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大學裡有一座悠然的湖泊,在陽光下像是一塊明淨透亮的琥珀,只有在曉風拂過的時節,纔會有層層漣漪般的波浪。
因而這座湖被蘇南大學的學生們戲稱爲琥珀湖,湖邊的倚岸而立的青蔥翠然的楊柳此刻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空氣中無力的搖擺着。
陽光漸漸驟亮了起來,光線揮灑在無邊的大地讓空氣裡滿是溫暖的氣息。初冬的陽光與其他時節格外的不同,沒有暖春的耀眼,沒有盛夏的炙熱,沒有金秋的明媚,這個季節的陽光總是有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有幾分溫馨與恬靜,卻怎樣也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琥珀湖邊有大片大片的草地,只是在這個時候放眼望去卻也僅有一片枯黃,偶有幾葉頑強的碧綠夾雜在枯草周圍頹然的耷拉着,更多的卻是在等待來年春天重新破土而出的時刻。
這便是蘇南大學鼎鼎大名的情人坡,位於前往蘇南大學後山的路上。周圍光禿禿的什麼建築也沒有,只有障目的植物,以及那已經被封鎖了的後山。
傳聞中曾有情侶夜晚在後山……享樂……結果遭受歹徒,女孩被人凌辱,最後忍辱自殺。男孩也落得一個精神失常。從此之後後山便成爲學校的禁地。只是傳聞終究只是傳聞,夜晚結伴去後山‘探險’的人不乏其數,可惜往往都是失落而歸。
這傳聞便也更像學校擔心管理起來麻煩所捏造出來的事件,反正每所高校都有那麼一點半點的傳說。即便沒有……編造一些傳出去慢慢也就有了。
秦韻站在大石頭上眺望着那座琥珀糊,聽着夏如軒娓娓道來這些有關於學校裡的傳說,然後轉過頭俯視着夏如軒,“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就感覺你在這學校裡待了很多年一樣……”
夏如軒坐在另外一塊大石頭上嘿嘿的笑了聲,要說起來他真的在這所學校待了很多年,“我也是聽到學長們說的。”
“是學長還是學姐呀。”秦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那清亮的眸子裡透着一股靈氣。
這問話倒也一時間讓夏如軒無言以對了,只要見到秦韻夏如軒就很難再有比如在柳依和尹夏面前那種掌控着全局的場面。大概是因爲也就只有秦韻和曾經那最最窩囊時候的自己很熟悉,換句話說……她是看着自己重生的。
見夏如軒不說話,秦韻低聲笑起來,“我記得以前你就是這樣的,總是說不到幾句話然後就一個人沉沉默默的。”夏如軒擡起頭望着站地高高的秦韻,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一會她回過神來,指了指那高高的後山,“後山上面有什麼,你去看過嗎?”
“沒,都是石頭植物還有些小動物吧。”那些年不乏在後山遇到情侶之間發生一些靈與肉的雙重交流,夏如軒曾經還無聊到拿着手電筒夜探後山,不過這些事倒是毋須和秦韻說了。
當年事件的當事人現在都不知道在何方……孫曉兵是其中一個,他在後山可是打過不少野戰,也被夏如軒搞笑般的抓過,差點嚇出了病,這還是一件夏如軒記了很久的樂事。
可是現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要說起來也有足足兩個月多月再沒有他的消息了,在學校的遠洋論壇上倒是有過他的小道傳聞,說是招惹到了本地不得了的勢力,結果退學了他家老子送到了國外去省心一些,省得在蘇南仗着家裡的威勢到處惹是生非的。畢竟這一回招惹到的不是小麻煩,爲了保險起見家裡還是讓他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大概是上一次夏天直接用孫文峰威脅孫曉兵他哥哥的事情回去之後被添油加醋的抱怨了一頓。結果孫文峰自己也怕了,他建設局局長的位置可是個槓槓的肥缺,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覬覦,要最後真的倒在自己的兒子惹是生非上面可真是陰溝裡翻船。
於是想明白只能這般示弱,送到國外去雖然貴一些便也就認了。反正之後夏如軒是沒有遇到任何和孫曉兵有關的麻煩找上門來,倒也樂得清閒。甚至於連帶的就連這所學校的氣氛都比夏如軒的記憶裡要好上不少了,有夏如軒這麼一號角色在,薛林也不敢張揚了。
但偶爾遇到夏如軒,他也顯得很畢恭畢敬的。夏如軒也就先把他晾着,等自己這一邊的事情忙完了之後再考慮他的事,有的是時間和他耗着,夏如軒可不信他會就這樣安分下來了。
“我們上去看看吧。”秦韻一臉期待的神情望着夏如軒,然後轉過頭看着那座其實並不算太過高大的小山坡,彷彿能夠走到頂上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這種野生的小樹林可能會有蛇喔。”夏如軒低聲笑着,嚇唬道。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最怕蛇啊蟲子啊這類爬行動物了。
