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小年輕,年紀看上去剛成年,叼着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老闆臉色大變,唯唯諾諾地跟小年輕問好。“侯三爺,您怎麼來了?”
又是一個姓侯的,三人按捺下心底的疑問。規矩地坐着,低下頭,不再說話。
小年輕點了點頭,“給我來碗抄手”,他拿了一雙筷子,哼着小調。
一股沉默瀰漫在店鋪裡,鍋裡的熱水沸騰着,添了幾許緊張。
“你們不是八川市人吧?”他一雙吊三角眼玩味地看着三人,上挑的眉毛盛滿了惡趣味,“哪裡來的?”
“你是查戶口的嗎?”小毛犀利地諷刺,“我倒不知道侯家幫什麼時候成警察預備隊了。”
“原來你們知道我的身份”,侯來一臉瞭然,隨即很納悶,“那還敢在我面前說侯家幫的壞話,是不想活了嗎?”
“活不活,死不死”,溫柔勾了勾脣角,“都是天說了算的,你說了不算。”
桑嘎橫了他一眼,懶得理這種欺軟怕硬的公子哥。
“哦,你們很有趣,你們是第一個不怕我的人”,侯來不耐煩地朝老闆吼了一聲“我的抄手還沒好,餓死老子了。”
“你是誰家的老子?”溫柔搖了搖頭,“我可沒聽過。”
“我看你是誠心找茬”。侯來猛地直起身,凳子倒在地上,“兄弟們給我揍死他們。”
他雙手揚起,門外還真衝入了不少人,老闆已經傻眼了。
溫柔一腳踹了凳子,凳子撞上衝進來的第一個人身上,仿若多米諾骨牌產生連鎖反應,幾個人一塊倒下,哎呦哎呦叫喚。
侯來沒轍了,他今日偷偷跑出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誰料惹上了古武界的人,爸和哥知道,非押着他上門負荊請罪。還是先溜吧!
“呵,這膽小鬼”,小毛嗤笑,又同情對躺着的人道,“有這種少爺還真是你們的不幸。”
把人趕走,溫柔掏出一沓錢給老闆,囑咐他出去躲幾天,待風聲過了再回來。
他們出去,街上的商販看他們的眼神陡然不同了,厭惡、感激、幸災樂禍,種種情緒交織,溫柔的心裡很不舒服。
這時,她好像看到有個熟悉的人影一晃而過,溫柔撇下小毛他們追上去,人很多,一時就不見了。
溫柔泄氣地跺了跺腳,居然追丟了。
“怎麼了,你看到誰了?”桑嘎喘着氣,拉住溫柔。
“我看到老三了”,溫柔不會認錯老三的背影,她很肯定那就是老三。
“老三?他在八川市?”小毛訝異,老三辭職後就再沒見過他了。
溫柔點頭,不知老三知道他們來了嗎?
晚上,雪花停了,溫柔站在窗前禱告,希望明天千萬不能下雪,他們能去一趟八川山。
“咚咚咚”,有人敲門,謝寧楓還未回來,溫柔以爲是他沒帶鑰匙。
“貢西,你有什麼事嗎?”溫柔面容訝異,“快進來。”
小孩不用她扶,就準確地走到沙發前坐下。“姐姐好,我聽媽媽說你在找挖眼狂魔的線索。”
“是的”,溫柔把水塞到貢西手裡,貢西的身子有一瞬僵硬,而後慢慢恢復過來,他很不適應跟陌生人接觸。
“我有一件事告訴你,這件事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貢西捏緊了杯子,水從杯子裡撒出,他忙扔掉杯子。
杯子倒地,水流了一地,地毯很快吸收了水。貢西歉意地摸着受傷的手,不知該有什麼反應。
“不好意思”,溫柔有些自責,忘記提醒貢西手裡是紙杯,“我給你上藥吧!”
在溫柔堅持下,貢西最終伸出手,溫柔拿了藥瓶,用一根銀簪挑出藥,藥膏清涼,摸在傷口上,貢西舒服地吁了口氣。
這雙手皮膚細膩,溫柔卻愣住了,小孩手指上竟然有老繭,她停留的時間過長,小孩立刻敏銳地收回了手。
“姐姐,我昏過去前”,小孩深吸一口氣,面容肅然,“看到了一張戴着銀色面具的臉。”
“你沒記錯?”溫柔按住他的雙肩,小孩眉毛皺起來,溫柔連忙鬆開手,“真的是面具?”
“我不會記錯,有段時間我一直做個夢,每次我擡手要去揭開那張面具,我便驚醒過來”,貢西的臉色蒼白,似乎想起了那個不愉快的夢,“我感覺它還在,還潛伏在八川市裡。”
“你看過面具下的臉嗎?”溫柔追問,“這個對我很重要。”
貢西仔細想了想,沮喪地搖頭,他可能看到過那張臉,但記憶裡並不存在。
“姐姐,對不起,我實在記不清楚了”。貢西起身,“我該走了,不然媽媽會着急的。”
溫柔把藥瓶送給他,每天擦一次,兩天後就會好了,不留疤。
晚上九點,颳起了大風,把山上的雪花吹了下來。謝寧楓打電話說不回來,讓她早點睡。
溫柔卻睡不着,貢西的話像個疙瘩結在心裡,使得她很不舒服。她索性下牀,披上衣服悄悄下了樓。
櫃檯前,開着一盞小燈,燈罩是綠色的,映出來有種滲人的感覺。
旅舍的餐廳裡有亮光,溫柔走過去,卻看到娜瑪和貢西,貢西手裡握着一把木劍。
貢西手上的繭子便是因爲這個,溫柔屏住呼吸,靜靜地看着娜瑪訓練貢西。
劍在貢西手裡仿若注滿了靈性,隨着貢西使出招式而發揮到極致。
劍有鋒而形不露,以心爲劍,是爲藏劍。
劍終究是兵器,貢西的劍招密密佈布,殺氣撲面而來,娜瑪卻擰眉,似乎仍然不滿意。
溫柔仔細觀察,貢西劍招已練的爐火純青,殺氣也有了,卻缺了一顆心。
矯枉過正,很容易被殺氣所控,而不能依據自己的意願收手。
“停下來”,娜瑪大聲喊道,“貢西,你練的不對。”
貢西強自收回內力,內力反彈,他噴出一口血。拄着木劍,他勉強站住了腳跟。
娜瑪走過去,將他扶到一邊,“貢西,你怎麼了?”
