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可笑的故事,一個愚蠢到讓人不願啓齒的故事。
在一個蠻荒世界中,由於環境的緣故,這個世界出現了進化與分歧,有了獸人(所謂的雄性)、雌性(繁衍者),還有最特別的亞人,亞人不能進行獸化,也不能繁衍,天生長着一對獸耳和尾巴,他們沒有什麼力量和作用,似乎他們的出現只是一場意外,是一種錯誤的進化。
當大家都覺得亞人是最無用的存在時,亞人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奇怪進化,大家給這種進化稱之爲鎧化。鎧化之後的亞人變得非常之強,有的甚至遠遠超過了獸人的獸化,他們的強大爲大家所敬重,此後,歷代族長都會對亞人善待之,期待他們中間再次出現特別的亞人。
塞恩是衆多獸人孩子中較爲強大的孩子,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唯一特別之處便是他很喜歡一個叫蕾娜的亞人,那個亞人漂亮得與衆不同,那份美麗遠超那些嬌貴的雌性。小的時候,只要大人稍不注意,他就會溜去找蕾娜玩。
起初塞恩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活潑好動喜歡玩,然而他卻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是他有一個非常嚴肅冷酷的父親,他的父親是那時部落中最強大的獸人,也是塞恩最爲尊敬的人,凡是父親的話,他都會好好遵守。
小的時候,塞恩不明白爲什麼父親在家裡的時候總是冷着一張臉,話也很少說,以爲父親就是一個性格很冷的人,不善於表達的人。
然而有一次,小夥伴們在部落的最邊緣處發現了一棵糖梨樹,大家便一起跑到那兒去摘果子,塞恩摘好果子想分一點給蕾娜,他就獨自一人想抄近路走,卻不小心繞了遠路,走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那個地方實在是有些偏僻,塞恩本想掉頭就走,可他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看到遠處有兩個人站在門口,其中有一個人就是他父親,塞恩看到父親很開心,打算跑過去喊父親,但是他提起的腳步頓時停住了,那個房子裡跑出一個孩子,死死抱住了他父親的腿,不想讓父親離開,還喊他的父親爲父親。
當聽到那個孩子喊父親的時候,塞恩不知道爲什麼,他悄悄躲起來了,看到遠處的父親似乎笑了,還把那個孩子給高高抱起,將他懷中的孩子逗笑之後,纔將孩子送到了那個雌性懷裡,最後還和那個雌性擁抱了一下才離開。
躲在角落裡的塞恩看到這一切之後,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剛纔的人怎麼會是父親,那麼嚴肅克己的父親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他想不通,也不願再想,腦子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往哪裡走。那一天,他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一到家就看到了母父滿臉擔憂的神色,而父親卻沒有絲毫的擔憂,甚至連一句責備都沒有。此刻,塞恩才猛然發現原來不是父親冷,而是他們一直在被父親忽略,他的父親甚至連一個微笑都不願施捨給他們。
從那以後,他就經常注意父親的去向,發現父親常常去給那一對父子送食物,每次離開,三人都是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塞恩每每看到這一幕,他都會羨慕不已,想起自己,想起母父,他的心就如被怨恨的蟲子噬咬一般,痛楚不已。
此後,塞恩變得不再喜歡笑、喜歡玩,他總是一個人默默鍛鍊着自己,渴望變強然後離開這個氣氛壓抑的家。
在他刻意遠離同伴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沒有遠離他,那就蕾娜,蕾娜知道他心情不好,就哄他開心,會一直陪着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他的世界裡只有蕾娜一個人。他們倆人也是在這段時間中,牽絆變得很深。
