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軒晉升爲大將軍後,已經可以任命四方將軍,但除卻一些必要的文官調動,他幾乎沒有進行任何人事調度。
在空閒官銜極多的情況下,楊軒軍內部綻放出了驚人的活力,行政效率出奇的快,大小官吏奔走在太守府,處理着各種各樣的事務。
而一些人的能力開始在這個過程中展現,如勸進時表現突出的程昱,因處理政務信手拈來,管理井井有條而聞名襄陽,被楊軒提拔爲別駕從事,代掌荊州事務。
這一舉動向諸卿表達了他並未因勸進一事而心生隔閡,是對揚州派系的寬慰。
而對徐州派,楊軒採取了徐而不緩的政策,大量的擢用基層官吏,令其在站穩腳的同時不至於被欺負,同時讓劉旭在保留彭城太守的同時兼任安東將軍,給予了兵權。
這一套流程下來,楊軒軍便安穩了許多,各方籌備兵力糧草,等待着春耕後的西征。
不出一個月,隨着氣候越發寒冷,荊州正式邁入了冬天,絨毛細雪的飛舞令人欣喜,襄陽的百姓未經戰亂,家有餘財,不必擔心冬日的寒冷,只一派悠然景象。
而在長沙,早些承受旱災的郡民們就沒那麼好過了,雖然在楊軒接手荊南後,糜爛的現象已經得到了很好的遏制,源源不斷來自襄陽的糧食通過工作分配下去,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但長沙是大郡,在近百萬的人口基數下,一旦冬天來臨,襄陽支援的糧食驟降,缺糧的問題便會再次顯現出來。
“媽媽……”小女孩推了推抱腿坐在牆角的婦女,長沙早晨的氣溫相當低,而這位婦女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身上落着雪。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倒是很厚實,疊了好幾層,看上去都很肥大,衣襬拖在地上。
在這片白雪皚皚中,她不住的呼喚着自己的母親,充滿凍瘡的小手推了推那位婦女,似乎是用力大了些,婦女倒了下去,面上結着寒霜,嘴脣煞白。
這讓小女孩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撲上去道:“對不起媽媽,弄疼你了嗎?”
她又晃了一陣,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爲什麼不理自己,她的母親從來都是很勤勞的,以前很早就會醒來,和她的父親一起出門去耕作。
父親在幾個月前說去找些糧食,聽母親說父親去官府門前磕頭了,被幾個衙役打了一頓,腦袋磕在門檻上。
從那以後,她再沒見過自己的父親。
那日之後,母親便帶着她開始了流浪生活,前些日子還能在施粥的地方求到些粥水喝,或者做工得到一些糧食。
然而隨着吃不飽的人越來越多,身子單薄的母親搶不過那羣人,已經很久沒再吃過東西了。
小女孩摸了摸肚子,她是吃到東西了的,前些日子夜裡母親消失了好久,嚇得她差點以爲母親不要她了。
幸好,在早上的時候母親回來了,還帶來了食物。
半張餅。
母親說她吃過了,剩下的歸她,小女孩聽話的吃掉了那半張餅,喝了些河水,算是少有的飽腹。
但儘管如此,如今也已經隔了一天了,小女孩很餓,但她很乖的沒有催促,只是揉了揉肚子,看母親實在叫不醒,便乾脆躺到對方懷裡。
婦人的胸膛有些寒冷,但小女孩待的很安心,這是母親的懷抱,他就在這飢寒交迫中,緩緩的,睡着了。
在思緒凝固於風雪中前,她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抱起了他,這讓她的夢中多了些暖色。
小女孩靜靜的躺在上官徽的臂彎中,
身體無意識的顫抖着,因寒冷而畏縮,上官徽將對方小小的身體小心藏在自己的棉絨披風中。
看了眼倒在牆角早已死去的婦人,這位尚書令兼長沙太守深深的嘆了口氣,身後跟着幾名護衛,侍立在馬車旁邊。
顯然,上官徽是路過此處正好看到了這對可憐人。
但他能救得了一人,又如何去救這百萬之衆的長沙民衆呢?
回到馬車上,隨着馬車行駛輕輕搖晃,他看着那小女孩,頭也不擡問道:“官倉裡還有多少糧食?”
同乘一車的庾司立刻道:“不足十日了大人。”
“不足十日……”
上官徽唸叨着,彷彿是長沙百姓的最後期限。
一旦官糧耗盡,就不是餓死人那麼簡單了,如昔日長沙之亂一般的起義恐怕又將爆發。
這是有了先例的。
“跟那羣富商籌了多少糧食?”
“那不足十日的糧食,便是了。”
上官徽沉默下來,馬車內頓時只剩下小女孩那勻稱的呼吸聲,彷彿是做了美夢,嘴角不知何時翹了起來。
“襄陽那邊怎麼說?”
好久,上官徽才發問道。
上官徽對面的官吏恭敬道:“大將軍親書——百人之命,萬人之命,百萬人之命,孰重孰輕,愛卿自辨。”
聽到這話的上官徽輕笑了兩聲,心中有了底,平日始終平和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些冷意:“那羣富商若不哄擡糧食價格便罷了,跟他們要糧食又不給,軟的不行,就只能上硬的了。”
車內幾個官吏面面相窺,不自覺的嚥了下唾沫,他們在這位尚書令身上感到了頗大的壓力。
就像是始終蒙着布的鋒利長劍,儘管平時被人誤會成燒火棍,但一旦出鞘,其上冒的寒光便足以殺掉挑釁者。
“有人要遭殃了。”
這是所有人的心裡想法。
至於是誰,不必多說。
上官徽聲音平和而沉靜道:“清點兵馬,我去拜訪幾個朋友。”
若不是有了上句,光聽後面那半句,幾乎讓人真的以爲他要去拜訪朋友。
太平靜了,對面的幾個官吏完全看不出上官徽一分一毫的憤怒和冰冷。
聲音平和的彷彿下達命令的不是他。
不敢耽擱,負責掌管長沙兵馬的官吏立刻接命,心中爲那幾個油鹽不進的商賈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