就算路上沒有這麼多的車阻礙。勻速四十公里恐怕也開不上來,如果一定要保持這個速度的話,不是車報廢就是人報廢。
“咯噔”,一個避無可比的大坑讓車上所有的人一起跳了一下,如果不是郝立‘春’在,恐怕早就有人叫停車下車步行了。這車坐的,五臟六腑全都錯位了,還不如走着走舒服,最多也就是多吸點灰塵和汽車尾氣而已,也比這樣顛得五葷六素要強得多。
“靠邊停車。”
正在大家都想着下車步行的時候。郝立‘春’突然對袁文輝下了停車的命令,大家不約而同的都鬆了一口氣,甚至包括葉根友在內。
中巴車緩慢的停靠在了路旁,郝立‘春’率先拉開車‘門’走了出去,隨後是葉根友,其他的人就沒有什麼順序了,大家呼啦呼啦的跟着下了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充滿了灰塵和汽油味的空氣,吐出了肚子裡的一口濁氣。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人們原本以爲郝立‘春’下車之後會做出什麼重要指示的。葉根友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說辭。
修路?好呀,我舉雙手贊成,給錢呀,沒錢拿啥修路?
郝立‘春’根本就沒理會人們。下車之後徑直向前走去,人們回過神來,看到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一位老大伯正推着一輛翻斗的獨輪車停在路旁,揮舞着鐵杴把翻斗車裡的一些粗砂碎磚頭之類的填補在馬路上的一個大坑裡。用手中的鐵杴拍拍打打的找平。
修橋補路,積德行善呀。
人們知道郝立‘春’爲什麼突然叫停車了。
“大叔您好,您怎麼想起來在這裡修路了?”郝立‘春’走到了那位老大伯面前。和藹的開口問道。
那位老大伯聽聞有人跟他說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伸直了腰雙手扶着鐵杴把,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郝立‘春’,斜着眼看了一眼跟在郝立‘春’身後站定的那些官員們,望着郝立‘春’說道:“當官的吧?看樣子當得官還不小,是本市的官還是外市的官?”
這個老頭怎麼這麼說話?
隨行的官員們已經狀‘露’不喜,孫德坤跨前一步想要代爲介紹一下。
郝立‘春’呵呵笑着擺了擺手,衝着老大伯說道:“大叔,我是本市的官,剛從下面調來不久,我姓郝。”
看着郝立‘春’伸過來的手,老大伯雙手依舊握在鐵杴把上紋絲不動,孫德坤終於抓住了機會,低聲向那位老大伯說道:“大叔,這位是咱們石市的郝市長。”
孫德坤不介紹還好,剛介紹完,老大伯臉‘色’一黑,衝着地上呸了一口,伸手端起鐵杴又從獨輪車上剷起一鏟碎磚頭瓦塊,嘩的一聲倒在了那個幾乎已經快被填平的大坑裡,用鐵杴啪啪的拍了起來:“好市長,你先把這條路修好了再說自己是好市長吧。”
大家臉上的顏‘色’一變,這個老頭,你也太不給市長面子了。
郝立‘春’笑了一下,望着老大伯問道:“大叔,爲什麼這麼說呢?”
