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一、白玉爲堂金作馬
見趙秉鈞面色有些發青,樑士詒急忙勸慰道:“經過南征之役後,我們北洋系的實力已經與孫百熙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故而雙方短期內誰也不會輕動干戈,只能從其他方面着手,爭取不戰而屈人之兵。孫百熙之所以現在要在國會中挑起事端,就是想憑藉新中國黨在參衆兩院佔據的相對優勢,在雙方爭鬥中奪得先機。咱們豈能讓他如願?
“孫百熙在國會中動作頻頻,咱們自然應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其實智庵兄所言倒也不失爲解決當下問題的絕妙手段,只是眼下形勢如此,採用這種手段行跡未免太過明顯。而且孫百熙實力雄厚,影響廣泛,咱們即便僥倖成功也難逃反噬之威;一旦打蛇不死,咱們更是後患無窮。所以刺殺一法是不得已而用之,決不宜作爲首選!”
袁世凱此時反問道:“既然燕孫以爲刺殺不可,那你有何高見?”
樑士詒答道:“回稟大帥,在下覺得孫百熙雖然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但目前也只是在國會中提了幾個議案暗中阻礙大總統選舉,畢竟沒有撕破臉皮,也沒有違法亂紀之處,如果咱們反應太過激烈,反而容易落人話柄。以在下拙見,爲今之計最好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袁世凱摸着鬍子說道:“願聞其詳。”
樑士詒道:“按照之前的統計,國民黨在參衆兩院所佔的席位略超新中國黨,是當之無愧的國會第一大黨。只因宋遁初遇刺、孫逸仙謀叛,國民黨羣龍無首,內閣總理的職位才落到孫百熙頭上。但國民黨在國會中依然擁有無可匹及的影響力。可以隨時否決內閣提案,堪稱孫百熙執政的心腹大患。
“所幸隨後孫黃等人發動叛亂,在大帥和孫百熙聯手之下,國民黨在南方各省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國民黨籍議員也成爲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再無底氣在國會中抗衡新中國黨。這次新中國黨提議制裁國民黨、驅逐部分國民黨籍議員,除了意圖阻礙大總統選舉。其本意未嘗沒有乘機削弱國民黨實力、稱霸參衆兩院的想法!”
袁克定怒道:“一箭雙鵰?落井下石?孫元起那廝心腸居然如此狠毒,虧他上位還得到宋遁初和國民黨的鼎力支持,現在居然恩將仇報反咬一口。真真是斯文掃地!”
樑士詒道:“大少爺說的極是,孫百熙這番作態確實讓國民黨上下義憤填膺,爲之齒冷。不過這對咱們卻是利好消息。現在宋遁初魂歸泉壤、孫黃逃亡日本,國民黨在新中國黨壓迫下已經有分崩離析的跡象。強者想要糾結同黨自立門派。弱者想要待價而沽改換門庭。咱們現在只要以傾向於大帥的議員爲基礎成立一個新黨派,再趁機鯨吞國民黨籍議員,未必不可與新中國黨在國會中一較高下!”
趙秉鈞心神不禁一蕩:若是成立的新黨派真能收攏大部分國民黨籍議員,確實有叫板新中國黨的資格,甚至把孫元起挑落馬下也未可知,到那時候內閣總理捨我其誰?想到此處,他急忙追問道:“燕孫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咱們在南征之時也與國民黨交惡。他們未必願意接受咱們的招徠。而且國民黨淪落之勢大家有目共睹,新中國黨等定然也會竭力拉攏。咱們未必能在爭奪中佔據優勢。”
樑士詒道:“國會議員奔走南北,四處呼號,所爲何事?爲的不過是名利二字麼?只要我們從這兩個字着手,何愁招徠不到國民黨議員!新中國黨對議員的待遇雖然優渥,不過卻戒律森嚴、規矩衆多,稍有觸犯輒加以懲戒,相信很多議員都難以忍受那些框框兒的約束,不會去自找沒趣。其他黨派倒是沒有那麼多規矩,可等閒又難以開出令議員們滿意的價碼。比來比去,只有咱們這裡纔是上上之選!
“至於我們與國民黨交惡之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智庵兄大可不必在意。而且現在新中國黨提議驅逐部分國民黨籍議員,正是我們施展手段拉攏分化他們的最好時機。順從我們者寵以厚祿,不順從我們者驅逐出國會,甚至咱們可以把個別一貫與大帥強烈對抗的國民黨頭面人物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楊士琦撫掌讚道:“大帥,誠如燕孫所言,目前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是組建政黨、招徠議員、掌控國會。此舉好比是引綱張網、挈領頓裘,只要咱們牢牢掌控住國會,則總統選舉、憲法制訂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乃至罷黜孫百熙、重組內閣都不在話下。”
袁世凱頗爲滿意地點點頭:“燕孫此計甚妙,堂堂正正而又不失權變,審時度勢而又高屋建瓴!只是孫百熙步步緊逼,我們現在着手操辦組建政黨,未免有些太遲了吧?”
