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護士們把歐陽星弄上擔架,直奔手術室而去,我和海哥在後面緊緊跟着,直到車子推進了手術室,一扇門緩緩地關上,把我們的視線隔擋在手術室以外,片刻之後,門上的一盞燈亮了,海哥滿頭大汗的站在手術室門口,不停地喘着氣,我走過去,輕聲說道:
“海哥,先在旁邊坐一會兒吧!着急也沒有用。”
海哥點了點頭說道:“好……”
我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海哥突然說道:
“不行,我要和隊長聯繫一下,我看要儘快通知歐陽星的家人,情況不妙啊!”
說完他掏出手機給隊長打電話:
“隊長嗎?我是王大海……嗯,對,還在手術室裡呢……家裡情況怎麼樣……噢,那就好,對了,有沒有聯繫上歐陽星的家人?我看情況可能不樂觀啊……怎麼會這樣!不行啊,我們要儘快聯繫上他們……嗯,隊長你多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和當地政府聯繫一下……好的,我這裡有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嗯,再見!”
海哥掛了電話,坐在椅子上發呆,我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
海哥說道:“歐陽家裡沒人聽電話,聽說他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的……”
我說道:“哦……可惜歐陽沒有手機,否則很容易找到他父母的聯繫方式的,不過可以找找歐陽有沒有通訊錄什麼的。”
海哥點了點頭說道:“嗯……隊長已經在找了,對了,今天訓練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峰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我都沒搞清楚,好好的人怎麼傷成這樣?”
我苦笑着說道:“我也想知道啊!爲這事我還被隊長訓了一通。據說是磕在槓上了,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在單槓場地,雙槓這邊是林峰在負責的。”
海哥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就怕你們訓練會出事,沒想到第一天就出這麼大的事,我們也有責任,第一天訓練我們應該到場的,畢竟有的連骨幹個人能力還有待提高啊!”
我說道:“其實林峰不錯的,不過膽子稍微小了點,今天的事情還沒有搞清楚,現在追究責任還早呢!希望歐陽星能平安無事吧!唉!”
海哥說道:“但願他能挺過來吧!”
說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心思說話了,坐在椅子上發呆,我盯着手術室的門,半個小時過去了,那盞燈絲毫沒有要熄滅的跡象,不知道這個手術到底要進行到什麼時候,我心裡憋得慌,可惜醫院不允許抽菸,否則我一定要點上一根,好好的抽幾口。心情緊張的時候抽抽菸也能緩解不少的。
突然,安靜的走廊裡傳來了刺耳的手機鈴聲,把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是海哥的手機響了,海哥接起電話,說道:
“喂!噢,是隊長啊……還在手術室裡……對……情況還不明瞭……你那邊怎麼樣?……是嗎?太好了,他們怎麼說?……噢,好的,好的……對了,你去向系主任彙報一下今天的事情,再找林峰瞭解一下情況……好,好,再見!”
海哥掛上電話,對我說道:
“已經聯繫上歐陽星的父母了,他們乘晚上的飛機到重慶!總算聯繫上他們了,太好了!”
我苦笑着說道:“海哥你這麼高興幹什麼?說不定他們下飛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興師問罪呢!”
海哥正色說道:
“歐陽生命垂危,我們有義務通知他家人的,萬一他……他父母還可以見他一面,至於我們自己,我倒不考慮那麼多,而且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們的責任,該被學員家長罵的我也不會逃避!”
我正要說話,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我們兩人連忙衝到門口,一會兒,門開了,醫生一臉疲憊的走了出來,面色沉重,我心裡一沉,連忙問道:
“醫生,請問我的戰友怎麼樣了?”
醫生看了我一眼,問道:“傷者的家人來了嗎?”
海哥說道:“還在路上,估計要晚上才能到重慶!”
醫生點了點頭,說道:“傷者顱骨破裂,顱內有一定的淤血,我爲他做了開顱手術,但是情況不是很理想,有塊瘀血壓迫了神經,而附近細小的血管多如牛毛,我不敢輕率的去清除淤血。”
我聽得滿頭霧水的,忍不住問道:
“醫生,那我的戰友到底有沒有事?”
