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白回到房裡,人剛坐下,便被楊雁回捧着臉端詳了好半晌:“黑了,瘦了,皮膚都被吹的幹了,粗了。不過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有我在,包你養回來。才二十的人,你留什麼鬍子,還是絡腮鬍,趕緊剃了。不好看。”
俞謹白一臉不耐煩的將她的手撥開了,面上神色很是不悅。
楊雁回嘻嘻笑道:“不高興了?那我不說了,不管你變成啥樣,反正我看着都好看,我都喜歡。”瞧瞧,至少這雙眼睛還是這麼亮,這麼有活力。
俞謹白沉着臉道:“你少跟我嬉皮笑臉。”
楊雁回立刻不笑了,拉下臉道:“成啊,那我問你,怎麼要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突然就殺回來了!”
“我要不這麼火急火燎的趕回來,我還不知道,你已經把我的家弄成了這麼個鬼樣子。”
楊雁回眨眨眼,瞅瞅四下裡,道:“我怎麼瞧着,這都挺好的啊?”
“挺好?我怎麼纔回來,就發現家裡多了個焦雲尚?”
“額……多……多他怎麼了?那時候,家裡遇到些麻煩,他功夫好……大哥就請他過來幫忙。”楊雁回莫名的有些心虛。焦雲尚都和楊鶯定親了,進了這宅子後,就再沒多看過她一眼了。畢竟她也早就嫁人了呢。何況,她還真沒怎麼見過焦雲尚幾次。所以,她也就沒多想。
“不要跟我裝傻!還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按理說,他不該知道啊。焦雲尚喜歡她,但爲了女兒家的名聲,焦雲尚可從來沒有亂嚷過。
“你別忘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耍賴?”
楊雁回只得道:“你也不用逼問了。焦雲尚以前是很待見我。但這不能怪我啊。我天生就人見人愛,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也喜歡我?難道就許你喜歡我,不許別的男人喜歡我?何況焦大哥將來是要做我妹夫的人呢。人家是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那還不是因爲你不在,我又得罪了霍家。家裡老老少少那麼多人,霍家手裡有兵,霍志賢又和江湖匪類勾結,我哪裡知道他會不會派人來家裡痛下殺手。”
俞謹白道:“焦雲尚的事就先不說了。你怎麼把季少棠的媽給我弄到家裡來了?”
“那她……她風塵僕僕一身狼狽,求到家門外了,還說是我幼年的西席,我難道還不讓她進門呀?!”楊雁回振振有詞。
“你還挺有理呀!”
“我……我是看她可憐,一時心軟。你要是不高興”楊雁回大手一揮,氣呼呼道,“我給她些銀子,叫她回季家去。反正你也回來了,我讓焦雲尚也走。但是我要說一下,你說的這兩個男人,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們。半分心思都沒動過。你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俞謹白一直板着的臉孔,忽然垮了下去,“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道:“你這麼張牙舞爪,虛張聲勢,是不是心虛呢?”
楊雁回嘴硬道:“我行的正坐得端,一點也不心虛”又打量俞謹白兩眼,“合着你剛纔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都是嚇唬我的哪?”
俞謹白摸了自己的臉頰一把:“我方纔的樣子很嚇人麼?”
楊雁回問道:“要洗澡換衣裳吃飯麼?”
俞謹白不答,反倒拉過楊雁回,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又將她摟在懷裡,這才又道:“我這麼急三火四的趕路,好容易回來了,就是怕你還在傷心,想多陪陪你。哪知你這沒良心的,自己過得還挺痛快。”什麼二哥啊,丈夫啊,只怕她全扔在腦後了。
楊雁回道:“我都快想死你了,你卻這樣說我。”一邊說着,又想起二哥,便又紅了眼圈,“我聽說二哥出事了,晚上一個人躺在牀上睡覺,總想着你若在身邊多好,我還能對着你哭一哭。”
俞謹白見她是真的要落淚,竟有些慌了手腳,忙道:“你別哭啊,是我不好,纔回來就惹得你傷心了。”
楊雁回又捶了他一拳,道:“你早知道我大哥去貴西幹什麼吧?你不是當官的嗎?你還是武將,你就不能安排幾個人手出來,和我大哥他們一道去貴西?”
俞謹白道:“當初我們是想好了,人多了會比較惹眼。誰知道林姑娘手上,居然還有那麼個東西,偏偏霍志賢也知道了這東西。這卻是我們未曾料到的了。”
楊雁回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二哥……我知道,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想起楊鶴,眼淚又撲簌簌落下來,哽咽道,“我,我現在連聽人家喊一聲換西瓜,都聽不得了。以前,都是二哥扛了糧食,給我換西瓜吃的。”
楊雁回正傷心着,就聽俞謹白問道:“他爲什麼不拿錢買呢?換西瓜是因爲,村裡人家,糧食多,錢少。才喊着換。可真要有人拿錢去買,人家也賣啊。你們家那時候,並不缺這點兒錢啊。”
楊雁回眨了眨眼,沒了淚意,道:“我沒想過呀。大概是以前家裡還窮的時候,就這樣了。習慣了吧。”看了一眼俞謹白,又道,“你別打岔,我正傷心我二哥呢。”
俞謹白忽然鬆開她,上半身仰倒在牀上,道:“雁回,我累了,想先洗個澡。”
楊雁回覺得這小子真是不厚道,就不能先讓她哭夠了,但仍是抽抽搭搭道:“我去讓人燒水。”
“再給我做些吃的呀。”
“知道了。”
……
俞謹白閉着眼泡在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裡歇息,嬌妻在一旁拿着一小塊點心喂進他嘴巴里。俞謹白嚥下點心後,楊雁回一雙纖纖玉手,已經搭在他肩頭,幫他按壓肩頭,疏通筋骨。俞謹白只覺得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冢。他都快醉死在老婆的柔情蜜意裡了。
偏偏楊雁回一開口,很是煞風景。就聽她得意道:“我經仔仔細細檢查過了,身上沒多一處傷疤。不錯。”
“那是自然,不就是剿匪麼,我還能讓人傷了?”俞謹白閉着眼,慢悠悠回道。
楊雁回低聲咬牙惡狠狠道:“你全身上下包括每一個毛孔都是我的,不經過我的允許,我看你敢讓哪個傷了你!”
