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土路上,腳步急促的響起,順着道路而望,前面是一個村莊,村民們聚集在一處土房前,隔着柵欄看着裡面竊竊私語,眼神中不乏惡意或同情。
郭奉開道,在前面粗暴的推開擋路百姓,讓楊軒得以長驅而入,直到院門口,楊軒總算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一個少女蓬亂着頭髮,雙目無神的跪在地上,衣服大半被撕碎,大片肌膚露在外面,嘴角還有淤青,像是剛剛被打過。
而她的父親,則不知生死的倒在旁邊。
見到這一幕,楊軒心中便有一股無名之火直衝而出,身後的白塵有些憂心的看了一眼,對着後面的人小聲囑咐道:“叫上官大人過來。”
這邊剛囑咐完,卻見楊軒大跨步的走進去,先是把自己的黑色披風卸下,半跪在少女面前,用披風裹住對方裸露過多的身軀。
少女對此有了些反應,無神的目光看向楊軒,見到對方身上的甲冑便猛的向後爬去,眼神中透露着驚恐的情緒。
“將軍……將軍不要打我……我錯了…我錯了……”
聽着這如同囈語一般的求饒聲,楊軒表情微僵,並沒有再次試圖靠近,低沉着聲音道:
“郭奉!”
一旁的郭奉忙不迭的俯身過去。
“那個士兵呢?”
“已經押下去了。”
“再給我押回來。”
“是!”郭奉連忙起身,對着旁邊的士兵吩咐道:“把張立給我弄過來,速度要快!”
“是!”
楊軒聞言,卻是一愣。
張…立?竟然是他……
楊軒心中五味雜陳,張立此人他是相當熟悉的,在他才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識的去外面撿人。
每次出宮都能撿回來幾個,也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多是路邊快要餓死,楊軒承諾給飯吃便屁顛屁顛跟着走的。
可以說,楊軒就是在這羣人的陪伴下長大的,這些人也視他爲兄長恩人,成爲了他在禁軍中的巨大助力。
卻沒想到,如今公然違反軍令的頭一例,居然是他……
時間在沉默中過去,隨着遠處的大吼大叫打破了寂靜的氛圍,衆人的目光投向那邊。
張立是個身強體壯的漢子,臉上有道刀疤,看上去頗爲猙獰,此時卻被綁在一根棍子上,被兩個士兵擡了過來。
“報!人已帶到。”
士兵氣喘吁吁的扔下張立,這傢伙實在是太不聽話,爲了保證速度,他們就直接把張立綁起擡了過來。
張立撲通一聲掉到地上,先是掙扎站起,臉色通紅,大聲罵道:“孃的,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當今驃騎將軍是我大哥!你們敢這麼對我,回頭讓你們掉腦袋!”
“張立。”
深沉威嚴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張立一愣,快速回頭,終於看到了楊軒。
“大哥!”張立驚喜道:“大哥快讓他們給我鬆開,這羣狗東……”
“閉嘴。”
“西……”
張立吐出最後一個字,隨即臉色僵硬,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大……大哥……你說……”
“我說,閉嘴。”
楊軒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大步走到張立面前,冷聲道:“做了這種事你還好意思叫我大哥?”
“什麼事……”張立的眼神先是迷茫,隨後恍然般的看向楊軒身後裹着黑披風的少女,罵道:“臭婊子,是不是你在我大哥面前說我壞話了?!媽的你看老子不……”
啪!
極大的巴掌聲響起,
楊軒收回手掌,望向倒地不起,臉上有一個紅掌印的張立,他的臉色極爲森冷,眼中殺意浮現。
他沒想到,跟了他這麼久的張立居然是個這麼豬狗不如的東西,這也讓他發現了以前忽視的問題。
關於思想教育的問題。
這些人跟着他,雖然讀過書,但爲人處世的道理卻沒人教他們,這讓他們越發驕狂,視人命如草芥,平時在他面前沒什麼,但一但離開了他的視野,這些人便會成爲地方的毒瘤。
一顆,以他爲靠山的毒瘤。
這種情況是他絕對不允許的,而張立……
“郭奉,這種情況,軍令上是怎麼寫的?”
郭奉低頭,一字一句道:“凡強搶掠奪,欺凌百姓者,斬。”
“嗯。”楊軒轉身不去看張立,心中縱然有不捨,但還是決然道:“斬了吧。”
這下不管是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還是早已到達看了好一會的上官徽,都愣住了,而張立更是惶恐起來。
“大哥!大哥我知道錯了,繞我一次,我回去肯定好好反思……”張立連滾帶爬的拉住楊軒褲腿,神色慌張卻隱藏着一絲平靜。
因爲在他看來,“大哥”只是需要一個臺階下,只要他好好認錯,大哥就不會因爲一個卑賤的女人殺他,只要保住大哥的面子,他最多也就是吃幾板子。
一旁的上官徽則凝起眉毛,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似乎和郭奉想的差不多,認爲楊軒不會想殺自己的兄弟,只是缺個臺階,所以也上前一步,作揖道:
“將軍,念在張都伯勞苦,只是一時糊塗,就饒了他死罪吧。”
周圍的百姓聞言,又是一陣騷動,這流氓強盜居然還是個都伯!
於是他們看向楊軒的目光越發玩味,似乎已經看到了結局,畢竟這種事他們看得多了。
楊軒聞言,驚訝的看向上官徽,眼神一點一點的變冷,看的上官徽冷汗直流。
荒誕,多麼荒誕。
“怎麼回事,我說錯話了?”上官徽微微退後兩步,在心中暗想道。
還不等他多說什麼,卻見楊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曾說過,勿因惡小而爲之,軍令中也明確指出了這一點……”
他拔出腰間的長劍,目光終於看向了腳邊的張立。
而在張立的視角,楊軒這一眼便與閻王沒什麼區別了, 頓時嚇得他瘋狂往後打滾。
“大哥……你真要殺我?!”
澄!
沒有其他廢話,劍光一閃而過,張立的人頭平移掉下,臨死前還保持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長劍歸鞘,楊軒走到地上不知生死的男人旁,用手測了測鼻息,又按了按脈搏,心中一沉。
死了。
他起身,沉默的走到還在發愣的少女旁,牽起她的手,一言不發的向外走去。
女孩只覺得這雙手相當溫暖和寬厚,她回頭看了看自己父親的屍體,又看了看人頭滾落在地的張立,抿了抿嘴,沒有掙扎,任由楊軒牽着她走。
走到門口,衆人散開一條路,楊軒頓住腳步,回頭望向始終沉默的白塵,道:“厚葬受害者。”
隨後又看向上官徽,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平緩道:“上官大人可能是忘了,但我可以再說一遍。
軍令如山,凡不聽約束者斬無赦。
無論何人,一體遵行。”
上官徽低頭作揖,不敢直視楊軒的目光,悶聲道:“明白。”
聽着楊軒的腳步漸行漸遠,他才擡起頭來,長舒一口氣,背後都溼透了。
他能聽出來,後面這句話明顯是說給他,或者是說給他背後的世家們聽的。
要知道世家中的敗類比起軍隊可是隻多不少。
白塵這時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得上官徽一陣顫抖。
還沒等他說什麼,卻見白塵也揚長而去,只留下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聲。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