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變生肘腋(下)
74??變生肘腋(下)
經此一事,一家子多少有些尷尬。季煊在旁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鄴兒一路趕過來,想來也有些疲憊了,先去回房去沐浴休息罷!”
季竣鄴應着,擡眼看看兒子,見他正靠在自己二弟懷裡咯咯的笑,黑亮的眼兒一閃一閃的,顯然心情甚好。苦笑一下,他行禮告退,匆匆掉頭出門去了。
段夫人在旁卻是嘆了口氣,兒子不同於媳婦,那可也是她親生的,她哪有不心疼的道理,瞧見衆人都望着她,她也只有勉強笑着,將孫兒抱了過來,道:“安哥兒還不懂事,又常在我們跟前,自是不認得他爹,這些日子,讓鄴兒好好陪陪他。想來也就好了!”
衆人想想,也覺有些道理,因各自點頭,又說了一回話,這才散了。季竣廷與荼蘼走在一道,二人一時都沒說話。出了段夫人的院子,荼蘼才悶悶道:“今兒這事,幸而只有大哥一個在,若是嫂子也在,可不知又要難受成甚麼樣子?”
季竣廷苦笑道:“這話從此莫要提起,等大哥走時,我們只好好說服孃親,讓她將安哥兒交給大哥帶了走便是了!安哥兒還小,在大哥大嫂跟前待上幾個月,想來也就好了!”
荼蘼抿了下脣,搖頭道:“我只怕娘捨不得,而且大嫂這次也沒跟着過來,大哥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況這天寒地凍的,娘想來也不放心安哥兒隨大哥回京!”
季竣廷一時無語,半日才道:“這事且走一步看一步罷!”二人正說着話,旁邊卻忽然竄出一人來,湊了過來哈哈笑道:“哎呀呀,這不是安哥兒他爹麼?”卻是季竣灝到了。
他一貫有些潔癖,接了季竣鄴上山後,便嚷嚷着鞋襪髒了,要先回自己屋裡換鞋襪。卻是直到此刻纔過來。別院本來不大,消息傳起來也快,他竟連這事也都知道了。
季竣廷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滿口胡言亂語,仔細大哥聽見,剝了你的皮!”
季竣灝嘿嘿一笑,他也知這種話不能亂講,因此也便住了口,只道:“那個小傻蛋怎麼忽然之間就會叫爹孃了,難不成是見了大哥被刺激到了!”他對這個小侄兒很是喜愛,素日無事,便抱在手上哄着,又千方百計的教他說話,只是安哥兒畢竟才只十個月大,哪裡就真會說話了,季竣灝屢教無功,氣惱之下,索性稱安哥兒做小傻蛋。
荼蘼撇撇了嘴,無奈道:“我今兒才知道,三哥的叫法竟是再沒有錯的,那孩子當真便是個小傻蛋。哪壺不開偏盯着哪壺提,弄得大家好生的不痛快!”往日季竣灝叫安哥兒做小傻蛋時,她總要忍不住爲侄兒辯白幾句,今兒卻還是第一回贊同這個叫法。
季竣廷啞然失笑,畢竟又瞪了季竣灝一眼:“他哪裡沒有錯了,依我看來,安哥兒今兒之所以弄出這事來,完全就是被他叫得笨了起來!”
季竣灝聞言,立時跳腳嚷道:“這卻是甚麼話……”
被季竣灝一鬧,荼蘼與季竣廷心情畢竟好了些,季竣灝笑道:“走罷,先去荼蘼那裡休息一下,等會我們去大哥那,此時天色還早,剛好陪大哥說一會子話,再一同用晚飯!”
原來季竣鄴的院子離着荼蘼如今所居的院子最近,因此季竣灝纔會做這個提議。荼蘼與季竣廷自無不允的道理,因笑着答應着,三人一道回到荼蘼房裡。
慧清與慧芝兩個見了,忙過來見禮。段夫人返回京城待了一些日子,身邊另挑了幾個丫鬟,大半年下來,卻也習慣了。因此索性便將慧清也一併給了荼蘼。荼蘼沒見着邢二妹,便隨口問起。慧芝答道:“邢姑娘正在書房裡頭寫字呢!”
