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雨瑤,等一下”陳老師趕得很急,直到她面前的時候還在大口喘着氣,“這本字典是我一直在用的,送給你做個留念。”
範雨瑤愣住了,怔怔地接過他手中並不算新的英漢字典,老實說對她而言用處並不大,而且看上去很普通,絕不是什麼孤本珍本,可是這是她一次收到這麼特殊的禮物。
扉頁上寫着很老土的兩句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範雨瑤同學留念。”
明明是一本舊書,上面的留言也土的掉渣,可爲什麼她覺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呢?
“老師相信以你的實力,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都能考上好大學,所以不要太把這次的事放在心上,現在的挫折,以後回頭看看說不定還是機遇呢。”生怕範雨瑤從此一蹶不振,陳老師連聲鼓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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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自詡鐵石心腸的她此刻的鼻頭竟然發酸,陳老師是她高一時候的英語老師,自從她在課堂上一顯身手之後,他便十分看重她,哪怕她並不十分尊重他,成天在他的課上看課外書,他也從未批評指責過她,還推薦她參加了英語演講比賽,雖然因爲她的退出而懊惱不已,後來高二之後他便不再教授她英文了,可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
看到範雨瑤眼眶微紅,陳老師以爲她因爲今天的事一肚子委屈,別說是她覺得委屈,就是他也覺得學校做得太過分了,不禁爲她鳴不平,“你是個有實力的學生,可就是自尊心太強,你要是不主動提出來退學,他們也未必敢把你怎麼樣,我就不信他們敢開這個口要開除你,我們幾個老師都商量好了,要是他們敢開除你,我們就天天去校長辦公室鬧……”
“陳老師,您別說了,再說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範雨瑤吸吸鼻子笑道,“放心吧,我沒事,無論如何人生是自己的,我會好好把握的,雖然在一中只讀了一年半的書,但是真的很感激你們對我的愛護,也請你們多多保重身體。”
“咳,你明白就好,無論如何南州一中也是你的母校,雖然今天又對不住你的地方,但別忘了學校裡還有很多真心待你的老師。”也許是怕她心有怨恨,陳老師特地補上了一句。
“我明白,有空我會回來看您的。”範雨瑤真心實意地向陳老師鞠了一躬。
回頭看看在冬日的陽光照射下,發出金色光芒的“南州市第一中學”幾個大字,心中竟莫名地產生了一絲惆悵與不捨,曾經以爲自己將在一年多以後昂首闊步地走出這所學校的大門,卻沒想到竟然栽在這樣的小手段上,也許那幾個人已經開始運作了,可終究還是太晚了點,自己既然已經把話說出去了,就不會輕易地出爾反爾。
雖然這裡有不少關心自己的好老師,可和自己有着直接關係的幾位師長態度卻讓人心涼,就算是最後留下來了,今後的相處也不會像過去一樣順利了,離開已經是無法扭轉的事實了。
“王明嗎?我是許君石,陳部長讓你馬上來他辦公室一趟,對,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會找你談話。”喜滋滋的王明剛出了南州一中的校門就接到一個電話,樂得他差點飛上天去,許君石是誰?那可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陳斌的秘書啊,組織部長找他談話,那不就意味着要升官發財了?
一聽說陳斌要找他談話,王明恨不得背上插上一對翅膀飛過去,這何市長可真夠意思,自己前腳剛把他交代的事情辦妥,後腳就給陳部長打招呼了,之前沒聽說油鹽不進的陳部長和何市長的關係有這麼好啊?
雖然心裡有一點小疑惑,但卻掩不住他興奮的心情,三十八歲的副處正值壯年,若是再稍加提拔重用,他前途可期啊
可惜他的興奮沒有持續得太久,就在陳斌的一臉沉凝下化作泡影。
“小王啊,你還年輕,可能在現任的崗位上並不是很合適,剛纔我們幾個常委剛剛碰了頭,我也仔細斟酌了一下,你沒有在教育部門工作的經驗,一下子放在這個副局長的位子上的確是有些強人所難,這是我考慮不周,首先要向你道歉。”陳斌語重心長的話讓王明的心七上八下的,竟有些坐如針氈的折磨感。
“年輕人嘛,還是要多磨練磨練,我認爲黨校是個好地方,也是教育部門嘛,所以組織上決定安排你去黨校,多接受接受黨的教育,保證政治上不會犯錯誤,也學習一下如何做一名稱職合格的教育工作管理者,對你的將來都是大有裨益的。”陳斌也不多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地挑明。
王明愣住了,陳斌這話說得很重,已經上升到政治錯誤的地步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和政治錯誤扯上關係了?並且口口聲聲暗示自己這個副局長做得不合格,在他看來自己兢兢業業地完成每個領導交代的任務,八面玲瓏地周旋在各方之間,哪裡不合格了?
