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戲班子是謝修特地請了唱與謝老夫人聽得,故而設在後院處,也是設在臨近園子的一處空地上。
從梅林走過去,路並不算遠。
謝彤珊雖然方纔打趣着要遇到謝文清,但也不會真的沒腦子將一大幫子的閨秀往男客聚集的地方領去,而是另取了一條小徑過去。
原本以爲不會遇見人,又是讓丫鬟在前邊探了路,誰料到,剛剛走到園子出口處時,迎面卻是撞上了一行人,那一行人都是女眷,撞上倒也無妨,畢竟今日謝府裡本來便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可是,那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邊的兩人,卻是身着白色孝服……
莫說是謝彤珊和其他人,便是先時自己過生辰時,就已經有過一次被楚玉兒衝撞經驗的錦繡瞧了,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她一個小人家家,被衝撞也就衝撞了,可是謝老夫人,如今可是謝家的老太君,不僅佔了長,還佔了尊,竟然有人敢這般不知忌諱。
便是她那個表姐楚玉兒,今日跟着過來道賀,也是換下素服,穿了帶着花紋的淡藍色衣裙,不然,只怕是連門都進不了。
謝彤珊本就是個炮仗脾氣,瞧見這一幕,哪裡會不來氣。
她停下腳步,擋在了二人面前,怒氣衝衝道:“你們打哪裡來的,什麼人都敢來謝府!”
說罷這話,她又衝着身邊丫鬟吩咐着:“都傻了嗎,還不快把人打出去!”
丫鬟們這邊還未行動,另一邊身穿白色孝服的二人卻是擡起了頭,眼眶紅紅的看向了謝彤珊,這二人瞧着顯然是一對母子,不僅年級上正好合適,便是容貌上,也十分肖似,
那個瞧着像是母親的那位急急切切大聲阻止:“誰敢!”
“這兒是我家,你說我敢不敢,今日我祖母壽辰,不想添事兒,若是識趣的,便給我自己乖乖離開,不然讓你們沒好果子吃!”
謝彤珊此話剛說出口,突然一個身穿桃色繡花對襟衣裙,做了丫鬟打扮的人卻突然站了出來,衝着謝彤珊行了一禮後,開口出聲道:“大小姐,不可對長輩無禮。”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對我指手畫腳。”
謝彤珊半分沒將這個陌生丫鬟的話聽進耳裡,而且,在這府裡,便是自己祖母身邊的丫鬟也從來都是對她客客氣氣,誰敢衝着她這般說話。
倒是站在謝彤珊身邊的錦繡瞧着那個丫鬟,卻覺得略有幾分眼熟,可是一時之間,卻也記不起什麼來。
而那個丫鬟聽得謝彤珊的話,竟也不急不緩的開口說了一句:“奴婢是太夫人身邊的丫鬟,這二位,一位是太夫人的外孫女,也是您的表姨。另一位,是您的表妹,也是太夫人的曾外孫女。太夫人還等着見親人,若是大小姐無事,奴婢便回去向太夫人覆命了。”
錦繡聽罷這些話,倒是恍然大悟,難怪會覺得有些眼熟,她前幾年隨父母來謝府的時候,這位丫鬟奉了謝太夫人的命令,曾到謝老夫人屋裡來請過他們一家,當然,他們一家子沒去便是了。
那名丫鬟口中的太夫人,自然是謝修父親的妻子,卻並非是蘭姨太太謝蘭和謝修的親生母親。而是謝修父親所娶的繼妻李氏。
當年謝修之父,那位謝家太老爺的原配去世後不久,便娶了整整比自己小上十餘歲的繼室李氏。謝老太爺沒啥本事,年紀不算輕,也只混到一個未入流翰林院孔目,不過,對於平民百姓而言,謝老太爺算是官身了。李氏本是商人之女,家中雖然經商,但家境也只能算是吃穿溫飽罷了,李氏心大,一心想做官太太,年紀拖了一大把,卻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以至於最終只能夠嫁給謝老太爺爲繼室了。
李氏並非良善人,進門之後,便視謝老太爺原配留下的一子一女如同眼中釘肉中刺,加之謝老太爺向來糊塗,瞧見李氏年輕貌美早被迷了心竅,哪裡還管的上自己兩個孩子。
當時也幸虧謝老太爺的母親尚在人世,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知道李氏不善,多有提防。而李氏自己雖然進門頭一年便懷上孩子,但只生了個女兒,之後也不知道是謝老太爺自己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反正李氏一直沒有懷上,不然等的謝老太爺的母親去世,謝府裡哪還有謝修與謝蘭二人的立足之地。
謝修和謝蘭二人這般沒娘爹不疼,相互扶持長大,自然感情深厚。謝修年長謝蘭一截,爲了闖個好前途,早早在外求學,對於呆在府裡的謝蘭即使有心顧着,但總有疏忽之時。謝蘭容貌肖母,小小年紀,便出落的十分美麗,也因此惹來禍端。