荼蘼笑了一下,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叫她了,只由得她去!”
原來邢二妹雖聰明,但書畫之道卻非一蹴而就之事,繪畫也就罷了。一手的蟹爬字體卻怎麼好見人,因此她對書法一道尤爲上心,但得了些許時間,便總在練字。
三人才剛坐下,慧清已從外頭捧了三盞杏仁茶來,分別奉了與三人。荼蘼一接過杏仁茶,頓時便想起一事來,只是當着慧清的面,卻又有些猶豫。
那邊季竣廷卻沒在意,只笑道:“不瞧見這杏仁茶倒也罷了,一瞧見了,我卻是忽而就想了起來。慧清,你快備一盅杏仁茶送去給大爺,他素常最愛吃你做的這個了!”
慧清忙答應着,轉身匆匆下去了。荼蘼張了張口,欲待讓慧芝去送,卻又覺得自己這般防着慧清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只得苦笑了一下,閉口不再提及此事。
三人喝了杏仁茶,又坐了一會,算計着季竣鄴那邊也該沐浴整理完了,這才起了身,往那邊去。季竣鄴住的院子卻是在荼蘼緊鄰。院子甚是清爽乾淨,只一棵蒼松、數杆翠竹、幾樹紅梅,此時紅梅正自嫣然,那梅被白雪一壓,愈發覺得冷香清豔,沁人心脾。
荼蘼在梅樹下站了,上下看了一刻,卻指着一枝斜斜舒展開來的紅梅:“三哥,你幫我折了這枝梅,送與大哥插在屋裡梅瓶中罷!”季竣灝擡眼見那梅開的正好,枝幹古拙。其上白雪猶且半覆,愈發覺得冰雪剔透,豔麗無雙。因哈哈一笑,隨手一切,那梅如被刀斧,應聲而落,卻被他伸手拈住,那雪竟不曾落下半分來,可見手法只精妙。
季竣廷看着那梅,卻是不由的輕嘆了一聲,忽而就記起前些年,自己一家往萬佛寺之事,那時他大嫂韓璀可不也在寺中,他們甚至在見過林培之之後悄悄過去梅林偷覷了一回,其後回來還不忘大大的嘲笑了一回季竣鄴,弄得季竣鄴好不尷尬。
如今想來,明明只是兩年前的事兒,卻似乎已很是遙遠了。
三人進了屋,卻見季竣鄴坐在屋內,慢慢的啜飲着手中的杏仁茶,慧清卻立在一邊,小心服侍着。見三人進來,慧清忙回身行了禮,荼蘼衝她一笑,道:“慧清,大哥難得來一回,今兒便偏勞你,去廚下細細囑咐一回,令他們額外做些大哥愛吃的東西來!”
慧清忙應了,又看了一眼季竣鄴,這才匆匆的退了下去。
季竣鄴擡頭看着三個弟妹,笑了一笑,喚他們坐了,這才嘆息道:“轉眼竟有一年半不曾見了,你們三個倒都是大了!”
季竣灝笑吟吟的過去,先叫房裡丫頭取了梅瓶來,將梅花插了。望見季竣鄴正看着那枝花,他便笑道:“這花卻是適才荼蘼在院子裡見着的,想着你一向喜愛梅花,特特兒選了一枝,請我折了,給你放在屋裡插瓶聞香呢!”
季竣鄴凝視那枝梅花許久,才淡淡的笑了一下,溫和的望了妹子一眼:“荼蘼真是大了,我適才聽慧清說,這別院上上下下的事兒,如今在你手上竟是井井有條,果真出息了!”
荼蘼抿嘴一笑,便依在他身邊坐了,抱了他的手臂撒嬌道:“瞧大哥說的,別院這些些事兒又怎比的京裡家中的事兒煩雜,大嫂纔是真能幹,且又辛苦了呢!”