醫生說道:“這要看他的運氣了,顱內淤血沒有清除乾淨,隨時可能堵塞血管,造成腦部大量出血而死亡,我馬上聯繫三零一醫院的腦科專家,希望他能夠來重慶,重新爲這位學員進行一次開顱手術。”
海哥連忙說道:“麻煩你了,醫生!真是太感謝了!”
這時,歐陽星被推了出來,他的腦袋上纏滿了繃帶,我想象着手術時用電鑽打開顱骨的情形,都不禁毛骨悚然。他的眼睛緊緊地閉着,沒有一點兒反應。
醫生看了他一眼,說道:“淤血清除之前,那部分神經一直都被壓迫着,他也會一直昏迷不醒!”
歐陽星被推進特護病房,進行過開顱手術的病人都必須嚴密看護,對病房的環境要求更是嚴格,不能有一點兒細菌的存在,否則很容易引起病人感染。我們都被隔離在了病房外面,透過病房的玻璃,我看到歐陽星一動不動的躺着,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牀頭的儀表準確的現實着他微弱的心跳。
醫生說道:“每天規定的探視時間內你們可以進去,但是經過消毒,並且換上我們提供的無菌服才能夠進去。”
我們點了點頭,海哥說道:
“謝謝你!醫生!”
醫生說道:“不客氣,有什麼事情可以呼叫值班護士,我先走了!”
“您慢走!”
醫生走後,海哥說道:
“長風,你先去吃點晚飯吧,天色不早了!我先在這裡看着。”
我點頭說道:“海哥,你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海哥疲憊地擺了擺手,說道:“隨便了,我一點兒食慾都沒有,嗯……買兩個麪包吧,再買兩瓶水。”
我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那我先去吃飯,這邊你就看着點。”
海哥無力地點了點頭。我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吃飯。
我在醫院門口的一家小飯館裡要了一碗牛肉拉麪,一邊吃一邊想着今天的事情,連三二四醫院的醫生也沒有辦法,而且還求助於解放軍總醫院,歐陽星的病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嚴重,真不懂得是怎麼搞的,在雙槓上磕一下就成這樣了,我想隊裡、連裡現在一定惶惶不安地等着我們這邊的最新消息,可是這消息卻要讓大家失望了。
匆匆的吃完飯,我就往回走去,路上,買了海哥要的麪包和水,我再次來到歐陽星病房門口的走廊裡,海哥正呆呆地坐着,我走過去說道:
“海哥,你先吃點東西吧!”
海哥渾然未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海哥,先吃點東西吧!”
海哥這纔回過神來,他擡頭看了看我,接過麪包等東西,說道:
“這麼快就回來了?吃好了沒有?”
我跺了跺快凍僵了的腳,說道:
“吃好了,你快吃吧,我看着就好了!”
海哥點了點頭,拿起麪包就着礦泉水吃了起來。這時,先前那個醫生走了過來,興奮地對我們說道:
“我剛剛和總院的劉主任聯繫了一下,我把大概情況介紹了一下,他已經答應過來參加聯合會診,劉主任是全國數一數二的腦外科專家,他今晚連夜趕過來,就是擔心歐陽星的病情有變。有他來爲歐陽星動手術,你們可以放心點了!”
海哥興奮地站起來,握着醫生的手說道:“真是太感謝你了!醫生,我的學員全靠你了啊!”
醫生淡淡的一笑,說道:“沒什麼的,大家都是解放軍,不用這麼見外,而且就算劉主任親自操刀,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成功,腦外科手術風險都是很大的。”
海哥說道:“那……手術中如果出現什麼意外……”
醫生接口說道:“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死亡,而且是徹底的腦死亡!這也是我要求你們儘快聯繫家屬的原因,今天我動手術是迫不得已了,而且傷者身份是軍人,就算有什麼事情,發生糾紛的可能性也不大,否則,我是絕對不可能在沒有家屬簽字的情況下操刀的。”
海哥說道:“家屬也是今晚的班機,應該快到了,醫生,如果再次手術的話,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醫生說道:“這我不敢下結論,一切要等劉主任到了重慶,並且親自看過歐陽星的情況之後,由他來作出判斷。”
海哥失望的“哦”了一聲,接着問道:“那……如果不手術的話,痊癒的可能性有多大?”
