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親王此言一出,再次讓在場之人,瞠目結舌。
安氏更是直接腿一軟,差點沒給跪在地上。
燕親王如何會和二房扯上關係,而且看着樣子,這關係還非同一般,燕親王對於柳氏的態度,完全便是沒有姿態,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普普通通晚輩的位置上,甚至還隱隱帶了幾分討好。
而柳氏面對燕親王的討好,卻並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回視過去的目光,隱隱透露着複雜,不過,倒是沒有冷臉相待,只是客氣道:“多謝燕親王。”
晏淮對於柳氏的不近人情,並沒有生氣,反而溫和的笑道:“伯母您客氣了,錦繡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他卻是轉了身,目光陰翳的掃過這會兒早已經焉了的大房衆人,也掃過了這會兒面露詫異與惶恐的恭親王府裡的人,出聲道:“你們方纔這是在做什麼!”
晏淮這話,雖然語氣平淡,可完全沒有疑問的意思,瞧着更像是在質問。
這一回,安氏真的嚇壞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腦子更是完全跟上了鏽似得,渾渾噩噩,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
反倒是恭親王府來的領頭之人見慣了大場面,即使今日之事,雖然稀奇,他倒也沒有跟安氏一樣不濟,還笑着走上一步,衝着燕親王行了一禮,又衝着寶親王行了一禮。
他這一行禮,在場人都嘩啦啦一片跪下了,柳氏也跟着跪下了,晏淮哪裡會讓柳氏跪下,連忙伸手去扶,卻並沒有將其他人叫起,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恭親王的心腹身上。
那心腹雖然跪倒在地上,但臉上仍然掛着恭敬的笑容,開口慢慢回道:“燕親王殿下,我家王爺派奴才過來接五小姐入府。”
那心腹話音未落,柳氏卻是帶着氣憤急急開口:“笑話,我和我夫君何時答應過此事!我們不應,你們便來砸門,有這樣的道理嗎!”
心腹聞言,倒也不慌,依然不急不緩開口道:“此事分明便是府上先給王爺敬獻了五小姐畫像,王爺才應下的。何況,王爺來時,特特囑咐奴才等要對五小姐和府上客氣一些,這領人砸門一事,卻都是府上大夫人所爲,奴才等也覺得不妥,也勸說過大夫人,可大夫人卻不以爲意。”
安氏聽得那心腹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卸的一乾二淨,全部將責任推到了她身上,一時之間,又急又慌,可是,令她更加慌張的卻是,她竟然根本找不出話來反駁。
美人圖是她相公獻的,砸門的人,也都是他們大房。
可事情,彷彿又不是這樣,至少,不應該完全是她們大房一邊的責任啊!
安氏腦子裡稀裡糊塗,擡頭看到燕親王看過來帶着厭惡的目光,她身體更是控制不住的開始發起了抖。
這會兒的安氏,早已經面如土色,額上的虛汗打溼了髮鬢,跪在她邊上的夏錦瑟看着安氏這副可憐又可悲的模樣,心中卻是百味交雜。
她厭惡自己的父母太過於愚蠢,也厭惡他們成日裡無事生非,可是到底是她的父母,她再痛恨再厭惡,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們,尤其是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安氏。
夏錦瑟深吸了一口氣,朝着晏淮叩了一個響頭,輕聲開口道:“王爺恕罪,我娘知錯了!”
夏錦瑟看着跪在一旁縮在人羣后邊的三房,心裡恨得直咬牙,可她也知道,這會兒她根本不可能將三房拖下水,今日的事情,是太夫人在背後指使、三房在後邊挑白,可……若不是她爹孃對二房心存惡意,也不會當了這個出頭鳥。
夏錦瑟會突然出來認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燕親王目光只是淡淡的看過她一眼,並沒有立刻說什麼,而安氏聽到了夏錦瑟替她認錯之言,卻是一下子從驚惶中反應過來,心中暗暗發苦的想着,她這個蠢女兒,這事兒怎麼能認呢!咬死了也不能夠承認啊!
