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宮中各處均點起了宮燈,冬季的夜晚,北風吹來更覺寒冷,除了值夜之人,各宮的宮女太監均回到了屋中。
此時的臨華殿內一派燈火通明。
“小姐,晚膳已經送來,現在可用?”紫娟輕笑着問道,因雲裳受寵,除了皇上、太后那邊,小姐這邊可是頭一份。
按照平時的慣例,晚膳均在臨華殿中用,三葷三素,配點心兩份,均是極好的。
“現在用吧。”雲裳無語的放下信件,微微嘆氣。
這封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只此一句,真是不明到底要如何。
紫娟、碧荷見雲裳應聲,吩咐着宮女們將晚膳擺放於正殿右側大廳中央,黃花梨木八仙桌上。
考慮到雲裳身子還未好,均送的清淡些,桌上清蒸鱸魚,紅棗羊肉燉山藥,粉蒸肉一字排開,素菜爲蓮滿荷塘、肉沫茄盒、三色雞蛋絲。另配山楂糕、艾窩窩。各色搭配,令人食慾大開。
雲裳剛要起身便聞殿外傳來宮女的聲音:“三殿下求見。”
三皇兄?人約黃昏後,難道是現在?晚膳時分?可怎麼約到了我宮中。
“小姐?”碧荷微笑着喚到,“這天寒地凍的,是不是請三殿下入內?”
“嗯,請三皇兄。”雲裳微微正色道。
雲裳低頭微微理了理衣衫,原本糾結不解和期待的心情,現在轉變成了難以名狀的忐忑。伴隨着沉穩的腳步聲,一雙黑色絨布蟒紋靴映入眼簾。
“我不請自來,請皇妹莫怪。”瑾琪眼角含笑沉聲說道。
雲裳微微吸氣擡頭道:“三皇兄此刻來莫不是來蹭吃蹭喝的?”
哼,讓我想了這麼半天,竟然是晚膳時分,着實過分,是事務纏身還是剛剛想起。
瑾琪難道露出笑臉道:“皇妹可願收留?”
雲裳輕輕一笑,眼中波光閃動,微微嘟嘴起身往桌旁走去,留下瑾琪立在原地。
冷情不覺吞吞了口水,主子的性子可是冰冷的很,雲裳公主這般態度,主子會不會冷着臉直接回重華殿了?到時候……
一想到主子生氣的樣子,冷情不覺打了個寒顫,冷靜的主子很可怕,但是吃醋生氣的主子,簡直是噩夢。
冷情擔憂的看向上官瑾琪,卻發現自己主子竟然眼中含笑。什麼情況?
瑾琪撇了一眼被翻的有些摺痕的信紙,心情竟然出奇的好,轉身隨着雲裳在桌邊坐下。冷情對着身後的宮女點了點頭。
兩名宮女將手中的食盒打開來,小心的將食盒中的菜餚放在桌上。原本放的半滿的桌上覆堆上糖醋小排、牛肉粉絲煲、金玉滿堂、蟹黃雞蛋羹。
原本雲裳便用的不多,例菜多數也賞了衆位宮女。現在瑾琪又帶來這些來,雲裳不覺有些扶額,這要是外人不知,還以爲兩人是餓死鬼投胎而來呢。
“三皇兄”
“叫小銀”瑾琪沉聲回道,眉目間均溫和一片,竟然不見了平日的冰冷。瑾琪執筷夾起一根小排放於雲裳碗中道:“我記着你喜歡這個。”
雲裳看着碗中散發着誘人香氣的小排微笑着問道:“三……”
剛要說出那句三皇兄,卻在瑾琪不滿的眼神中,生生將皇兄兩個字嚥了下去。
“嗯,小銀如何知曉的?”
“我記着行宮那次的糖醋小排,裳兒用的格外多些,嚐嚐是不是這個味道。”瑾琪不在意的說道,替雲裳舀了勺蛋羹放於旁邊。眼中均是滿滿深情。
行宮?雲裳不覺有些詫異,自己倒是與孃親去過幾次行宮,均是因爲爹爹和哥哥出征,舅舅擔心孃親憂思,便命孃親與自己隨太后至行宮散心。而三皇兄在場的恐怕只有自己八歲那次。
八歲那年感染風寒,太后恐自己身子弱在京城這寒冬中病情加重,並命帶着自己去了行宮,行宮中的華清池乃是一處溫泉所在,日日泡着溫泉,身子倒是好了大半。
冬至那日,幾位皇兄至行宮拜見皇祖母,皇祖母恐其回宮天黑露寒,便多留了一日,衆人也不拘着,熱熱鬧鬧的用了一餐。
倒是不知,這麼久遠的事情,三皇兄還記着。不覺嘴角上揚,剛剛的嗔怪也忘在了一邊。
雲裳笑着嚐了嚐排骨,酸甜可口,卻不覺得膩,蛋羹摻雜着蟹肉的香氣,溫度正好。微微擡頭正對瑾琪那溫柔的雙目,雲裳這才真正的將冰冷的三皇兄與戴着面具的小銀聯繫起來。
眼神,對,就是眼神,小銀的眼中總是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緒,複雜、深沉,但那分明的深情卻無法掩飾。而平日的三皇兄,眼中只有冰冷,似乎只有面對端妃時纔有那麼一絲的波紋。
而現在的瑾琪,丟掉了那層僞裝,一雙鳳目之中如夏日湖泊,美麗溫和,隱隱帶着誘人的溫度。
雲裳眼角含笑,津津有味的吃着各色吃食,瑾琪嘴角微揚,舉箸悠悠的吃了起來。許是氣氛太好,許是菜餚可口,兩人竟然將每道菜都用了近半方纔停了筷子。
“裳兒覺得如何?”瑾琪輕聲問道。
“嗯,很好吃,小銀帶來的菜餚似乎比御膳房做的好些,可是重華宮小廚房所做的?”雲裳笑着問道。
“裳兒如若喜歡,我便日日送些過來。”瑾琪沉聲說道。
“倒是不必這麼麻煩,御膳房做的也是極好的。”雲裳笑着推辭道,臨華殿離重華宮有些距離,而且御膳房也是有着自己的例份,雖然重華宮小廚房的菜餚要好吃一些,但是這樣倒也麻煩。
“不是麻煩,是榮幸”瑾琪輕聲說道,雲裳聞言不覺臉上一紅,所幸在蠟燭的照耀下不甚明顯。
可惜還是沒能逃過瑾琪的雙目,瑾琪眼角微彎,卻知曉,此次來還有件重要的事情,雲裳臉皮薄,可不能讓雲裳惱了。
“裳兒,此次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清楚,當然,如若你不想說,便不用回答。”瑾琪擔憂的說道。
看着漸漸冰封的瑾琪,雲裳感覺到接下來的談話可能並不輕鬆,收斂微笑,正色道:“小銀是打算問什麼?”