醫生斬釘截鐵地說道:“幾乎爲零,打個比方吧,歐陽星目前的狀況就好象是頭裡裝了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在這種情況之下,先不說康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們就假設他康復了,但是顱內的淤血是不會自己消散的,也就是說,他還要頂着一個定時炸彈活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可能就是下一秒鐘,也可能永遠都不爆炸。”
海哥會意地點了點頭,呆呆的坐了下來,醫生見我們沒有什麼事情了,和我們點頭示意之後就徑直離開了。我走過去,正要說話,海哥開口說道:
“長風,你先睡一會兒吧!下半夜起來替我。”
我嘴巴一張,就要說話,海哥擺手制止了我,說道:
“別說了,叫你睡你就睡,晚上十二點我準時叫你,現在讓我安靜一會兒。”
我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在長條椅上躺了下來,我把身上的衣服拉緊了一點,就這麼蜷縮在椅子上,今天確實也很累了,早早的起來跑五公里,下午自從發生這件事情之後,一直到現在,心裡這根弦一直都繃得緊緊的,我都擔心再不放鬆點,這根弦就要斷了。所以心理雖然胡思亂想了一陣,但是生理上的疲勞使我很快就在醫院簡陋的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我看到醫生們擁着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醫生遠遠的就跟我們說道:
“劉主任來了!”
我和海哥連忙站了起來,迎了上去,海哥握着劉主任的手,說道:
“劉主任!我是病人的教導員,我的學員他還很年輕,他以後的日子還有很長,請你務必要救救他!”
劉主任和藹的笑道:
“作爲一個醫者,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我會盡力的,現在我先進去檢查一下病人的情況。”
海哥點點頭說道:
“那拜託你了!”
劉主任笑着點了點頭,走進了旁邊的消毒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無菌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他走進歐陽星的病房,我們在窗口裡看到他先是認真地研究着歐陽星的病歷,對今天后來拍的X光片更是反覆地研究。接着他指導護士小心的拆開歐陽星頭上的紗布,對着今天開顱手術的傷口看了足足有好幾分鐘,然後他站了起來,走出門對醫生說道:
“馬上準備手術室!這個病人必須立刻手術,否則撐不過三個小時了!”
醫生猶豫地說道:“可是病人家屬還沒到……”
劉主任說道:“事急從權!病人不是軍人嗎?由他的直接上級簽字就可以了!”
海哥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說道:“我是他的教導員,這個字我簽了!”
醫生見海哥同意簽字,二話不說,立刻吩咐人準備手術室,三二四醫院的工作效率就是比我們學校醫院的高,很快,歐陽星就被再次推進了手術室,我對守在門口的海哥說道:
“萬一手術失敗,而且字還是你籤的,回去你怎麼向歐陽的父母交待啊!”
海哥說道:“救人要緊,反正如果他有事,我的軍旅生涯也基本到頭了,壞事也不差這件了!況且劉主任是頂尖專家,如果他都沒辦法,我就自認倒黴了!”
說完,徑直走到椅子那坐下,閉目養神。我卻總覺得心驚肉跳的,似乎感覺這次的手術未必會那麼樂觀,我總是心神不寧的,所以我不住地在走廊裡走來走去,時間似乎過去一百年之久了,手術室的門還是沒有打開,這個艱難的手術還在進行中。
我踱來踱去,時間長了也感覺有點累了,我正要找椅子坐下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一會兒門開了,我緊張地望過去,首先進入我眼簾的是劉主任疲憊而沉重的臉,我的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事情糟糕了。
這時,我聽到樓道里有人奔跑的聲音,循聲望去,一對中年夫婦,身上帶着簡單的行李,正朝這邊飛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