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月十四歲那年,出了場意外。
那時剛剛過了仲夏,一直相處極好的姑姑來家裡做客,隨便帶了一些剛摘下來的楊梅,說做好喝的酸梅湯給陳素月解暑。
天才剛剛黑,吃過飯,陳素月和姑姑一齊坐在院裡納涼。
姑姑說:“素月你今年十四,眼瞅着馬上就要十五了,也算是大姑娘了,該考慮找個婆家。你看你表哥怎麼樣?你們倆打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也算是青梅竹馬。”
陳素月那時雖說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可早早當家,有自己的主意。
“表哥雖性子溫和,可是素月只當他是哥哥,沒想別的。再說,我還小,家裡又沒長輩,沒人催我早早成親,等過幾年,再說這些事吧。”這不軟不硬的話算是回決了姑姑的提議。
姑姑一時臉色不好,可也沒再說什麼。
這時,丫環過來說,煮好的酸梅湯放在冰窖裡一個時辰了,正好食用。姑姑便打發姑父去冰窯裡取出。
冰的正好的酸梅湯盛在上好骨瓷碗裡,光是看着,都覺得透着說不出來的涼爽。酸酸甜甜的味道讓陳素月連喝了兩碗。
等她喝完,心滿意足的放下碗,卻發現姑姑和姑父都沒有喝。
“姑姑和姑父怎麼不喝?”彼時的陳素月根本就沒有想到最親的人會在她碗裡下蒙汗藥。
“素月……”姑姑突然哭出聲,“對不起。”
還沒等陳素月開口問姑姑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兩眼一黑,意識像抽離了身體一般,頓時陷入到一片黑暗當中。
等醒來,陳素月發現四周陰暗又潮溼,手腳也被人用繩子緊緊綁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在最初的驚慌後,陳素月到底明白過來,她被姑姑和姑父設計陷害了。而這一切,恐怕離不開一個錢字。早在姑姑今天來陳府前,她就聽說姑父年前生意失敗,在外面欠了一大筆帳,所以她們纔在她身上打主意。先假意說結親家,後見陳素月不是糊塗人,乾脆痛下毒手。如果陳素月失蹤,那麼陳家龐大的家產就會落到姑姑和姑父手裡。
人心,是多麼的恐怖。
綁她的人是兩個蒙面男子,雖不曾看見面貌,可是聽他們說話的口音就是江東府附近的人。就在那兩個男人商量是毒死她還是直接用繩子勒死她時,她滿腦子都是兒時父母過世時的情景。那時,陳素月知道她過不了這一關,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最後,她請求那兩個男人滿足她最後一個心願。
“我想吃東街花婆婆的酒釀小圓子。”當她哭泣着說完這最後一個請求,也許那兩個男人可憐她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也許是這兩個男人還存有最後的一絲善良,他們答應了她的請求。
趁其中一個男人下山幫她買東西,另一個男人不注意的情況下,陳素月做了她最後的掙扎。
她突然不停的嘔吐,樣子非常痛苦,漸漸呼吸不上來。看守她的男人見陳素月的臉色越來越白,慌慌張張走了過來。趁男人彎腰看發生了什麼事,陳素月看準機會猛的一頂,那男人被撞飛出去,砸在了一旁的石壁上,直接暈了過去。
陳素月用男人掉在地上的匕首艱難的割開了手上的繩子,她的手被劃出很多口子,流了很多血。等她衝出洞穴,遠遠看到山下有人正往她這邊來。
害怕是兇手,陳素月慌不擇路的從另一旁的小路往山下跑去。
可是她太小了,才跑去一小段路,她就聽到從洞穴方向傳來叫罵聲,然後是腳步聲。
她被人發現了。
活下去,是唯一的念頭。
陳素月只能一直向前跑去,不停的跑,纔有活路。
在穿過幾棵大樹後,她看到了嚴少白。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她已經忘了當時嚴少白身上穿着什麼,正在幹什麼。她唯一記住的是他的眼睛。從最初的驚訝到後面的憐憫,他眼裡的溫暖她想永遠都不會忘記。
“救……救救我!有人要殺我。”他是她唯一的希望,雖然那個時候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嚴少白也聽到了遠處的叫罵着,沒有遲疑,他一把拉過陳素月,將她快速推到一旁的樹從裡,然後從擺放在地上的竹箱子裡掏出一個雷震子,往天上一放。
躲在樹叢後的陳素月見嚴少白又抽出一把匕首,緊緊握在手裡,護在她身前。
被放上天的雷震子其實是一種很簡單的竹炮,江東府周邊山高險峻,可是盛產一味名貴的中藥七星果,朝廷爲了鼓勵當地人上山採摘,專門允許上山採藥的人如果遇到危險就可以放雷震子,駐在半山的軍隊會在第一時間出動。
許是天見可憐,就在嚴少白的雷震子才放上天,不到一會的功夫,就有一支六人組成的巡山小隊跑了過來,正好與綁陳素月的兩個男人撞上。不用多說,那兩個男人立馬被拿下,陳素月和嚴少白算是逃過一劫。
下山的時候,嚴少白護着陳素月,在山下的清溪邊,他仔細爲陳素月洗淨手上和身上的血跡和污跡。終於安全的陳素月忍不住哭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想哭。也許是因爲之前的害怕,也許是因爲這片刻的溫暖。
嚴少白的看着她,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花。
他說:“別怕。”
這是嚴少白對陳素月說的第一句話。
美好的一切總是太短暫。
當嚴少白對林花枝說:“姑娘,沒事了。”
林花枝哭了,如同第一次看到嚴少白時,她傷心的哭着。
此時的她,如同十四歲那年,害怕、無助。
心口處是酸脹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