即使有了蕾娜的安慰,塞恩逐漸開朗起來了,但快樂的日子卻很短,他們家又發生了一件令他痛苦的事情。他的母父無意間也發現了父親的秘密,母父對着父親哭鬧了起來,可父親卻對母父的哭鬧熟視無睹,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的持續着。終於有一天,他父親怒氣衝衝地跑回了家,狠狠甩了母父一個巴掌,打得母父差點死掉,事情才暫時結束了。
原來母父忍不住了,他偷偷跑去找那個雌性了,想讓那個雌性離開父親,可那個雌性卻一直沉默不語,最後母父一時衝動將那個雌性給推倒了,母父被那人滿頭的血給嚇慌了神,沒有管那個雌性的死活便跑了,而那個雌性的孩子當時不在家,因此那個雌性因沒有得到及時救助,失血過多而死了。
知道那個雌性死了,母父又哭又笑,有些癲狂的說:“死的好,我得不到,他也別想得到……”這些話,母父不敢在父親面前說,只是一個人的時候常常喃喃自語,他有時候恰巧聽到了。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家似乎都將這件事給忘了,一切看似都平靜下來了。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着,終於到了他可以獨立的時候了,他對父親說他想和蕾娜締結婚契,父親只是淡淡的說,讓他自己做決定。聽到這句話,塞恩也沒感到什麼意外,又將此事告知了母父,母父的反應很激烈,他不但不同意這件事,還說什麼如果他決意要和蕾娜締結婚契的話,他就在他們的婚契儀式上自殺。
得不到母父的支持,甚至得到的是母父的威脅,塞恩只能默默忍着,想辦法找機會讓母父答應他們的事。
有一次,他幫別人修房子,蕾娜來給他送飯,他們在吃飯的時候,屋頂的石頭不穩,滑了下來,情急之下,蕾娜居然推開了他,而他自己卻被大石頭重重的砸到了腳,就因爲這一砸,蕾娜的腿傷到了筋骨,不能夠再行走了。蕾娜的傷,讓塞恩產生了深深的愧疚感,他發誓,他這一輩子都要好好照顧蕾娜。
他知道母父那邊是說不通的,他便找到了父親,在家裡,母父最怕的人就是父親,只要得到父親的支持,他便可以和蕾娜締結婚契了。多年不與父親親近的他,爲了此事他向父親低下了頭,言辭懇切的希望父親能夠答應這件事,而然父親卻擺出一副很漠然的態度,不支持也不反對。
百般懇求之後,依舊是沉默。終於塞恩忍不住了,他說他看到了,看到了父親在外面有人的事情,他知道那個人是誰,甚至還知道他和個人有一個孩子,但這件事母父卻不知道,若是父親不願意支持他的話,他就將這件事告之母父。是的,他卑鄙地拿這種事來威脅他的父親,希望得到父親的支持。可父親卻不是他能夠威脅的人,他的父親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帶着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就是殺死當初那個雌性的兇手。
“要不是你母父和你,他不會一生痛苦,更不會死,這一切都是你們害的。”鬆開他快被掐斷氣的脖子,將他甩到了一邊。
父親那時的眼神,塞恩一輩子都無法忘懷,那是一種何等的仇恨,連身爲父親兒子的他也不過是罪孽的存在,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在父親那裡也得不到突破口,塞恩只得將婚契的事給拖延了下來,但對蕾娜的照顧卻是無微不至。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蕾娜,蕾娜是他生命中的救贖,他一定要找到機會和蕾娜在一起。
塞恩一直在等待機會,然而機會確實沒有讓他等太久。有一次,他的父親出門打獵,受了很重的傷,或許他的父親知道他活不久了,便把塞恩單獨叫到了房間中,冷冷着看着塞恩,久久不說一句話,最後嘆了一口氣,終於緩緩開口了。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是白紗,我知道你肯定見過他,他是一個非常溫柔、非常善良的人,我和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相識相戀了,原本我們打算在我完成成人儀式之後便締結婚契的,然而我在那次成人儀式的考驗中受了重傷,他很擔心我,聽你母父說森林裡有一種不知道什麼的草藥能讓我馬上好起來,他便信以爲真,獨自一人跑去了森林,一直都沒有再回來了。”
