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的話,我總記得。”許青鳥深深地望着他那刀削般的側臉,希望他也能記起身爲鬼王時的記憶,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
嚴礪不置可否,只是按了一個按鈕,將車速重新加到最大。這輛車是龍家定製的,專門爲嚴礪設計的車輛。因爲嚴礪雙腳使不上力,所以平時需要用腳去操作的剎車、制動、油門,全部改裝成按鍵式。無需司機和孟老跟着,嚴礪照樣可以開車。
欒玉梅的車橫衝直撞地在馬路上開動,看樣子,她真的是急瘋了,幾次險些跟貨車相撞,都險險躲了過去。後面車子的司機紛紛咒罵欒玉梅,恨不得把她和她那輛沒規矩的車都給掀了。
嚴礪車技一流,幾個漂移轉彎下來,便已追上了欒玉梅。
“不用靠的太近,差不多四米的距離即可。”許青鳥已經測算好了距離,四米,足夠她利用紅光跳到那輛車上。還差兩公里便要抵達京都大橋,可以開始準備了。
兩公里、一點五公里、一公里......
許青鳥稍稍打開車門,將手心的紅光伸出,纏繞住那輛車的車身。
這時,一股冰寒的氣息從車底座下傳來,許青鳥一低頭,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米雲的鬼魂從車底座中伸出了半顆頭顱,臉上滿是詭異的笑容:“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放心,欒玉梅今日必死無疑。”
“她當然必死無疑,”米雲出瘮人的笑聲,“不過,我要親自動手!”
許青鳥一頓:“你要做什麼?!”
“我要她——死!”米雲的鬼魂化作一團黑色的煙幕,竄向欒玉梅的車子。
糟了。這傢伙竟然自作主張,要自己去殺欒玉梅!米雲是鬼魂,根本無法對人類和人界的物品產生作用。唯一的方法就是嚇。在欒玉梅驚慌的時候,米雲現身恐嚇。當然是有作用的。
在明白原先用水晶燈砸死欒玉梅的計劃無法實施時,許青鳥就想到了這個法子。但是,這個法子的變數太多,譬如,萬一欒玉梅沒有被嚇到,而是怒火中燒地聯繫陸功成;或者欒玉梅根本不管鬼魂,而是照常衝到京都大橋找陸新;又或者,欒玉梅確實被嚇到了。然後驚慌中亂開車,撞到了什麼建築。最終,欒玉梅可能會死,也可能會傷。
許青鳥不要任何“可能”,要的是“必死無疑”!
“米雲,回來!”
許青鳥怒喊道。
“許青鳥,”嚴礪忽而喊她的名字,“雖然你是隱身的,但聲音太大亦是漏洞。”
許青鳥一怔,明白嚴礪是在警示自己。接近大橋的地方。道路監控會將所有同行車輛拍攝下來,她現在隱身自然不怕。但是周圍這麼多車輛,這麼多司機。若他們聽到了她的聲音,就會成爲不定時的炸彈。
“我明白了。”
許青鳥點點頭,眸中紫光微微閃爍。儘管只是半魂,儘管沒有鬼王的記憶,但是嚴礪就是嚴礪,總是這樣嚴謹智慧。
許青鳥雙脣微抿,腦中思量如何處理這突的狀況。米雲是鬼魂,行動速度飄忽快速,現在想把她喊回來是不可能了。不如......將計就計!
魂。苦,榮。鬥,戮!
車門打開。一道隱形的人影如風一般竄出車廂,在紅光的拉動下,轉瞬間落到欒玉梅的車頂上。許青鳥將身體重心下壓,半趴在車頂,紅光依舊纏繞車身,以保證她不會再因車速過快而掉下去。這裡不是停車場,而是無數車輛奔馳的馬路,一旦被甩下去,立馬就會被後面疾馳的車輛軋碎成一灘血肉。
距離大橋還有一里路,車速放慢了些。想必欒玉梅是準備在大橋前面的停車區停下,好下車去尋找陸新。停車區和京都大橋之間的那一片草坪是個缺口,只要欒玉梅開車衝過缺口,就會掉下京河。所以,決不能讓欒玉梅現在就降速,要快,要最快!
車內,欒玉梅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雙眼不停地往前方望,希望能夠快些看到自己的兒子。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顫抖,那是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是她歷經生死才生下來的骨肉,是她活在這世上的希望。一想到兒子跳河自盡,被人打撈上來時全身都泡白了的可怕模樣,她就驚恐地牙齒打顫。平日裡的貴婦樣兒全然不見,臉上的粉撲撲往下掉,讓她的臉顯出幾分老態。
快到京都大橋了,欒玉梅拿出手機,想給兒子打電話,告訴她媽媽馬上就到,千萬千萬要等媽媽。可是,她連打了三遍,電話都沒人接。怎麼回事,兒子該不會已經......不不不不,兒子要是跳下去了,電話肯定連通也不會通的。可是,萬一兒子是把手機放下才跳的......