她看着站在燕親王背後,臉上平靜無波的柳氏,惡從膽中生,突然一把將夏錦瑟扯到了身後,開口道:“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亂認什麼呢!咱們家又沒有做什麼事情。”
說完這話,她又擡起頭看向了柳氏,大聲嚷嚷道:“弟妹,你怎麼能夠出爾反爾呢!不是你託了我們家爺去找的恭親王,說想讓五丫頭入大王爺府裡去。”
“你胡說八道什麼!”
柳氏沒料到,都這會兒了,安氏竟然還能顛倒黑白,她氣的渾身發顫。而夏錦瑟也沒料到安氏會突然這樣做,心裡更是不知道什麼樣的滋味。
她看了一眼看向他們家目光中,眼裡滿是嘲諷與不屑的燕親王,拳頭不禁緊緊握了起來,她自然知道,在這勇誠伯府裡,燕親王恐怕放了不少的眼線,她只是其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燕親王今日會這麼巧合在這關頭出現在這裡,自然是將所有的事情都瞭解的一清二楚,她娘若是乖乖承認了錯誤,可能還能僥倖逃過這一劫,可這會兒,她孃親竟然還不知死活想把二房也拖下水。
夏錦瑟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嘴脣被她咬破了,血腥味兒在嘴裡瀰漫着,不過因着這份疼痛,倒是讓她清醒了幾分。她看着跪在後邊一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三房,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突然開口:“娘,你糊塗了!這事兒二嬸分明便是沒有表態過,是三嬸和你說的二嬸答應了,你這才誤以爲二嬸也答應了!”
“啊……”
安氏沒反應過來,模樣有些怔愣的看着夏錦瑟。
而三房卻是急了,根本沒有想到夏錦瑟會無中生有,將她們也扯下水,王氏咬牙開口道:“二丫頭,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了!”
“三嬸你這會兒怎麼不承認了,明明那日是你和我娘說的,我也聽到了,而且二嬸真的沒有說過同意將五妹妹送進恭親王府的事情嗎?”
夏錦瑟說這話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也是故意在詐王氏。
果然,王氏聽到夏錦瑟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嘴脣動了動,似乎有些爲難。
說來,她肯定是惱怒夏錦瑟將她也拖下水的,畢竟這件事情,她當家的和她仔細叮囑過,說這件事情太得罪二房了,自家萬萬不能夠在明面上扯上關係,讓大房去做這個壞人便是了。正好大房又急於和老太太邀功,倒是省了他們的功夫。
這樁子既能挑動大房二房矛盾,又能坑了三房的事兒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誰料到,中途卻殺出個燕親王來,而且瞧着燕親王的樣子,彷彿和二房關係十分密切。
王氏心裡卻是真的有些急了,這可是燕親王啊,要是燕親王和二房關係真好,不是平白給二房增添助力,而且這樁子事情若是不成,他們兩房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可,若她也咬死了二房的確是答應過將夏錦繡送去恭親王府的事情,總歸是少數服從多數,便是燕親王也不好說什麼了吧!
王氏想到了這裡,倒真沒發覺這事兒夏錦瑟這般說,是想將她們三房也拉下水,還以爲夏錦瑟是病急亂投醫,想拉個同盟。
大房太蠢,還是先將二房對付了再說。
在這樣一貫的想法下,王氏鬼使神差,還真是給認了:“對了,二丫頭這麼一說,我倒是真給記了起來,沒錯,這事兒明明便是二嫂你親口和我應下的。明明便是你家看中恭親王府的富貴,想要去攀這份富貴,如今怎麼能不認了呢!”
