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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與夏立齊二人突然聽到錦繡提及他們要走的時候,皆有些奇怪的交換了一下眼神。

說來,自從柳氏與夏立齊二人確定好要去上川后,此時他們便有意瞞着錦繡,就是連柳氏吩咐丫鬟們收拾東西,也都特地小心翼翼的來,皆是私底下瞞着錦繡。

而這段時間,錦繡根本連學堂也沒有去過,更加不可能會從外人口中知曉。難道是他們二房的人自己說漏了嘴。柳氏與夏立齊下意識想到了錦繡的兩個哥哥夏靖銘與夏靖珏。

兩個兒子,是被柳氏很早便告知了他們要走的事情,雖然二人都有些不情願,但最終聽得柳氏的吩咐要在京城裡照顧妹妹,倒也沒有再堅持要跟着一起走,而柳氏也唯恐錦繡提早知道會哭鬧,所以也是特地囑咐了讓兩個兒子千萬別再錦繡面前漏嘴,可是除了他們,其他人還真不會。

柳氏心裡這邊偷偷的想着,而另一邊,錦繡卻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孃親,爹爹我要和你們一起走……我……我不要一個人!”

柳氏和夏立齊二人瞧見女兒哭成這樣,哪裡還有閒心去想別的,也是連忙上前拍着錦繡的背開始安慰了起來。

柳氏也是強忍着淚珠開始道:“誰說爹爹和孃親要走的,爹爹和孃親怎麼捨得離開錦繡。”

柳氏知曉這個時候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最好還是先把錦繡騙過去再說,等她和夏立齊離開了,或許孩子還能夠好一些。

是的,即使是到這個時候,柳氏依然沒有打算將錦繡也一塊兒帶去上川。

柳氏自然捨不得與錦繡分開,更不希望錦繡這最關鍵幾年的成長期裡,沒有他們父母的陪伴。可是一想到上川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柳氏卻是逼着自己狠下了心。

要知道,那地方可不僅僅是窮,而且還危險。先時對於那個地方的傳聞也一直沒有斷過,京裡也派了官過去,甚至還有聽說官員一家子家眷都被牽累殺害的事情,柳氏只是想想,便覺得不寒而慄。

她不忍心讓夏立齊一個人去那個地方面對那麼多的危險,可是她也不忍心讓錦繡也跟着去了那種地方。

留在京城,柳氏不是不知道錦繡沒有父母陪伴在身邊,會是一種缺陷,甚至對於錦繡日後性格的養成可能也會有危害。可是在京城裡,至少是安全的,錦繡有她的兩個哥哥陪伴保護着她,還有蘭姨太太無微不至的照顧,便是不放心兩個兒子,至少蘭姨太太,柳氏是絕對放心的,她知道以蘭姨太太的手段和心性,只會將錦繡照顧的更好。

便是日後真的要帶着錦繡去上川,那也得是在以後,而不是現在,連她和夏立齊都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有什麼等待着他們。

錦繡聞言卻是哭的越發傷心了,她緊緊扒在柳氏的肩膀上,小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分外傷心,卻是不肯放開柳氏和夏立齊。

夏立齊嘗試着將自己的衣袖從錦繡的手中抽出來,卻發現錦繡抱的實在是太緊,只能夠惆悵的苦笑着。

而在這個時候,蘭姨太太卻是突然走了過來,不顧錦繡的掙扎與柳氏的不捨,將錦繡從柳氏的懷中抱了出來,開口道:“你們走吧,我會照顧好孩子的。”

調令已經下了,夏立齊與柳氏不可能不走,而錦繡,留在京裡對她而言更好一些,即使知曉讓這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有多麼的殘忍,可是蘭姨太太卻還是理智的緊緊抱住了錦繡。再拖下去,夏立齊與柳氏反而越發走不掉。

“我要孃親,我要爹爹……”

錦繡拼命哭喊着想要柳氏和夏立齊身上湊去,她小小的身子,幾乎是要從蘭姨太太的身上給仰倒了,可是蘭姨太太卻是依然緊緊的抱着錦繡,輕聲安慰着:“錦繡,不要哭了,爹爹和孃親很快就會回來……”

“嗚嗚……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孃親一起走!”