“裳兒可知曉巴雅爾已成廢人了?”
“廢人?”雲裳微驚,在剛剛聽聞巴雅爾的名字時雲裳眼神微微一震,身子也緊繃了起來,瑾琪不覺有些心疼,雲裳被擄走的那幾日絕對是雲裳一生的夢魘。
正因爲如此,自己才這般擔心,
一直猶豫着不知該不該提出這樣的話題。
“廢人是何意思?”雲裳壓下心中的恐懼和厭惡,皺眉問道。
在自己從府中甦醒之時,自己真的恨不得死去,被巴雅爾折磨侮辱,每一處肌膚都見證着三天的傷痕,在那個陰暗的牢房裡,承受着難以訴說的恥辱。自幼受到的禮儀,讓雲裳感覺整個世界均在眼前崩塌,身體的痛苦卻無法減輕心中的恨意。
“不知何人給他下了毒,讓他口不能言,手腳均廢,我知曉時已經晚了,天痕查不出結果。”瑾琪沉聲說道,眼中均是懊惱。
如若自己多加防備,怎麼會出現這樣的錯誤!當時自己光顧着自己痛苦,卻忘記了替雲裳考慮,在那樣的折磨之下,雲裳能夠挺過來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就算被誤會了又如何?
之前自己想要的不就是默默的守候嗎?
現在卻失去了線索,不得不勾起雲裳不願想起的回憶。
“所以,是誰在幫他,就無法得知了。”雲裳微微顫抖的說道,好恨,巴雅爾該死,可是他幕後之人更可恨,如若沒有他的暗中幫助,如何能夠將自己在祺淼、祺寒的保護下被擄去!
“是”瑾琪心疼的說道,緩緩起身行至雲裳身側,蹲下身來,直視雲裳的雙目道:“不要去想,我不該說的,裳兒,看着我。”
雲裳木楞的擡眉看着瑾琪,眼中盡是憤怒、恨意和恐懼。
“裳兒,我絕對不允許你再出事,我會查到幕後之人,哪怕付出性命的代價,我也會親手殺了他們!”瑾琪目中微紅,雲裳的痛他看在眼中,他的恨意並不比雲裳淺薄。
自己一直以爲雲裳不同,長公主與夏將軍均不是追逐權力之人,夏國公已很好過問朝堂之事,上有長兄相護,雲裳的一生應該可以幸福和順,可是他們,這些莫名的人,卻要這樣重傷他的裳兒,絕對不能饒恕!
“啪嗒……啪嗒……”
眼淚如晶瑩的水晶,在燭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落在白玉般的手背之上,碎成珠玉,顆顆滾落。
“裳兒,對不起,我不該提。”瑾琪見雲裳落淚,後悔不已,明明知曉事態嚴重,應該小心查證便好,爲何要來招惹裳兒呢,自己真笨!
“嗯嗯~~”雲裳輕笑着搖了搖頭,“我身在其中,如若想搞清楚,怎麼能不問呢。你沒有錯,不要說對不起。”
“不,是我沒有警覺,才發生了這樣的問題。”瑾琪皺眉說道,此人手倒是夠長,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天牢也動的了手腳。
“他們既然能將我從宮中擄走,必然身份頗高,巴雅爾被關,怕他招出來。”雲裳擦了擦眼淚說道。
“嗯,我們暫時不提了。”瑾琪心疼的說道。
雲裳微微搖頭:“時間拖得越長,證據越容易消除,我沒事……”雲裳堅定的說道。
他們有一部分的目的是衝着虎符而來,再加上楚夢熙,恐怕前世的事情與他們也拖不了干係。前世、今生的仇,看來要一起算了。
“裳兒,你不必勉強。”
“無礙”雲裳深深的吸氣,嘴角微微揚起道:“不是有你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