俞謹白失笑,睜開眼,隔着氤氳的水汽看嬌妻,一個忍不住,抓住她肩頭,將她拖進了澡盆裡來。
楊雁回一陣掙扎:“你幹什麼,我衣服都給你弄溼了。”她撲騰了幾下後,便不再徒勞無功的折騰了。人已經被泡成落湯雞了,出去也沒用了。
俞謹白道:“不錯,我們夫妻很久沒有洗過鴛鴦浴了。”
“洗你個頭啊!”楊雁回很生氣,纖纖素手再不溫柔,反而氣呼呼將他湊過來的腦袋推到了一邊去。收回手時,纖細粉嫩的指甲不小心帶了那麼一下。於是,可憐的俞僉事短暫的破!相!了!
俞謹白驚覺不妙,摸了一把臉頰,道:“京中的同僚還等着給我慶賀呢,這下我可怎麼見人?”
楊雁回指着他,笑罵道:“活該!看你以後還敢這樣胡鬧!不過是看你風塵僕僕,太過勞累,就想讓你能好好歇歇罷了,你就蹬鼻子上臉!”
俞謹白看着她粲然生姿,笑靨如花,忽然一把拉過她,攬在自己懷裡,低聲道:“你不許去牢裡見季少棠。”
他陡然變了話題,到讓楊雁回腦子裡懵了片刻。楊雁回道:“我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再說,邢老先生方纔也解釋過了的,他也沒打算叫我去啊。他不過是覺得,季少棠都敢去擊登聞鼓了,所以趙先生估計也勸不住兒子了,說不定我的話纔有用呢。”老頭兒的意思麼,其實是讓她安排個家裡的小廝,或者乾脆就讓楊鴻幫她往牢裡捎個信而已。只要能讓季少棠相信,真的是楊雁回想讓他按照邢老先生的意思打這個官司就行了。邢老先生雖然救人心切,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但到了這種時候,反而出奇的清醒,一點都不糊塗。先不說這對一個少婦而言,有多大的傷害了。真叫楊雁回這種時候見季少棠,纔是添亂呢。官司還沒重審,季少棠那邊便又鬧出來了有傷風化的事。那還想不想好好打官司了
楊雁回又道:“倒是你,明明過去找我,到了門口卻又不進去,不聲不響的聽人說了那麼久的話。”
“邢老先生那個故事講得太動人了,我就聽得入了迷了。真是個純良大孝子啊,嘖嘖嘖,我都感動了。我怕自己後來再不開口,你真的會同意邢……”
“你還說!”楊雁回在俞謹白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只是仍舊沒扭動。這小子讓她覺得,他全身都是肌肉。
俞謹白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了,明亮的眼神也有些迷離起來,道:“我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你的,你從頭髮絲到腳趾甲都是屬於我的。我諒你也不敢答應那姓邢的老頭兒。”話畢,垂頭去親吻楊雁回此時水潤潤的櫻脣。
……
待楊雁回終於“服侍”俞謹白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衫,吃了些美味的點心後,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
俞謹白出了臥房,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已是天擦黑了。他攜了楊雁回的手,道:“這可真是太好了。天黑了,我們可以就寢了。”
楊雁回推開他手:“有完沒完了,秋吟還在呢。”
秋吟聞言,忙道:“奶奶放心,我什麼都聽不懂。”
楊雁回:“……還不去找人來,把裡頭收拾乾淨。”
秋吟這才領命去了。一時,趙先生忽又來了。
說起來,俞謹白算是很大度的了,並未真的要求楊雁回將趙先生趕走。但是,趙先生眼見俞謹白已經回來了,又撞見邢老先生求雁回勸說季少棠的事,是以,她自己便不好意思繼續留下來了。是以,趙先生此番是來向楊雁回辭行的。
楊雁回聽明趙先生的來意後,稍作挽留,見她執意要走,也就不強留了。只是想着她定然度日艱難,便自去取了二十兩銀子來,讓她先拿去用着。
趙先生再三推辭,楊雁回只得道:“先生,你要好好保重,季公子纔會心有牽掛。”
趙先生這才接過銀子,回季家去了。楊雁回又安排了一個小廝,趕了馬車,送她離去。
翌日,焦雲尚也很識趣的來請辭,還對楊雁回笑道:“既然俞大人回來了,自然也就沒有我什麼事了。看着你們伉儷情深,我還是挺想念家裡的人的。”
就直說是思念楊鶯好了唄。楊雁回暗暗腹誹,楊鶯這些日子又不是沒來過,這小子至於嗎。但仍舊是拿出銀子來,算作焦雲尚和他手底下的幾個鏢師這些日子以來的酬金。
焦雲尚本着“親兄弟明算賬”,何況纔是好兄弟的妹妹的原則,很不客氣的收了銀子,這才帶着人馬離開了俞宅。
俞謹白瞧着焦雲尚痛痛快快收了銀子,心裡也舒展些。他自然也沒忘了向焦雲尚道謝,臨他們一行人走之前,還另外送了幾罈子好酒。
待人都走了,楊雁回對俞謹白道:“這下人都走了,清淨了吧?”
俞謹白長嘆一聲:“還有個邢老先生在呢。有這老頭兒在,只怕還是清淨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