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林花枝站的位置比較偏僻,沒有人會特意注意到這個角落。
過了很久,林花枝身子一動,輕輕掙開了身後的懷抱。
回身看去,當張子卿的身影落在她眼裡時,心口的痛越發明顯。
這才幾個月不見,張子卿瘦了,眼底有明顯的血絲,原本清爽乾淨的臉上長出了黑青色胡茬,看上去憂鬱而潦落。
印象中張子卿眼眉嘴角邊常常會掛着笑,每每看到那樣的笑,就會覺得世界萬般美好。而此時,張子卿臉上雖依舊還帶着淡淡的笑,可是很明顯再也不似從前乾淨而純真。
似乎能明白他心裡的悲傷與痛苦,林花枝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只是伸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她明白他,她知道她明白他所有的感受。眼底慢慢泛起潮溼,林花枝抿緊嘴,不想讓張子卿看到她的傷感。
“花枝,我好想你。”張子卿癡癡看了她半晌,然後再次用力將林花枝抱住。
管他什麼不懷好意,管他什麼不合禮數,之前被林花枝反覆在內心提醒的小心謹慎全拋之腦後,現在她什麼也顧不上了,只知道身前這個男人需要安慰,而她能做,卻微乎其微。
等張子卿再放開手時,林花枝不着痕跡的輕拭了一下眼角:“是二少爺告訴你我在這?”除了張子爲,林花枝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特意把她在張家的事說出去。
張子卿點點頭,然後一言不發的拉着林花枝出了張晴藍的院子,一路往南走。
路上凡是見到他們的人,全是一個表情——驚訝。
那些人臉上毫不掩飾的震驚好奇不解並沒有影響到林花枝,她默默的任由張子卿拉着她,反手輕輕釦住他的手指,他的手心還是那麼溫暖。
終於,張子卿帶着她來到一處院子,林花枝留意,這處院子周邊很安靜,基本上沒有人會過來,這小院應該就是張子爲說的南院。
南院並不大,小小的院落裡,依東牆那架了一座小小的角亭,下面是一汪水潭,低淺的水面上甚至還可以看到有魚兒在遊動。
張子卿把她拉到房裡才放開手。
左右打量了一圈,林花枝好奇的問:“這是你的睡房?”房裡基本沒什麼擺設,當門擺着八仙桌,邊上架有屏風和衣架,而在衣架的對面,是二重布幔的紅木雕花大牀,牀上的錦被玉枕凌亂的堆放着,像是有人剛剛纔起身還沒來的及收拾。
張子卿嗯了一聲,沙啞着聲音道:“我最近睡在這邊。”
聽到是張子聊的睡房,林花枝有了不自在,她與張子卿感情再怎麼好,也還沒好到隨意進出一個大男人的睡房。
“老太爺身體怎麼樣?我可以去看下他嗎?”林花枝又看了一眼那張牀,不知爲何,她突然感覺臉紅不好意思。
“花枝。”張子卿叫了她一聲。
林花枝擡眼看着他,此時的張子卿在她眼裡脆弱而疲憊,忍不住她伸手輕撫他的臉,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張子卿慢慢把頭低伏在她肩膀上,口裡不住輕喚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個孩子,尋找安慰。
林花枝擡手摟住張子卿,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他一點溫暖。
張子卿輕柔的呼吸聲撲打在她頸旁,暖暖的,帶着微微的酥癢,林花枝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他耳邊低聲吐出兩字:“別怕。”
——別怕,我在這。
——別怕,會受到傷害。
——別怕,別怕。
……
張二寶聽到消息後,匆匆趕到南院,進門就看到林花枝費力的把張子卿摟在懷裡,而張子卿的雙手虛環在林花枝的腰上,那樣子看上去要多親密就有多親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張二寶突然有想哭的衝動,他看到林花枝扭頭看着他輕輕比了一個小聲的手勢。
張子卿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張子卿依着林花枝沉沉睡去。
張二寶心痛他家大少爺,這幾個月張府裡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他家大少爺真的只是個孩子,老太爺出事後,他把一切悲傷難過寫在臉上,可是又默默的像個大人一樣獨自承受着悲傷。
張二寶心想,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幾個月張子卿經歷了什麼。
也許在老太爺倒下去的那一天起,張子卿一夜長大。
長大好嗎?張二寶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就他看來,長大一點不好。從心底而言,他還是希望他的大少爺像以前那般無憂無慮,永遠快樂。
所以,當看到張子卿安靜的依伏着林花枝,張二寶心裡突然多了一種說不出口的傷感。
不過,沒想到,林花枝來了。
她來了。
張二寶長長吐出一口氣,小聲道:“花枝姐,老太爺醒了,你過去看看吧。”
林花枝輕點了下頭,知道此時叫醒張子卿並不好,可是她還是輕輕叫了他兩聲:“子卿,醒醒,快醒醒。”林花枝不知道最近這幾個月張子卿是怎麼渡過的,可是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見到他就算睡着也緊緊皺起的眉頭,她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張子卿一定沒有好好睡過覺。
突然,林花枝聽到張子卿低喃了一句:“花枝,別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
林花枝眼裡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她似看到八歲那年,陳素月站在孃親牀前,不住哭泣:“孃親,別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
我們其實都不想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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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張小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