老大伯撇斜着眼看了一眼郝立‘春’,似乎真的懶得搭理他了,他又嘩嘩從車上剷起幾杴碎磚頭瓦塊填平了那個大坑,把鐵杴往獨輪車上一扔,往旁邊一擠湊上來的孫德坤,哈腰準備去推車。
郝立‘春’笑了笑,搶先一步推起了那輛獨輪車,不用老大伯示意,徑直向下一個坑走去,走得四平八穩。
獨輪車不是說是個人就能推的,不僅需要掌握平衡,還需要技巧在裡面,郝立‘春’左副鄉長的時候也是做慣了粗活的人,這點兒小事兒還是難不住他的。
老大伯眼中異‘色’一閃,哼了一聲跟着向前走去。
其實也不需要走幾步,永華道上遍地是坑,放眼望去斷裂的公路就如同戰爭片中那些被炮火洗劫過的地方一樣,滿目蒼夷。
停到下一個坑前,郝立‘春’放下了獨輪車準備伸手去抓車上的那把鐵杴,樑靜洪已經搶先一步抓過了那把鐵杴,三下五除二把那個不大的坑填平了,還用腳踩了幾下以示結實。
那位老大伯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郝立‘春’這幫官員們把獨輪車上的那些碎磚頭瓦塊粗砂粒填到了坑裡,直至獨輪車已經一乾二淨了,老大伯才冷冷的說道:“治標不治本,全是表面文章,用不了三天這些坑還是會出現。”
郝立‘春’直起了腰,望着老大伯說道:“大叔,請您放心,這條路我們肯定會在近期做出處理的,不僅是這條路,只要是市區裡所有類似的公路我們都會做出規劃,統一進行建設。”
老大伯望着郝立‘春’,與他對視了足有一分鐘,纔開口說道:“你不是想問我爲什麼修這條路嗎?跟我來吧。”
說罷,老大伯推開了搶着推起了獨輪車,卻左歪右斜的孫德坤,自己把車接了過來,率先向路旁的一棵大樹走去。
樹蔭下,幾塊碎磚頭充當了臨時的座椅,除了葉根友和石廣來之外,孫德坤等人都跟郝立‘春’一般坐在了磚頭上,倒顯得葉根友和石廣來有些另類了。
其實石廣來也想坐下來,只是葉根友不坐他也不敢坐,他跟葉根友的關係就跟葉根友跟馬慶瑞一般,鐵桿追隨者。其實他也想做一個八面玲瓏的人,誰也不得罪,可是他卻不敢忤逆葉根友的意思。
當官難呀,當一個不上不下的小官更是難上加難。
袁文輝在路旁停好了車,小跑着到小賣店裡買回來幾瓶冰鎮礦泉水,遞給了幾位領導一人一瓶。
作爲秘書,有給領導們沏茶的工作內容,這裡沒有茶,只能以礦泉水替代了。
郝立‘春’把自己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了那位老大伯,順手又接過來袁文輝遞過來的另一瓶水。
那位老大伯倒是沒有拒絕郝立‘春’的好意,接過水放到了面前的地上,看了一眼另類的那兩位領導,轉向郝立‘春’說道:“郝市長是吧?其實我修這條路的理由很簡單,我只是不想讓這條路再害人了、、、、、、”
郝立‘春’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這位老大伯的兒子兒媳和孫子一家三口就是在不久前死在這條路上的,小三口生活過得很順暢,在市區其他地方也買了一處兩室兩廳的房子,星期日的時候一家三口開着一輛踏板摩托車從這條路上經過來探望老大伯,結果一輛躲避馬路上這些坑坑窪窪的大貨車發生了側翻,一車的沙石把一家三口埋在了下面,等到大家七手八腳把這一家三口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從那時起,老大伯就在這條路上做起了修修補補的工作,從附近的建築工地上撿來那些廢料,填進公路上的那些坑‘洞’裡,等到那些廢料被過往的車輛壓成了齏粉,又慢慢的暴‘露’出那些坑‘洞’的時候,老大伯又周而復始的從頭再開始一遍。
可是這條路上的坑‘洞’實在是太多了,往往老大伯還沒有修復一半的時候,後面那些修好的路面有意境變成了原樣,而老大伯也就這樣一如既往的一次一次重複着這個單調的工作,從日出到日落從不停歇,到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
人們說,這個老頭被兒子的死刺‘激’傻了。
可是誰又能看到老大伯在汗水中隱藏着的眼淚?
老大伯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艱難的站了起來,伸手推起那輛已經空了的獨輪車,面無表情的向來路走去。
“郝市長,希望你真的能做一個好市長,別讓這些坑再吃人了。”
老大伯的話輕飄飄的飄了過來,卻咣噹一下砸在了郝立‘春’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