最讓他覺得不滿的是,看這意思是要免掉自己教育局副局長的職務了,他記得市委黨校的正處和副處級領導職務的職數都已經滿了,自己這一去算是什麼?不安的感覺愈發嚴重。
“陳部長,您的意思是要讓我去黨校?”王明的嗓子有些發乾,黨校這種單位最適合退休養老,既沒實權又沒油水,有沒有前途也不好說,在履歷上也算不上什麼光輝的一筆。
“不是我的意思,是組織的決定。”陳斌一臉嚴肅端方地糾正,“我已經和黨校的幾個副校長談過了,雖然你只是一個副調研員,但是還是希望你能善盡職責,年輕人嘛,要多做一些事纔好……”
陳斌還說了些什麼,王明都聽不清楚了,只覺得眼冒金星,腦袋裡嗡嗡作響。
副調研員不僅到了黨校那樣的地方,還連領導職務都沒有了,這是明擺着降級啊,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半個小時之前的自己還是春風得意,半小時之後卻天翻地覆,而這一切怎麼發生的,他這個當事人還矇在鼓裡。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陳斌的辦公室的,他茫茫然地站在走道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有了這樣不光彩的一筆,背後又沒有強橫的勢力,這就意味着他將永遠被打入冷宮,再也無法起復了,對於一個不到四十,對未來有着無限憧憬的青壯年是一個多麼沉重的打擊。
“咦,王明,你怎麼還在這裡?”在組織部工作的周小華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明回過神來,朝他勉強一笑。
周小華顯然是知道些什麼,故意搖頭嘆氣道,“一步錯,步步錯啊。”
王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的手,“小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我兄弟一場,我就算要死,也要讓我做個明白鬼啊。”
“陳部長沒和你說?”周小華驚訝地問,隨即又點了點頭,“也是,這種事情不好說的。”
“你就別賣關子了”王明和周小華是同一期考入的,兩人也算是半個同學,關係比一般人要親近一些,知道周小華是個愛顯擺自己消息靈通的主兒,心裡根本藏不住話。
“你最近是不是惹了南州一中?”周小華把他拉到角落。
“南州一中的後臺這麼硬?”王明傻眼了,他怎麼也想不到黃景鬆在他面前看似服了軟,背後卻來擺了他這麼一道,而且萬萬沒想到這一擊如此致命。
“不是一中的後臺硬,是你惹的那個學生很有背景。”知道自己沒說清楚,周小華連忙解釋道,“你是不是逼着南州一中開除一個學生?”
“不可能啊,”王明連連搖頭,“這是何市長交代下來的,說是他朋友的女兒被這個學生暴力威脅了,南州一中袒護學生不肯處理,我纔去調查的,而且那個學生的母親和繼父都只是開店做小生意的,哪裡談得上有背景?”
“別相信那些資料上填的,你不知道古代大人物都喜歡微服私訪,捏造身份嗎?你這是被人當槍使嘍,”周小華也只是道聽途說了個大概,就忍不住來顯擺,他嘲諷地笑了笑,“何市長?何市長今天上午剛剛被紀委帶走了。”
“什麼?”王明的腦子如同晴天打了個霹靂,震得他頭暈眼花。
“雙規”周小華冷笑,“他分管的是經濟,你以爲他就真是乾淨的?你還替他辦事,難怪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明一語不發,臉色灰敗,原來這就是陳斌口中所說的政治錯誤,自己的政治生命算是斷送在自己手裡了,恨就恨當時的自己太急功近利了,要不人家陳大先那老狐狸怎麼就不肯去趟那灘渾水呢?
“你想想,負責折騰這事兒的兩個人,一個雙規,一個免職,中間就沒點蹊蹺?”周小華八卦兮兮地說,“據說你要開除的那個學生來頭可大了,上京城裡直接下了命令要處理你們,別覺得我們部長無情,他已經是盡力在保你了。”
“上京城?”王明冷汗涔涔,無力地靠在牆上,若不是自己之前一直在清水衙門裡待着,也沒撈什麼油水,那麼今天被送去雙規的可能還要添上一個自己了,這一次惹上的是多大的一尊佛啊?
“唉,老兄,自求多福吧”周小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