當然若非李氏牽線搭橋,即使謝蘭再美貌,勇誠伯也不可能會見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謝蘭。
李氏的哥哥生意做得不怎麼樣,但對於京城紈絝溜鬚拍馬卻是做得不錯,當時的勇誠伯,本就喜歡拈花惹草,太夫人落了胎又懷不上孩子,更給他平日尋花問柳平添底氣。聽得李氏的哥哥誇讚謝蘭這個侄女如何貌美,早就心裡癢癢了。
而李氏本想利用謝蘭在勇誠伯手中討幾分好處,又想毀了謝蘭一輩子,所以與勇誠伯約定將謝蘭騙到廟中後,讓勇誠伯強行佔了謝蘭身子。
唯一的偏差,便是勇誠伯瞧見謝蘭容貌出衆,一時之間撇不開手,竟然不想只得謝蘭那麼一回。
當時謝蘭悲憤欲絕,一心想要尋死,但得了更大好處的李氏即使不忿謝蘭得了“貴人”青眼,卻也使人將謝蘭綁了起來看着。直到謝修聽聞此事,連夜趕了回來,才讓謝蘭打消了這個尋死的念頭,但謝修那個時候,對於如此局面,卻無力迴天,唯一能做的,便是豁出去以告御狀爲威脅,逼的勇誠伯給了謝蘭一個名分。
經過這麼多事,謝蘭自己倒是想通了,想着自己入了勇誠伯府爲妾,至少日後不會再拖累兄長,興許還能夠爲兄長添些助力。最後,謝蘭坐上勇誠伯府派來的一頂青色小轎擡入了府裡做了妾。
當年的那些事情,讓謝修對謝太夫人李氏痛恨不已,也對自己的妹妹謝蘭愧疚至極,偏生後來謝老太爺臨終之時,逼的謝修發誓,定要善待李氏。
當時的謝修,已入官場,還未到如今這般如魚得水,孝道壓身,李氏又佔了一個長輩名頭,他只能咬牙應下。
當然善待是定然不可能,謝修在謝老太爺死去後,便將李氏移到了一處偏僻院落,使人看管了起來。
李氏雖然衣食無憂,可日子也不算好過。
李氏膝下僅得一女謝薇,謝薇自小被李氏嬌寵長大,性子嬌蠻,謝蘭當年還在謝府裡的時候,便沒少受謝薇欺負。李氏一心想着讓謝薇實現自己當年未實現的宏遠,嫁入世家豪門。可是誰料到,在一次元宵節外出之時,謝薇被人擄了去。等到被找到,她的身子早被一幫紈絝污了,李氏當時呼天搶地,鬧得天翻地覆。謝修卻讓人將李氏關在後院裡,而後找了當初的事主之一,讓其納了謝薇爲妾。
謝薇身子不知被多少個男人沾過,那事主當時納謝薇也是想着可以與謝修攀上交情,可是等到納了謝薇後才發現,謝修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子,根本便是沒有任何感情,也佔不到任何的便宜。偏生那個時候,謝薇還懷上了孩子,孩子生父不明,那紈絝當初能做下這種事情,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對於謝薇非打即罵,連個下人都不如,在這樣的情況下,謝薇生下一女陳婉後,便沒再醒來過。
或許是謝薇的結局太慘,陳婉畢竟稚子無辜,謝太夫人提出要將陳婉接到身邊的時候,謝修沒有反對。
陳婉自小在謝府長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謝太夫人也不知道給她灌輸了什麼樣的思想,竟讓她想到去勾引謝泓,當時謝泓已經娶妻,衛家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謝老夫人當即便通過陳家給陳婉定了一門家風極嚴的人家嫁了過去。
陳婉的夫家楊家,雖然也是在京中,但家風極嚴,根本不允許女人出門,這也是謝彤珊從來沒有見到過陳婉和她的女兒楊青青的緣故。
不過,謝彤珊即使從未見到過陳婉和楊青青,但對當年的事情,其實也有幾分知曉,如今這二人在她祖母的生辰之日,竟然一身素白孝服入府,而太夫人身邊的這名丫鬟,更是態度囂張。在說完那些話後,也不等着謝彤珊有所反應,那丫鬟竟然徑直站直了身體,帶着二人想要從謝彤珊面前走過。
謝彤珊臉上頓時氣不可遏,伸手指着陳婉與楊青青二人,怒聲對着底下一羣人吩咐:“將她們二人趕出去,還有將這個丫鬟關到柴房裡,不許給吃喝,等到明日再讓祖母處置……”
“反了天了,我看誰敢!”
謝彤珊話音未落,突然一陣蒼老的聲音乍然響了起來,謝彤珊和錦繡二人擡頭看去,卻瞧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拄着一根柺杖,在一個丫鬟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走了過來,擋在了陳婉和楊青青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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