錦繡一張小臉哭的通紅,氣息也越來越亂,彷彿是要喘不上氣來一般。

柳氏走一步,回頭三次,依依不捨,而蘭姨太太卻是衝着柳氏和夏立齊使着眼色,示意他們趕緊走。

柳氏拿着手帕捂臉,最終低頭跟着夏立齊上了馬車。

一等瞧見柳氏和夏立齊二人上了馬車,錦繡越發開始痛哭了起來,她兩隻小手拼命的往着馬車方向抓去,想要抓住那馬車,可是馬車卻開始行駛起來,只是離着錦繡越來越遠。

“爹爹!孃親……”

錦繡哭的泣不成聲,嘴裡只是反覆大喊着,想要讓馬車停下來。

站在蘭姨太太身邊的夏靖銘與夏靖珏兩兄弟,臉上的神色也十分難看,他們看着蘭姨太太輕聲道:“姨太太,能不能讓妹妹……”

“別胡說,好好照顧錦繡。”

蘭姨太太唯恐夏靖銘和夏靖珏兩兄弟的求情會引得錦繡越發難過,連忙開口制止,而後手上卻又開始有節奏的開始拍打起了錦繡的肩膀,錦繡的哭聲始終沒有停下,她哭的越來越厲害,彷彿是要將身上的眼淚都流光一般,她滿是淚水的大眼睛,也始終看着乘坐着柳氏與夏立齊的越來越遠的馬車。

錦繡眼裡的光芒漸漸弱了下來,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因爲太過於用力哭泣而有脫力的症狀浮現。

可是她還是執着的哭着,即使明知道那輛馬車不太可能回來。

或許一開始的哭,有做戲的成分,她只是想讓夏立齊與柳氏心軟帶上她,可是等到馬車開始遠離後,錦繡卻是真的害怕了,也越發的惶恐。

柳氏和夏立齊要去的地方,是上川,很有可能會有人身危險,她真的害怕,她怕柳氏和夏立齊這一去,她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其他人,不能跟去,可是她能跟去,爲什麼不能夠一塊兒跟去呢!

可是這些顧慮,太過於成熟而且寓意不好,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能夠用哭泣來表達自己這份情緒。

錦繡看着馬車漸漸離去,是真的開始大聲哭了起來,也越來越傷心,讓蘭姨太太在邊上聽着,都忍不住開始掉淚。

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駛出了好遠的馬車,卻突然猛地停了下來。

錦繡睜大了滿是充盈着淚水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她看到馬車停了下來,也看到了柳氏和夏立齊二人下了馬車……

“爹爹、孃親!”

錦繡的聲音中,尤帶着泣聲,而她的這一聲呼喊,引得蘭姨太太和夏靖珏、夏靖銘等人將目光也投注到到了馬車離去的方向,也看到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柳氏和夏立齊。

蘭姨太太心中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可是在柳氏痛哭着跑過來,從她手中接過錦繡緊緊抱起的時候,卻只是沉默的配合着柳氏的動作,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她伸手摸了摸錦繡的腦袋,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既然打算讓錦繡也跟着你們一塊兒去,可不能夠再像先時那般馬虎了。

夏立齊與柳氏雖然知曉此去上川,可能好幾年都不可能回來,但二人商量過後,卻仍然打算輕裝上陣,偏生今日又突然冒出了錦繡這個程咬金,那麼,他們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柳氏目光徵詢的看向了夏立齊,眼裡帶着祈求,而夏立齊則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錦繡的腦袋,他哪裡又忍心看着女兒哭成這樣了。

錦繡可能方纔真的哭的太厲害,被柳氏抱回屋裡的時候,她身體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眼睛則是控制不住的眯了起來。