王氏說的倒是十分直白,只把沒指着柳氏的鼻子罵了。
而夏錦瑟目的達成,卻是沒有再說話,只任由王氏繼續罵罵咧咧開口道:“二嫂,不是我說你,這事兒應了便不能反悔,你如今說出的話,不認了,未免太言而無信了。
“我言而無信……”
柳氏早便料到大房三房對他們家的敵視,只是沒有料到,這兩家竟然還能結合起來這般對付他們家,甚至連錦繡這個還未及笄的小侄女都不放過。
她和夏立齊一樣,對於勇誠伯府,到底還是家裡,有些個事情能忍則忍,不到萬不得已,最好別鬧開,府裡的人不要臉面,他們家還是要臉面的。
而且,只等着勇誠伯一過世,他們家便分出去單過,現在只當自己是個過客。可柳氏唯一的逆鱗,便是她的兒女,如今兩家這般欺人太甚,真的是讓她恨不得上去抽這兩女人兩個大耳瓜子。
晏淮在邊上冷眼旁觀着夏錦瑟挖了坑讓三房去鑽,並不言語。
直到看到柳氏被逼到了極限上,幾乎是要情緒崩潰上去扯打那些人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扶住了柳氏,笑着開口道:“伯母,您別急,我自然相信你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
說完這話,他冷笑着看着底下跪着的一行人,開口道:“您連我求娶錦繡小姐做王妃的事情都沒答應,如何會答應將錦繡小姐送進恭親王府做個小小的侍妾。”
晏淮此言一出,如平地驚雷一般,“砰”的炸的在場人腦子裡都嗡嗡作響,只除了一個早已經知道內情的夏錦瑟輕嘆了一口氣,重新恭敬低下頭。
燕親王求娶夏錦繡爲妻,這話一出,實在是難以置信。
而這一句話一出,也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驚詫的望向了安氏和王氏,顯然,這二人的謊言早已經不攻自破了。
誰會這般傻,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跑去做個小小的侍妾!
那可是堂堂的王妃之位,而且晏淮也是那個位置上未來有可能成爲繼承人的王爺,若是將來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是晏淮,那麼他的王妃便是皇后。即使晏淮沒坐上那個位置,但親王妃的位置也比後宮所謂的妃嬪要強得多。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即使晏淮在京中裡謠言紛紛,關於他克妻一說喧囂之上的情況下,可仍有不少的世家小姐趨之若鶩、前赴後繼的想去爭那個位置。若不是晏淮當初自己“心灰意冷”,進宮求得了太后和皇上的允許,恐怕如今也不會這般清淨。
當然,晏淮真正吸引人的,並不僅僅是因爲他身上尊貴的身份,還有他俊美的容貌、出衆的氣質與翩翩公子般的風度。
就是這麼一個出衆的男子,竟然早就看上並且求娶過勇誠伯府的五小姐,甚至還遭到了對方父母的拒絕。
這事兒,不管怎麼想,實在是讓人驚歎。
夏錦瀾嫉恨的眼睛都要紅了,她沒有想到,一直被她看輕的五妹妹,竟然不動聲色,又去勾引上了燕親王。
之所以用“又”,那是因爲她心裡還牢牢的記着王夫人去二房提親的事情,她一心覺得,肯定是夏錦繡趁着她不注意,勾引了她的王表哥。
晏淮可不管自己方纔砸下了什麼樣的炸彈,嘴上卻依然笑着開口道:“還是你們覺得,我這個燕親王妃的位置,還比不得恭親王身邊一個沒名分的小妾要好?”
晏淮臉上帶笑,眼裡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也顯得他看起來有些恐怖。
晏淮這話說出來,誰敢去回答是,自是連連搖頭。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卻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略帶幾分笑意的開口道:“我這恭親王府小妾的位置,哪裡敢和燕親王妃去相比。只是,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相信,這五小姐父母先時不答應,也是怕齊大非偶,只怕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吧!”
