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真好
o真好
她的住處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卻是怡園西南側的一處獨立小院,卻與季竣廷的院子緊鄰。
段夫人又使了一名丫鬟引她過去,季竣廷與荼蘼並肩而行,一面走一面笑道:“當日娘初到蘇州時,身邊並沒帶人,我令人喚了蘇州府內最爲出名的幾個人牙子來,一連十餘日,帶了足有上百名丫鬟來,娘在裡頭挑了又挑,方纔挑了七人出來!”
他說着,便又指着帶路的丫鬟道:“因當日都是一起進家的,一時半會的鬧不清,便以七色彩虹紅橙黃綠青那名藍紫命名,這個是綠兒!”
綠兒聞言不覺回頭一笑,道:“我們初來時,都在老太太跟前學規矩。人多,名字便總是混叫着,老太太不耐煩,便索性使人做了各色衣裳令我們穿着,過了些日子纔算弄清!”
荼蘼聽得一笑,再細看綠兒。卻生的柳眉杏眼,一笑起來,頰邊酒窩深深,甚是甜美可愛,果然不愧是段夫人精心挑揀出的人物:“那杏兒呢?”她隨口問了一句。
提到杏兒,綠兒不覺莞爾,季竣廷則好笑搖頭道:“杏兒與她們倒都不同!前年安哥兒隨我一道去踏青,不巧在路上遇見她賣身葬父。這孩子一眼便看了杏兒,非得要我將人買下,咱家也不缺那幾個錢,我見這是個好事,便也允了!”
荼蘼微微點頭,畢竟解釋道:“我適才見她那副模樣,倒像是個念過書的,故此隨口問起!”她初見杏兒,便覺杏兒身上自有一份清澈靈秀之氣,與一般丫鬟氣質迥然。
季竣廷點頭道:“聽說杏兒的父親原是個落第秀才,因杏兒的母親早亡,便帶了她遷居蘇州,打算謀個館,來年繼續再考。不料忽然患病,方至蘇州不久便意外病故……”
荼蘼輕輕“啊”了一聲,倒是不免對杏兒生出幾分同情之意來。
兄妹二人一路說着,眼前卻已到了荼蘼的小院,綠兒便停下腳步,擡手一指,笑道:“嫵兒小姐。這裡便是老太太給您安排的住處了!”
荼蘼應了一聲,便朝季竣廷一笑,道過別後,便隨嫵兒入了小院。這座院子極小,也極清幽。一棟三層小樓在青青翠竹的掩映之間若影若現,高翹的檐角上垂掛着串串風鈴,春風穿林而過,便響起陣陣清脆如樂的鈴聲,極是悅耳動聽。
綠兒便引了荼蘼進去,又指着迎出來的一名紫衣丫鬟笑道:“這個是紫兒!老太太說了,小姐在這裡時,便由她一意伺候!”
紫兒抿嘴一笑,便過來向荼蘼行了一禮。荼蘼一面喚她起身,不免又看了她一回。紫兒生了一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淡煙眉,含情目,嘴脣一點硃紅,瞧着活似古畫上走出的細緻美人兒。她不覺一笑,道:“莫怪人常說蘇州出美女,今兒我才真是信了!”
綠兒和紫兒聽了這話,都是連稱不敢。綠兒便又向紫兒交待了幾句。方纔辭了去。這邊紫兒便引了荼蘼入樓,且行且道:“小姐初進門時,老太太已吩咐我們伺候小姐洗浴!小姐請這邊來!”她說着,便帶了荼蘼直奔小樓西側。
西側第二間不大,卻極是玲瓏雅緻,荼蘼纔剛跨步入內,便見房內重重帷幔懸掛,纔在外間,已覺裡頭隱有霧氣蒸騰,水汽之花香氤氳,但花香裡頭卻隱約傳來極輕微的硫磺味道。她挑了下眉,詫然向紫兒道:“竟是溫泉?”
這話一出,紫兒反怔了一下,沒想到她竟能一語道破:“正是呢,小姐好廣的見識!”