可是她還是怕柳氏和夏立齊會偷跑到,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柳氏和夏立齊的衣袖。

柳氏想將錦繡放回到牀上,可是剛剛一鬆開手,錦繡卻是猛地睜開了眼睛,十分警覺,她無奈,只好又將錦繡抱了起來,對着夏立齊心疼道:“這孩子,是心有餘悸,還在怕我們一走了之。”

夏立齊心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卻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與柳氏一般都伸出了手,放在錦繡的腦袋上輕輕的撫摸着,想讓錦繡趕緊能夠平復下心情。

錦繡根本記不得自己睡了多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夏立齊與柳氏二人並不在她的身邊,她的小手空蕩蕩的,而這個發現,卻是讓她猛地驚了一下,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了身體,她看着因爲有些空蕩蕩而瞧着彷彿是不太一樣的屋子。

這一回,她卻是並沒有大聲的哭起來,只是抱着自己的雙膝,將腦袋埋在了裡邊,開始無聲的流起了眼淚。

柳氏和夏立齊從外邊走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錦繡這副小可憐的樣子,他們趕緊跑到了牀邊,抱起錦繡放在自己的肩頭上安慰着:“錦繡,莫哭爹孃沒走!”

“嗚嗚……”

看到柳氏和夏立齊的時候,錦繡方纔哭出了聲音,她緊緊抱着柳氏的脖子,連聲道:“我也要一起走,我也要一起走。”

她也不管自己這副樣子有多無賴,反正她不想和自己的父母分開。

夏立齊堂堂七尺男兒,聽着自己女兒這般哭泣着,心裡也是開始難過的不行,眼眶子微微泛紅,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錦繡面前,輕聲道:“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咱們不分開。”

“真的!”

錦繡驚喜的擡起淚眼,她的眼眶子早已經哭的紅紅的,還有一些腫,但因爲她的眼睛很大,一雙猶帶着水光的眼睛,一閃一閃,十分清澈,彷彿只要那雙眼睛看着你,你願意將這個世界都捧到她的腳下。

夏立齊本就極其疼愛女兒,看到錦繡這般,早已經投降,語氣憐愛着:“當然是了!”

錦繡聞言,臉上瞬間綻開燦然的笑容,嘴裡大聲呼着:“爹爹孃親真好!錦繡最最最喜歡你們了!”

“臭丫頭。”

柳氏瞧着錦繡這般,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她抱起錦繡,臉上笑嗔道:“瞧你這樣子,跟小乞丐似得,還不快跟着孃親去梳洗一下。”

“哦!”

錦繡連忙討好的衝着柳氏笑了笑,撓了撓亂的跟個毛團似得一頭黃毛,眼睛還是紅紅的,小摸樣瞧着,實在是有幾分搞笑。

原本夏立齊只打算和柳氏一道兒走,這對夫妻先時決定,便是打算輕裝上路,反正他們不是貪圖享受之人,什麼樣的苦都可以忍受。

所以柳氏也只是帶走了幾名丫鬟僕從,帶了一些必須要用到的東西,其餘全部都留在勇誠伯府裡,而等到出發的時候,也用三輛馬車便可以將所有的物件與人都給裝上了。

可是如今要帶上錦繡,卻是萬萬不可能這般隨便。

雖然只是多帶了一個小人,但柳氏與夏立齊商量過後,還是決定再在府裡待上幾日,等到一切收拾妥當了再出發。反正朝廷下的調令到任的日子還十分的寬裕。

丫鬟僕從,原先那幾個,自然是要帶上,可是柳氏院子裡其他原本打算留着照顧錦繡的親近人,也都帶上!錦繡身邊的,大丫鬟嬤嬤不能落下,伺候的小丫鬟,想想還是帶上了!然後物件,錦繡的衣物首飾以及用慣了的器具,全帶上!庫房裡的器宇布料甚至名貴的藥材食材,也全部全部的帶上!