隨着這個聲音,從大門口慢慢走進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身材有些健碩,個頭雖然和晏淮瞧着差不多高,但體型卻比晏淮瞧着略有幾分削瘦的身形要大得多了。
他長相有些普通,眉宇之間,瞧着還有些暴虐,不過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卻是平添幾分特色,也讓他看起來,有一種野性的魅力。
此人正是恭親王,而在他的身後,卻是剛從外邊被柳氏匆匆叫回來的夏立齊和夏靖銘、夏靖珏兩兄弟。
寶親王站在門口,看到恭親王出現,也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笑着開口從恭親王做了一輯,笑眯眯道;“大哥!”
晏淮倒也恭敬的也做了一輯,嘴裡冷淡的喚了一聲:“大哥!”
晏浩瞧見晏淮這幅樣子,也並不以爲意,反而是笑着略帶幾分教導之意的開口道:“三弟,這做不到的事情,就別亂承諾了。”
讓晏浩去相信晏淮會娶一個家世平平的四品小官的嫡女,晏浩是堅決不怎麼相信。
他們幾個兄弟,誰沒有野心,也就晏翰這廝因着出身限制,雖然也同爲親王,只能夠成日裡遊街走馬,退出這奪嫡之爭。
他們幾個兄弟,起點都差不多,稍稍一點差錯,便會差之千里,可能會因此而喪失了去爭的資格。
其中娶妻一事,更是重中之重。
晏浩自己的父親安親王,當年曾經輔佐皇上登上皇位,但手中並沒有太多的權利,尤其是在兵權一塊,卻是晏浩之前最大的劣勢,爲了這,他纔好不容易跑去求娶了現在這位王妃,他最喜歡的,便是柔弱文雅的南邊女子,而他現在王妃,因着自小在邊關長大,加之自小練舞,看起來和他一樣,都有些健碩,性情又是嬌蠻霸道。但娶王妃,可以不是自己喜歡,只要有用就行了,反正他是王爺,註定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喜歡的女人,一樣可以納進府裡來。
也因着這樣的想法,晏浩反正是怎麼都不相信,晏淮會僅僅是因爲喜歡,便將王妃這個籌碼就這樣用掉,給一個對自己毫無助益的女人。
他笑着對晏淮開口又道:“本來只是一個女人,若三弟喜歡,做大哥的,讓給你又何妨。不過三弟你爲了和大哥來爭這個女人,說這樣的話,便有些過分了!”
晏浩是真的不在乎一個小小的女人,更何況他都沒見過錦繡,連錦繡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又談何喜歡。但晏淮突然冒出來要和他爭,卻是讓他來了興趣,而能夠藉着錦繡打擊一下晏淮,或者從晏淮身上得到什麼好處,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抱着這樣的心思,晏浩心裡也是暗暗算計着什麼。
而晏浩的話,也給原本仿若大難臨頭的大房和三房來了信心。
就是啊,這燕親王便是再喜歡夏錦繡,又怎麼可能真的娶她,這身份差的也太厲害了吧!肯定是燕親王爲了給二房撐腰,所以故意說出來嚇唬嚇唬她們。
一想到了這個,這兩房精神大振,不復方纔的萎靡,也都支起了耳朵,認真聽着上邊的對話。
本來接一個女人入府這樣小小的一樁子事情,晏浩自然是不會過來的,可是因着晏淮和晏翰二人的突然出現,他聽着自己心腹偷偷遣回來的下人回報,倒是來了興趣,所以特地過來跑了一趟。
而這邊鬧得動靜也實在大,勇誠伯府裡的其他人,都匆匆趕了過來。
太夫人、勇誠伯、蘭姨太太……
二房這不算大的院子裡,裡裡外外幾乎擠滿了人。
這本來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最後終於在肅親王晏澤的到場後,徹底沸騰了。
京中四位最負盛名的四位親王,竟然因爲一個小小的女人,都聚集到了這個已經沒落了的勇誠伯府。
勇誠伯嚇得戰戰兢兢,心中更是百味交雜,若這四位親王,真是來做客的,那便是勇誠伯府的三生有幸,可如今這局面,瞧着更像是要掐起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