秦韻聽聞果然皺了皺眉頭,不過轉身看着好似在偷笑的夏如軒,撅起嘴巴,“你騙人,你自己都說了沒去過怎麼可能知道有蛇。”
“好吧。”夏如軒聳了聳肩,後山確實沒有什麼。更何況現在不過是下午的時間,夏如軒可不相信自己下午跑上後山會狗血的碰到犯罪分子,這絕對屬於無稽之談。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面的灰,看了眼幾對分散着坐在情人坡上談情說愛的男女們。
夏如軒以前是最不屑這樣的行爲,在他眼裡就是屬於沒有什麼經濟能力不好好學習還要學別人談戀愛的男人所幹出來的是。不過轉身看見秦韻興致勃勃的往後山那邊走去,又覺得有些窘迫。
通往後山的路是狹窄的石板樓梯,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人修建的,石板坑坑窪窪地佈滿了歲月的痕跡。與其說是後山,不如說是後坡罷了,從最低到最高不過也就只有幾十米的落差。
站在山頂上把大半個校園的景象盡收眼底的時候卻讓夏如軒多了幾分心曠神怡的感覺。
這一個小小的山坡繞的路倒不少,繞來繞去的足足有半個多小時才從最下面的樓梯口走到山頂,山頂有個小棚子,只是頂早已經爛掉了,不知都多少年沒人用了。
微涼的風讓身上滲出的細汗蒸發吸收了大量的熱,再加上太陽不知道怎麼又躲到雲後面去了。一時之間竟然多出了幾分涼意。
只是快到山頂的時候有一點插曲,在另一邊的樹林裡隱約聽見有一對情侶在光天化曰之下進行某種運動的喘氣聲,讓兩人尷尬了一陣,不過很快似乎聽見了這邊的腳步聲,那邊沒一會也就安靜下來了。
“真沒想到在上面風景這麼好。”站在夏如軒身後的秦韻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站在距離邊緣足有兩米開外,顯得有些膽怯的樣子。“你站回來一些,站那邊上多危險。”
“怕什麼,”夏如軒回過頭望着一臉爲難的秦韻,笑起來,“又不是站不穩的小孩子。你過來吧我保證沒事。”
“我不要……”秦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喏我拉着你保證你掉不下去。”夏如軒笑起來伸出手,秦韻望着這記憶裡最熟悉的笑容。遲疑了一下,然後堅定地伸手抓住夏如軒的手,然後小心翼翼的挪步走過來。
秦韻的手心有點涼,很潮溼。走到邊緣的時候還有一絲微微的顫抖。但幾秒鐘之後,夏如軒突然感覺到秦韻抓着自己手的力量微微加大,漸漸平靜下來也不再顫抖了。
“這會不怕了?”夏如軒轉過頭,微風吹拂着秦韻的髮絲,吹亂了她的劉海。在這一刻她側臉透着寧靜的味道,秦韻用另一隻手撫平自己的頭髮,似乎呆滯了幾秒鐘,纔回過神來望向夏如軒,甜甜地笑起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讓我掉下去的啊,那我還怕什麼。”
夏如軒眉毛輕挑了幾分,然後很快平緩下來,露出笑意重新轉過頭去俯瞰着蘇南大學的校園。在這一刻的畫面顯得是那麼的安好如初,有那麼一個定格,定格里是男人年輕眉目裡揮之不去的溫柔,還有女孩嘴角綻放的最最清寧的笑容。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夏如軒都在想秦韻在他認識的女人裡面並不是最好看的最耀眼的,但她卻有着最爲甜美和動人心絃的笑容。
就這樣在山頂上站了良久,直到天空之中甚至有了幾分暮色的味道。
“夏如軒,”秦韻嬌脣微啓,“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可是始終沒有勇氣問出口……”
夏如軒撇過頭望着秦韻那沒有太多波瀾的臉,點了點頭。
“你是……喜歡柳依的……對吧?”
那一刻,像是有一顆子彈直中夏如軒的心臟,彷彿生生滯澀了那麼一刻一般。望着女孩柔和中卻帶着幾分明亮而堅定的神色,夏如軒吸了口氣,輕輕應了聲,“嗯。”
並沒有太過於激烈的反應,秦韻臉上的笑容沒有太過於僵硬的凝固住,只是夏如軒卻覺得那笑容裡的明亮卻暗了那麼半分。
“謝謝你沒有騙我。”秦韻擡起頭望着天空,“我在想如果這一刻你騙我說沒有,我一定會特別開心。可是如果這樣的話,在我離開之後,我就會嘗試着努力着強迫着自己去忘記你……但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的……因爲你是夏木頭麼,你總是不會哄人開心。”秦韻笑容裡特別的燦爛,從未有過的燦爛。
夏如軒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空……他夏家軒少如何不會哄女人,只是他卻不知道怎麼樣開口和秦韻開口。
“叮鈴鈴鈴……”夏如軒的手機聲在這安靜的黃昏顯得極其刺耳。
夏如軒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林微的名字閃動着,他有些抱歉的看了看秦韻,把手機按下接聽放到耳朵邊,那頭林微的聲音嗡嗡的傳出來。
幾句話之後,夏如軒臉上那柔和的神情霎那間凝結住——連空氣在那瞬間都變得凝固和生滯,從溫婉恬靜變得漸漸鋒利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