“是我該問媽媽怎麼了”,貢西掙脫娜瑪的手,“媽媽爲什麼要挖他們的眼睛?”
溫柔忙捂住嘴巴,她害怕她會忍不住叫出聲。
娜瑪望着空落落的手臂,心底很失落。然後聽到兒子的話,她的心顫抖了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默認了嗎?媽媽”,貢西手中的劍落地,發出重重的聲響,引來娜瑪的斥責。
“劍就是你的武器,你怎麼能丟掉你的保命利器。”娜瑪耙了耙頭髮,心情很糟糕,仿若陰雨綿綿的天氣,整個人泡在水裡。
貢西撿起劍,“媽媽爲什麼要傷害那些無辜的人,就算你要找到那個挖我眼睛的人,也不能用這麼極端的辦法。”
“不是我,我不知道你憑什麼認定我和這事有關”,娜瑪彆着手指,“事實上,和我無關,不過我去過一次兇案現場。”
“你去八川山做什麼?”貢西狐疑地看着娜瑪,雖然他裝了假眼,但溫柔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視線落在娜瑪身上的嚴厲。
“那個東西出現了”,娜瑪不能和孩子說太多,祖上有過約定,那事就爛在肚子裡。“很危險,我必須去看看。”
貢西松了口氣,“我那天下來喝水,卻沒聽到媽媽的呼吸,後來我問你,你卻說你在睡覺,時間與兇案的時間貼近,我不得不懷疑你。”
溫柔緩緩退後,轉身看到窗外的雪,雪變了顏色,純潔無垢的雪卻沾染了鮮紅。
“寧楓……”寧楓他們就在山上,溫柔顧不得會被娜瑪他們發覺,打開窗戶跳出。
風聲倒灌入耳,冷地她耳朵都快沒知覺了。紅色的雪花越來越多,溫柔分不清是八川山飄來的,還是天下紅雪。
這事若不處理,明日又該生出無數謠言,吃人妖怪什麼的。
不過,她想不到太多,她抗拒去解決其它事。她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心很小,裝不下太多。
將內力快速運轉,溫柔像只飛鳥掠過空中,不留下一絲痕跡。
八川山出現在她視線內,溫柔欣喜地加快速度,落在八川山下。
白雪覆蓋了腳印,溫柔蹲下身子摸索着,謝寧楓應該會留下記號。
果不其然,山壁上有人用石子刻了波浪線,溫柔循着破浪線而去,山裡道路複雜,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山中溫度很低,她打了個寒顫,決定退出來。
站在山下,溫柔覺得自己很渺小,她測算了八川山的高度,然後吸了口氣,藉着巨石往上跳。
身輕如燕,她還沒達到這種地步,不然八川山難不到她。借了幾次力,她順利登上山頂,氣喘吁吁,蜷縮身體躺在了雪地上。
山頂上積了厚厚的雪,全是紅的,溫柔起身並未看到屍體,只有一個銀色的面具。
面具缺了一角,缺口上掛着幾根黃色的毛髮,溫柔倒吸一口冷氣,是沐猴的嗎?
那沐猴呢,寧楓在哪裡?她心裡的不安感猛地擴大了百倍,鼓鼓的,隨時把她炸出個洞。
溫柔沒辦法,下了山,她應該相信寧楓他們的。棉布的寒冰內力,在這種天氣下,如虎添翼,狐狸機靈,足智多謀,寧楓對戰經驗豐富,不會有事。
回到旅舍,櫃檯上的燈亮着,溫柔的心就安定下來。
“你回來了。”娜瑪靠着牆,一雙眼睛充滿敵意,“你去哪裡了?”
“八川山,天降紅雪,這可是不好的預兆”,溫柔並沒有瞞她,她看了娜瑪一眼,“我上去睡了。”
娜瑪望向她,溫柔一步步上樓,腳步很穩,脊背挺直,不受娜瑪釋放的威壓影響。
房間裡,暖氣很足,溫暖了她的身體,但一個人的雙人牀,太過冷清,少了個人,原本壓抑在心裡的孤單滋生出來,折磨地人徹夜難眠。
一大早,溫柔拉開厚重的窗簾,一束陽光穿破雲層,暈染出了燦爛的雲霞。
同樣一夜未睡的桑嘎跑過來找溫柔,“他們回來了嗎?”
“早安”二字溫柔說不出來了,她搖搖頭,請桑嘎進屋坐下,安撫她的情緒。
桑嘎這纔想到,溫柔此刻的心情怕也和她相同。她拿話打斷了這個令人心煩的話題,“我們去吃早飯,待會去調查挖眼狂魔的事。”
“不好了,又是一起案子”,小毛抓着報紙像一陣風衝進來,“不過,這次不是孩子,是一個年輕人,那人叫侯時。”
“我們走。”
從警局拿到案發現場的地址,這次行兇很不符合挖眼狂魔的作案風格。第一,對象換了,第二,侯時被扔在自己家門口,也沒上藥。
侯時的手下把人送進了醫院,侯時失血過多,而且受了感染,如今正在手術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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