柳氏這幾日,馬不停蹄的開始理了起來,原本夏立齊租來的馬車,是肯定不夠了,當然夏立齊這些日子,也絕對的不清閒。

馬車要租,護衛鏢師,也要再找上一批。

到底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可是孩子,卻是萬萬不能夠委屈。

錦繡瞧着柳氏和夏立齊這番的動作,倒是並沒有阻止,並非是她貪圖享受,而是覺得,多帶一些東西,至少她的父母也可以跟着少受罪了一些。

根據這幾個晚上晏淮與她的普及,要知道,那上川絕對是個貧瘠的要啥沒啥的地方。

沒錯,自從確定下錦繡也要跟着柳氏與夏立齊一塊兒去上川,可是卻又不打算馬上就出發之後,晏淮又每晚都到錦繡的屋裡報道來了。

而且每個晚上,他都會帶着不少的東西過來,只是交代了讓夏芍夏竹兩姐妹收起來。

比如第一個晚上,他帶了一個大大的藥箱子,裡邊瓶瓶罐罐裝滿,皆是他找了太醫配置的一些有用的藥材,大到可以續命的千年人蔘製成的藥丸子小到抹在身上可以驅蟲的藥水,無一不有。錦繡瞧着,都覺得眼花繚亂。

而夏芍一見到這個藥箱,卻是眼睛一亮,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錦繡瞧着,倒也明白晏淮這一藥箱子的瓶瓶罐罐恐怕價值不淺。

對此,錦繡依然是沒好臉對待。

第二個晚上,晏淮又來了,一來便是腆着臉湊到了錦繡邊上又是跟個哈巴點子狗一樣討好的摸樣,錦繡無視的抱着被子正想轉身睡去的時候,晏淮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書冊。

錦繡愣住了,轉頭看了一眼,書皮上沒有一個字,她不解的看着晏淮。

晏淮卻是笑嘻嘻的解釋:“裡邊記載了你愛吃的點心菜餚的材料與做法,日後想吃什麼便讓夏竹給你做,味道不對,讓她多練幾遍,若是再不行……你便寫信告訴我,我帶着廚子來上川找你。”

說到後邊,他的語氣裡滿含不捨,原本嘻嘻的笑容也淡了,他將書冊子給了夏竹,卻是沉默的抓着錦繡的手,一言不發了。

錦繡也微微有些沉默,她輕聲開口說了一句:“謝謝。”

然後,轉頭沒心沒肺的閉上眼睛睡覺,並且很快入睡了。

而第三個晚上,卻也是錦繡睡在勇誠伯府的最後一個晚上。

這一日,晏淮來的很早,他也沒有像往日一般,一進錦繡的屋子,便開始討好邀寵,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坐在牀上的錦繡許久,然後突然走上前,從身上摘下了一枚白玉玉佩,不等錦繡拒絕,卻是強行塞入了錦繡的書中。

錦繡手上觸及那一塊溫潤的白玉,略有一些驚嚇,這一塊玉佩,雖然也是羊脂白玉,可是摸着質地,卻是比晏淮先時送給她的那個白玉九連環好許多。入手便能夠感受到玉身上的溫潤觸感。

她還摸到了玉佩上雕刻着的那一個字。

她連忙想要重新還給晏淮,晏淮卻是不容拒絕的緊緊將玉佩包在錦繡的手中,而後輕聲道:“這原本就該是你的,若是想還給我,等到以後吧!”

錦繡擡起頭,目光恰好與晏淮對視,晏淮的眼裡透露着一股複雜的情緒,明明他的目光瞧着很平靜,可是他的眼神之下,卻彷彿暗藏着洶涌的波濤。

錦繡最後沒有將玉佩還回去,而那一晚,她手上緊緊攥着那塊玉佩睡着的,睡的十分安寧。

錦繡睜開眼睛時,恰好張嬤嬤也打開了牀帳,她看到錦繡正撲閃撲閃眨着眼睛看着她,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伸手將錦繡從牀上抱了起來。

外邊正是大晴天,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是一個出行的好天氣。

錦繡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