父親停頓了一塊兒,又再次開了口,“他真的失蹤了很久很久,久到了大家都以爲他死了,那個時候,我的母父逼我締結婚契,和你母父合夥,讓你母父有了你,我不得已和你的母父締結了婚契,然而,時隔一年之後,我去森林捕獵的時候,意外發現了深陷森林中的白紗,那時的他已經爲我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我卻娶了你母父,我對不起他,我把他和孩子帶回了部落,將他們安置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住處,讓他們在那裡安定了下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父親的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幸福,他在回憶着他和他的愛人之間的幸福生活。
“那幾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聽聞我締結婚契的對象後,白紗很傷心,因爲他知道,是你母父騙了他,還使出了那麼卑鄙的手段,讓他錯過了一切,但白紗最後還是選擇原諒了你母父,不許我去看他。可是他是我最愛的人,我怎麼能不管他,不管我們的孩子,那幾年,我常常帶着食物去看他們,和他們相聚,日子過得很平靜,我們都感到很幸福。”
聽到這裡,塞恩無比憤怒,他們是幸福了,可他們可曾想過他,他活在他們的幸福之外,時時刻刻都備受煎熬,難道就因爲他不是受他所期待出生的?塞恩很想大聲吼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爲他知道,他的父親眼中沒有他,即使他大聲詰責父親,也得不到什麼。
“可是這一切都毀了,都被你母父給毀了,我能夠容忍他的大吵大鬧,可是,他居然殺了白紗,殺了我最愛的人,我恨不得殺了他,可他畢竟是你的母父,我已經讓一個孩子沒有了母父,我不能再讓另一個孩子沒有母父,即使我並不喜歡你,但你依舊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一直都知道。”
“呵呵,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但我快要死了,我擔心我和白紗的孩子,他和你不同,他是一個雌性,沒有了依靠,他很難活下去,我求你,照顧你哥哥,他是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只要你答應照顧他,我就讓你母父答應你和蕾娜的婚契,這場交易,你不虧。”
塞恩聽了這話,心中不停的冷笑,這算什麼,一場交易,他們父子之間什麼也不剩了,只剩一場交易。最終塞恩答應了父親的交易,可他沒料到這次的交易卻讓他和蕾娜痛苦了一生。
父親死後,他和蕾娜也締結了婚契,以爲一切都會慢慢變好,他待蕾娜溫柔體貼,呵護有加,對待母父也非常的孝順,日子過得平靜祥和,塞恩覺得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幸福。
可幸福的時間卻是短暫的,隨之而來的是噩夢,一場直到他死都無法擺脫的噩夢。突然有一天,他的哥哥出現了,還抱着一個孩子,那時他並不在家,他那所謂的哥哥便對他母父和蕾娜說,他是他的人,並且孩子也是他的。母父一直爲無法抱孫子而感到遺憾,這下子正好合了他的意,連懷疑都不懷疑就讓人住了進來。
他爲了尋找治療蕾娜腳的草藥在森林呆了5天,當回到部落後,一切都變了,周圍的人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是出言諷刺,而他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急忙跑回家,在家門口處,他看到了和當年那個叫白紗的雌性長得很像的雌性,他才猛然想起,這個或許就是父親讓他照顧的哥哥。
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說:“你來這裡做什麼?要是缺食物,我會送到你那裡,現在請你趕緊走。”
“走?我爲什麼要走,這裡是我父親的家,我是父親的孩子,這裡自然也是我的家。”
“沒有人知道你是父親的孩子。”
“不需要別人知道,你知道便可。”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只是覺得日子過得太悽慘了,而且我還帶着一個孩子,生活實在不容易,說實話,我也不想報仇,只不過想日子過得好點。”
“我會給你送食物的。”
“送食物,這種承諾誰知道是真是假,一點點也是送,既然如此,我爲什麼要等着你去送呢?我找到一個留在這個家裡的好理由了,我是你孩子的母父,多好的理由,你母父聽到後不知道多開心。”
“你不要太過分,大不了我把你的事都告訴我母父,你覺得我母父會讓你好看嗎?”