季竣鄴眸中現出一抹溫存,只是溫存之外,卻又有一線隱隱的擔憂:“璀兒嫁給我,確是辛苦了,她自生了安哥兒後,身子又一直不好。我已想好了,只等明年春末,她身子好些,我便將她送來廬山,一來好好休養些時日,二來也與安哥兒在一道!”
荼蘼怔了一下,張了張口,卻又覺得季竣鄴這話也未始沒有道理。年後正值天寒地凍之時,季竣鄴心中記掛韓璀,必會一路匆匆趕回京城,安哥兒小,怕也禁不住,倒不如春末便讓韓璀來廬山休養些時日,那時安哥兒也大了些,行路也更方便些。
季竣廷在旁點頭笑道:“依我看,大哥過了年後,便早些回去,也不必等到春末,只等大嫂身子好些,便過來廬山罷!明年三月末,安哥兒也該抓週了呢!”
季竣鄴恍然道:“不錯不錯,我倒險些將這因頭給忘記了!”
季竣灝坐在一邊,隨手拈起一隻蜜橘剝着,聽了這話便擡頭道:“大哥,我想着爹叫你與大嫂來廬山,原意只怕便是打算令你們一直待到三月安哥兒抓週完,再由你們帶了安哥兒回京,卻不料大嫂忽然身子不好,竟沒能來得了……”
兄妹四個對視了一眼,都覺有理,季竣鄴只得嘆道:“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季竣鄴在廬山待了一個多月,直到正月十五之後,方纔離了廬山。一家重逢雖極是高興,但安哥兒終究與季竣鄴並不親近,無論季竣鄴如何哄逗,他也只是不肯要他。
若是強行抱了去,他便蹬腳舞手,哭鬧不休。季竣鄴見此情狀,既傷心又捨不得,最後也只得自我安慰來日方長,暫且由得他去了。
正月十六,宜出行,季竣鄴匆匆收拾了行裝,打點回京。
臨去時,季煊果真喚了他去,令他在安哥兒抓週前,務必帶了韓璀前來,季竣鄴自是滿口應了。一家依依相別,安哥兒到了離別之時,終於還是顯出了些許不捨之態,摟着季竣鄴的脖子,親了他幾下。直將季竣鄴樂得眉開眼笑,只恨不能當即將兒子抱了一同離去。
季竣鄴去後,不久便來了信,信中只說韓璀身子仍是不好,藥吃了不少,卻沒甚起色,來去的大夫也頗有幾個,卻都沒有旁的話,只說並無大礙,只好生養息個幾月便能大好。
這信一來,倒弄得闔家大小都有些不安起來。
內裡尤以段夫人爲最,經了年下這些事兒,季煊又在私底下說了她幾回,她心中對長媳何嘗沒有幾分悔意,只是礙於長輩顏面,這話卻是無論如何沒法對韓璀說不出口。
因韓璀身子的緣故,安哥兒抓週時,父母卻都不在,段夫人看着,心內更覺難受,便悄悄與季煊說起,打算帶安哥兒回京,季煊自然無有不準的。
五月的傍晚,荼蘼花開得正盛之時,荼蘼自白鹿書院回家,一路往段夫人房裡去。纔剛走到房門口,便聽裡頭“砰”的一聲巨響,似是茶盞落地的聲音,旋即傳來段夫人帶怒的聲音:“璀兒……她……她,這簡直就是太不成話了……”跟着便是一串急促的呼吸,房內幾個服侍的丫頭頓時忙做了一團,月琴急急道:“夫人,您且寬寬心,仔細身子……”
荼蘼一驚,下意識的加快了步子,也不待丫鬟過來打簾子,急急伸手掀簾而入:“娘,娘……你怎麼了……”房內,一隻青花茶盞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段夫人臉兒煞白,斜靠在圈椅上,只是喘息,幾個丫頭或端了茶來,或替她撫背,忙了個不亦樂乎,季煊卻是不在。
段夫人掙了一下,指着桌上書函道:“你只自己看罷,我……實在是沒法說了……”言畢喘息不已,面色愈發蒼白如紙。
重生之不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