荼蘼微微一笑,沒有答話,只朝着紫兒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伺候了。紫兒也不強求,便退了出去。荼蘼獨自一人走進浴池,環視了一眼周遭,不禁暗暗點頭。
浴池其實不很大,周遭也沒有太多的東西。正的浴池呈五瓣梅花形,通體以漢白玉砌成,池內霧氣蒸騰,水面早灑滿了各色花瓣,清幽的香味被熱水一蒸,便愈覺馥郁。
她除去外衫,下了池。溫泉水柔柔的擁住了她,溫暖舒適的讓她不由自主的嘆息了一聲。緩緩閉上眼。她神思悵惘的默默起怔來。離開京城之後,她思慮再三,索性便去了武昌。放火燒宮之前,她也曾想過,是不是該想法子做得更完美些。細思許久,卻還是放棄了。
正如林垣馳先前曾對她說過的,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同理,也不會有任何人比她更瞭解林垣馳。因此即便她能尋到一具與自己體形相仿的女屍,再想盡法子搬屍入宮,只怕也瞞不過林垣馳的雙眼,既如此,她又何必空費心思,多此一舉。
而她所想要的,只是幾年的緩衝期。等他登基爲帝,自然有的是大批臣子上奏請他廣選天下美人,以充內廷,保證皇室血脈的傳承。她想,等到他後宮充實,兒女滿堂,他的執念便會慢慢消除,而有這幾年的時間,她亦可以去過一些自己想過的生活。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若林培之依舊不改初衷,那麼,她定當如約前去南淵島。若是他已有妻室,那她亦無話可說。畢竟,是她先有負於他,本就怪不得他。
說到底,對林培之,她不是沒想過依約前往玉帶河,但最終卻還是放棄了。她不甘,不甘心自己有機緣重來一次,卻依然去過與從前大同小異的日子。更何況。她清楚的知道,依着林垣馳對京城的掌握,不可能不知道玉帶河畔林培之還留了一個人準備接應她。
而更重要的是,她是真不願因她的緣故,弄得這兩個男人反目成仇。
所以,她只有悄然的離開,兩邊都不沾。如此,纔有可能安全離開。
只是她卻沒有想到,三年多快四年了,這兩個男人竟是出奇的有志一同,一個全心政事,另一個則安居南淵島,全力展,彷彿打算好了,要與她耗到底。
這次蘇州之行,她其實亦是不願的。但季煊的五十大壽已近在眼前。而她作爲季煊與段夫人唯一的又是最疼愛的女兒,斷無不來之理。且數年不見,她也實在極爲掛心母親。
“我回來了!”她輕輕翕脣,無聲的出這四個字來。
沐浴完後,她換好衣衫,重新走了出來。紫兒早泡了茶來,荼蘼接過茶盞,淺淺啜了一口,茶泡的很釅,味道恰到好處。她讚許的衝紫兒點了點頭,誇了一句:“好!”
紫兒抿嘴一笑,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綠兒的聲音:“嫵兒小姐可沐浴完了?”說着話,綠兒已快步的走了進來,手卻還捧了一隻水晶盤,盤內裝的盡是色澤明豔個頭相仿的櫻桃。
荼蘼見了,忙笑着微微起身:“多謝你了!”一頭說着,便伸手拈了一粒櫻桃放入口。櫻桃很是新鮮,入口清甜甘香,倒是正解了她因洗浴而帶來的乾渴。
她一連吃了數粒,這才指着那櫻桃笑道:“這櫻桃倒是好,你們可要嚐嚐!”
紫兒還未及說話。綠兒已笑道:“多謝嫵兒小姐!”她說着,便伸手拈了一粒,送入口。待吃完了,她才又開口道:“適才老太太說了,請嫵兒小姐不必着急過去,好好休息一刻!”
荼蘼不聽這話也還罷了,聽了這話,卻是愈加的坐不住,因笑着起身道:“不必不必,我來時在船上已休息得夠了,我們這便過去罷!”
綠兒似是早知她的反應,笑了一笑之後,便引了荼蘼又往主院裡頭去。
主院裡頭,段夫人雖遣了綠兒過去使荼蘼好好休息,但心畢竟多有期待,時不時的便要起身,走到門口去看上一看,倒弄得一邊的季煊既好氣又好笑。只是他也深知愛妻盼了女兒幾年,如今一朝相見,欣喜之餘自然也免不了有些如在夢的不實之感。
在段夫人第四次起身後,季煊終忍不住攔住了她,無奈的喚了一聲:“夫人……”
段夫人微感失態的赧然一笑,正要說些甚麼,外頭綠兒已笑吟吟的進來,身後跟的正是荼蘼。段夫人一見荼蘼,頓然忘記了一邊的季煊,忙忙的疾步上前,牽住荼蘼的手,口氣慈藹的責怪道:“你這孩子,怎麼也不多休息一會?”
荼蘼正要說話,季煊已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們,朝着綠兒道:“綠兒,你先下去罷!”待到綠兒下去後,他才搖了搖頭,無奈的看了妻女一眼:“你們兩個呀!”
荼蘼撲哧一笑,先扶了段夫人坐下,這才快步走到季煊身邊,捱了他坐下,緊緊抱住他的手臂左右搖晃了一下,軟軟的撒嬌道:“爹,女兒好想你呢!”
季煊原本帶些嚴厲的面部線條頓時軟化了許多,嘴角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揚。段夫人在旁看了,也不由的笑了起來。荼蘼抱住季煊的手臂,將臉兒貼在他的手臂上,側頭看着段夫人,半日才滿足的一笑,真心道:“爹孃,見到你們都好,真是好呀!”
是啊,見到家人都好,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