欒玉梅越想越害怕,手機從手裡滑落下去都不自知。
京都大橋上是不能隨便停車的,而且開車上橋,車速一塊容易錯過。欒玉梅得在橋邊的停車區停下,然後步行去找兒子。她踩着油門的腳稍稍鬆了些,準備減速靠邊停車。
一股灼燒的味道從四周竄來,欒玉梅一驚,左手趕緊捂住鼻子。這味道太難聞了,忽而激了她某種熟悉的感覺。是那個味道,是米雲死時皮肉被燒焦的味道!那時候,米雲就死在她面前!
欒玉梅心裡一顫,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把車窗打開,散散味兒。寒風呼呼地從窗外刮進啦,像是有無數把冰刀在凌遲她的皮肉。她趕緊又將車窗關上,眼睛的餘光掃過車窗的玻璃,突然,那玻璃上映着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啊!!!!”欒玉梅尖叫起來,粉白的臉扭曲而驚恐。那張臉上滿是血糊糊的抓痕,頭頂上一根頭也沒有,只剩下光裸的頭皮,和頭皮上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齒洞。
那張臉動了,皸裂的黑脣使勁兒往上勾,勾到最大程度,像一彎血黑的月牙。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欒玉梅,從裡面流出濃黑的腐臭的血。一雙燒得坑坑窪窪的手臂從車窗外抽出,從車窗的縫隙中伸過去,直伸向欒玉梅的頭皮。
“欒玉梅,我來了。”米雲淒厲的笑聲讓欒玉梅嚇得瞪大了眼睛,“我要殺了你!”
“不要!”欒玉梅驚慌地把車窗關上,玻璃上的人臉竟奇蹟般地消失了。然而,她往前看去,那血臉竟又出現在車前玻璃上,而且更大更清晰!
“滾開!你給我滾開!米雲你個小賤人,你已經死了,別在這兒陰魂不散!滾!”欒玉梅不停地轉動方向盤,讓車子左搖右晃,想把米雲的鬼魂甩開。可米雲的鬼魂就像是長在車前玻璃上了,怎麼也甩不掉。
這麼一晃悠,周圍的車輛都受到波及,有幾輛險些撞上。司機們紛紛咒罵,把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見她還這樣,只得紛紛避讓,以求自己安全離開這一路段。
欒玉梅越慌亂,雙手都不聽使喚了,雙腳更是不知道該踩什麼好。眼見着車子速度越來越慢,再這樣下去,車子就會停在路中央。一旦交警介入,就會將欒玉梅帶走,想殺她就難上加難了。
一縷紅光,兩縷紅光,三縷紅光......
它們在三秒之內紛紛從車窗縫隙中鑽入,纏住了欒玉梅的腿和手。欒玉梅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線給纏住了,怎麼都掙脫不開,像一隻提線木偶被控制着手腳。她的手被牢牢地綁在方向盤上,往右一轉。她的腳重新踩上油門,呲——車子如脫繮的野馬向右前方衝去!
那裡是大橋和停車區之間的草坪,車子飛速闖過草坪,車輪帶着新鮮的草汁在半空中飛濺出一道平滑的弧線。
欒玉梅的身體被牢牢地綁縛在駕駛座椅上,眼睜睜地看着洶涌奔流的河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死亡的恐懼感撲面而來,讓她張大了塗得血紅的口,喉嚨裡出“咔咔”聲。
譁!
整輛車子頭朝下栽入河中,濺起巨大的浪花水紋,形成了一個旋渦。
此時,嚴礪將黑色越野停在了大橋旁邊的停車區,降下車窗,靜靜地望着這一場追殺。饒是嚴礪在龍組見識過不少殺戮,也不得不承認,這場追殺確實驚心動魄,許青鳥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步謀劃都穩準狠。這個女子,着實不簡單!如今車子已經入水,欒玉梅必死無疑,那麼許青鳥應該會用她那種詭異的紅色絲線纏住橋上的鋼柱,然後安全回到岸上。
然而,車輛入水旁邊不遠處,濺起了另一個小小的水花。許青鳥竟然沒有脫身,而是縱身跟車輛一起落入河中!她要幹什麼!?
嚴礪冰寒的面容難得的出現了裂紋,冬天的京河水溫極低,且越往下越寒,一不留神就會凍得四肢僵硬,再也上不了岸!
嚴礪的手按住車門把手,想要開門衝出去。可是下一秒,他頓住了,攥緊拳手,狠狠地砸向自己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