“你會說,難道我不會說?你母父害死我母父的事,要不要我和族長好好聊聊,還有你見死不救的事也同族長和你那個捧在手心的亞人說說,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從我家跑出來的,不要以爲沒有人知道你們做的齷齪事,就算我呆在這裡,吃你一輩子,你也還不清你們身上的罪孽。”
塞恩被他的話給怔住了,他猶豫了,當年他確實看到了他的母父躺在血泊中,可他確實沒有救他的母父,他不害怕別人知道這件事,唯獨怕蕾娜知道這件事,怕他會對他失望。於是他愚蠢的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這個人和他的孩子住了進來,先封住他們的嘴,再做打算,而他卻不知道他的這一個舉動傷害到了蕾娜,並讓他們之間的關係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不知道如何與蕾娜解釋這件事,便逃避了,以沉默的方式對待這件事,而他的沉默以對卻讓蕾娜徹底誤會了,開始整日整日的傷心,當他想開口說出真正的原因之後,蕾娜卻已經對他失望了,面對蕾娜的失望,他便索性隱瞞下了這個兩代人的骯髒秘密。
蕾娜一直處於傷心的狀態中,整個人日漸消瘦,他不知道怎麼辦纔好。那個人看他一副焦急的樣子,說什麼人只要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自然也不會傷心。這麼可笑的話,他怎麼會相信,他依舊一如從前那般仔細地照顧蕾娜,可是他越細心體貼,蕾娜卻越傷心,整個人行銷骨瘦,感覺隨時都有可能逝去的感覺。
塞恩忍着痛,對着蕾娜說,他不愛他,只是出於責任才與他締結婚契,方便照顧他。塞恩知道蕾娜在他家過得其實並不開心,自從那個人來了之後,母父和那個人會常常針對他,他呆在這個家裡過得很痛苦。塞恩便想收集齊藥,爲蕾娜準備好足夠的錢財,待到蕾娜腿腳恢復了,便放他離開,讓他離開這個令他痛苦牢籠,他希望他能過上新的快樂生活。
自從那以後,他和蕾娜之間最多的就是沉默,他漸漸的也變得如他父親一般,變得冷酷嚴肅,整天不說話。
蕾娜痛苦,其實他比蕾娜更痛苦,他知道蕾娜有離開的想法,但他捨不得放手,給了自己一個理由,蕾娜行動不便,最起碼等他恢復了才能讓他離開。
抱着讓蕾娜恢復行動的念頭,他留在森林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將找到的藥都存放在了納斯那裡,納斯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在做什麼的人,納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可是,沒有經歷過他的痛苦,誰又能理解他的做法呢?
這年的雪季變得很奇怪,突然而至,他被困在了森林中,兜兜轉轉之中,他發現了一味他需要的草藥,一株還未盛開的妖言花,這是一種極難尋找的藥材,當他看到的那一刻,他實在太興奮了,直接衝向了那株草藥。
妖言花是一種必須在花盛開之時才能採摘的藥材,塞恩便坐在了妖言花的邊上,靜靜等待着花兒的盛開。可是等了幾天,這株妖言花不僅沒有開花,甚至有了逐漸枯萎的趨勢。塞恩很焦急,若是錯過這株妖言花的話,他這輩子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次遇到妖言花了。
手上把玩着在森林中尋得的蝴蝶石頭,腦子裡想着該怎麼救妖言花,不經意間,石頭的棱角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滴到了雪地上,居然一點點蔓延到妖言花的身邊,奇蹟的是妖言吸收了他的血之後,竟少了幾分枯萎之勢。他便猜測妖言花是需要血來培養的,於是他又滴了一滴他的血,果然如他所想。於是他打來獵物,取獵物的血來澆灌妖言花,可妖言花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試了幾次,發現只有他的血對妖言花有作用。
爲了讓妖言花盛開,塞恩便坐在了花的旁邊,用他自己的血澆灌妖言花,等待着妖言花的綻放。可這一坐,他就再也沒有起來過了,一邊給妖言花滴血,一邊用手撫摸着蝴蝶石,似乎透過石頭,他感覺到了他一直思念之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塞恩體內的血在一點點減少,妖言花卻綻放得非常的緩慢,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終於在一個早上,妖言花開出了他妖嬈的花朵,可一直用血澆灌它的塞恩卻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了,甚至沒有一睹妖言花綻放後的風姿。
當塞恩最後一次閉上眼睛之時,他慶幸他已經爲蕾娜準備了足夠多的財務,即使他回不去了,有那些錢,蕾娜也不會活得太過艱難。意識朦朧間,他似乎看到了蕾娜背上長出了翅膀,就如同石頭中的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自由自在。不自覺中,嘴角處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到此全部結束,非常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在此祝願大家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