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壽道:“沙筏又名夜筏,只能在晚間行走,否則不到十里,將抵不住沙子灼熱,摩擦下着火焚燬。”大夥兒聚在水井四周吃早飯,仍有部分兄弟沒停手,欲罷不能。
趙廣回來了,悻悻然道:“到南丘看過,這邊尚未見敵蹤,想宰幾個來祭旗也沒着落。”
趙廣的好戰,大夥兒皆知。
趙廣在許延壽旁席地坐下,接過兄弟遞來的羊奶,一口喝光,道:“說來奇怪,原來人的內心,真的會隨着行爲改動!”
許延壽道:“昨夜鳥妖的畜牲先後五次來探城,何用派探子?”趙廣見劉病已沉吟不語,問道:“何事令師父費神?”
劉病已伸個懶腰,笑吟吟的道:“見你小子仍記得尊師重道,告訴你又何妨?朕想的是如何可令各位兄弟,人人保着小命享受勝利的成果。”
衆人聞言默然。
劉病已說的是不可能的目標。金狼軍如何厲害,他們親身領教過,他們的木陣,頂多提高守禦力,在這樣非生即死的絕局裡,雙方毫無保留,要己方仍不損一人,屬神蹟也。
趙廣關心的問道:“陛下想通了嗎?”劉病已道:“首先須想通的,是我們這般拖着沙筏,橫跨數百里的趕往沙漠內的綠洲去,對方會否真的銜尾追來?”衆人齊齊一怔,思索起來。
金狼軍的戰馬,類似於駝馬,捱得起沙漠的炎灼和風沙,奔行極快,若落後非太久,在劉病已等抵達綠洲前,截着他們,那時吃虧的肯定是他們。
劉病已所憂慮的,還有另一問題,就是對方壓根兒不用窮追,只須採他們知曉穿越毛烏素最短最快的快捷方式,趕在他們前方抵達河套,又或利用鳥妖的獵鷹,掌握他們離毛烏素的位置,於沙漠另I邊恭候他們。
人人均感頭痛。
“我有張良計,敵有過牆梯“,以哥舒的才智,絕不會讓人牽着鼻子走。許延壽道:“只有一個方法,方可令哥舒別無選擇,在後方吃塵追來。”他說的方法,人人清楚明白,就是走同樣的毛烏素捷道,令後發追來的哥舒,沒有另外的路線可走。
毛烏素北面,還有橫亙在後套平原南面的庫結沙,乃河套兩大沙漠之一,兩漠之間,就是地形複雜的黃土高原區,固然不利沙筏,更不利戰馬,否則咄習和他的部隊就不用徒步走。
如他們真的改走捷道,離毛烏素後須棄筏,敵人則須改爲用人腳走路。
劉病已道:“想到解決的方法了嗎?或者換句話來說,大非苦鹽池離沙漠北面邊緣有多遠?”許延壽苦惱的道:“沙漠的盡頭難有明顯界線,不過,在大非苦鹽池正北另有一湖,叫庫也幹泊,若尚未被沙子吞掉便可當在沙漠區外,離苦鹽池約四十里。”劉病已大喜道,,“這就成了!”
蹄聲自遠而近,正在忙碌的劉病已等人,停下手來,你眼瞧我眼的,沒搞清狀況。
來的是單騎,從西北方傳來,該是來自敵營。
在樓頂放哨的趙廣傳聲下來道:“來的是狼軍的傳訊兵。”時近黃昏,他們苦幹了兩日一夜,五十九個沙筏接近完成,只差個許時辰最後階段的修整。食水、箭矢等須運送的物料,從樓裡堡內搬至城北隔牆之東的空地去,這邊的壕坑已被填平。
掘壕困難,填壕容易,只須將繞坑土牆推倒,重返原處,便完成大任。這番工夫是必要的,如此方可在對方視線不及處秘密造筏。
劉病已等登上樓頂時,來騎抵達小長城南面千多步的位置,猛然勒馬。
戰馬人立而起,仰首嘶鳴。
來人形相威猛,非是一般狼軍,而是敵軍裡的高手,卻不是來自莫和達來訪的隊伍,以漢語喝上來道:“奉單于之令,請大漢皇帝劉病已答話,有要事報上。”
人人感到頭痛,敵人如此明刀明槍的來找劉病已,令人“左右爲難”。答“劉病已不在此”,不過一句說話,卻很難說得出口。
劉病已大笑道:“這裡每個人都叫劉病已,老兄你想找哪個劉病已?”來騎一怔後,哈哈大笑,從容喝道:“有多少個劉病已不成問題,本人今次專程來此,是爲我國國師拓跋無量向劉病已下戰書,明天日出之時,在雞鹿塞之南,無定河之北,烏水之西,決一死戰。兩方觀戰者,限於三十之數。”說畢掉轉馬頭,就這樣去了。
看着騎士迅速遠去的騎影,趙廣嗟嘆道:“太誘人哩!”劉病已道:“此招極絕,不論如何應對,都有後患。”許延壽道:“他們是看準陛下難公然以本身的身份應戰,故虛耍一招,卻能大振狼軍士氣,挽回初戰失利的顏面。”衆人目光落在劉病已處,瞧他如何決定。
劉病已掛着微笑,往趙廣望去,輕鬆的道:“愛卿想也勿想。”趙廣苦笑道:“還是陛下明白我!”劉病已道:“這是名副其實的小不忍,則亂大謀,朕的身份固然不能公然暴露,你們的身份亦如是,戴着假面具去應戰更糟糕,這就叫寧可給人知,不可被人見,而非對愛卿有信心、沒信心的問題。”
陳湯問道:“我們是否該在天明前離開?”劉病已仰首觀天,道:“戰場瞬息萬變,忽然間,我們又陷入險境。”趙廣不解道:“險在哪裡?”
陳湯代劉病已解釋道:“若要走,宜早不宜遲,可是我們有個大破綻,是不論我們如何自恃,沙子鬆軟,無以着力,如何難走,大家清楚。筏子負重後,速度更慢,遇上沙丘區域,縱然憑沙筏窄長的設計,利於上落,仍須小心翼翼,欲速不達。現在即使我們立即起程,也只能走一夜和早上小段時間的路。金狼軍不懼炎漠,兼都騎快馬,不用半天可追上我們,那時我們累上加累,還何來氣力與敵拚命?而即使我們處在巔峰狀態,仍難力敵是我們數倍人數的金狼軍。”
他的“累上加累”,指的是不停地工作了兩天一夜後,沒休息的趕路,鐵鑄的亦要吃不消。
劉病已讚許道:“陳愛卿的分析具體準確。”許延壽雖心切殺鳥妖,仍不得不同意,道:“情況的變化,確與我們原先的設想,大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