樑士詒恭聲答道:“大帥,眼下國民黨尚未土崩瓦解,現在組建政黨可謂正當其時!其實早在數月之前,潛社社長司徒穎、集益社社長朱兆莘、議員同志會會長李慶芳等人因同鄉關係找到樑某,希望由樑某出面組建政黨共同對抗國民黨和新中國黨。當時在下因爲身任大總統府秘書長之職,所以婉言謝絕。如果大帥同意,在下可以出面聯絡他們共同組黨。有他們做基礎,絕對可以事半功倍!”
聽到樑士詒要求出面組黨,趙秉鈞心底突然泛起了濃濃的危機感,急忙插話道:“大帥,既然要組黨,憑咱們的實力完全可以平地起高樓,何必要依傍他人?而且燕孫賢弟身任大總統府秘書長要職,公務繁忙,日理萬機,若是稍有不逮最後做成了夾生飯,耽誤了大帥的大事,豈不成了俗語中的‘貪小便宜吃大虧’?那時候再加以矯正,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樑士詒沒有辯解,只是笑吟吟地對趙秉鈞微微躬身,然後恭謹地等待袁世凱的裁決。
袁世凱擺了擺手:“智庵所言雖然在理,但現在情況緊急,容不得精雕細琢,只好事急從權,所以組黨之事就由燕孫聯絡潛社、集益社等社團吧,畢竟他對情況更熟悉一些!等組黨之後,儘快與國民黨籍議員展開接觸,總統府這邊的事情可以稍微放放,爭取早日取得成效。”
“是!”趙秉鈞和樑士詒齊聲答道。趙秉鈞看上去神色不動,只是在低頭的瞬間眼睛裡露出幾分狠戾怨懟之色,再擡起頭時已經恢復如初,看不出半點異常。
袁世凱又問道:“燕孫,組黨聚衆可不是件易事,尤其是那些議員,看上去一個個清純如水,其實暗地下卻污濁如泥,可都不是好相與的。你這番出面組黨可有什麼要求?不妨現在就提出來。”
樑士詒起身答道:“確實如大帥所言,國會議員一個個都心比天高,將來提出的非分要求必然不少,到時候少不了要麻煩大帥,但眼下最關鍵的還是經費問題。既然大帥垂問,在下就斗膽懇請由大總統府暫撥60萬元作爲組黨基金。”
60萬元!還是暫撥!
衆人不禁都倒吸一口涼氣,袁克定更是忍不住大聲嚷嚷道:“60萬元?怎麼這麼多?這些錢都夠裝備一個整編師了!那些議員難道想靠着敲詐咱們發家致富?”
袁世凱怒喝道:“放肆,誰讓你說話的?燕孫秘書長既然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豈是爾等無知小輩所能理解的?既然不知箇中深淺,還敢胡言亂語,昔日老夫的教誨難道都學到狗肚裡去了?若是再敢信口雌黃,老夫就命人將你亂棍打出!”
袁克定這才悻悻然閉上嘴巴。
袁世凱可以訓斥,不代表樑士詒可以得罪。當下樑士詒陪着笑解釋道:“大少爺說得沒錯,60萬元確實可以裝備一個整編師,不過這筆鉅款要是用得好的話,其所取得的戰果將完全不下於一個整編師!或許大少爺會有疑問,組個黨怎麼要花那麼多錢?其實這些錢完全不算多,樑某還是精打細算的,否則還要再多出三五倍!
“大少爺您想,咱們新組建的政黨要想掌控國會,至少議員人數也得超過新中國黨,佔據國會三分之一以上的席位才行,換句話說,咱們至少要籠絡到300位左右的議員。60萬元分到300位議員頭上,每人才攤到2000元,甚至不夠買輛通用公司新款小轎車!
“再者,咱們籠絡那些議員可不是單純讓他們領個黨證、在黨中掛個名號那個簡單,還需要他們在關鍵的表決中投咱們一票,這就決定咱們只能利誘,不能威逼。否則他們在投票時反水,那纔是悔之無及呢!所以每位議員2000元根本不算多,60萬元只能算是前期投入。”
楊士琦嘆息道:“怪不得現在國會中新中國黨一家獨大,原來除了軍力之外,還需要雄厚的財力支撐!”
袁世凱聽罷大手一揮道:“孫百熙都能捨得如此鉅款,袁某又豈能吝嗇?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暫撥90萬元作爲組黨基金。寧可咱們手頭拮据些,也不能苛待了那些議員老爺。袁某希望燕孫能放手施爲,早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