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栽贓,重生之嫡女不乖,五度言情
武姨娘愣愣地望着俞筱晚半晌,真的沒料到俞筱晚會拒絕她。
想起幾個月前表小姐幫敏兒推薦良師,想起幾天前表小姐還熱心大方地出借五千兩銀子,這舉手之勞怎麼就不願幫忙了呢?武姨娘腦中靈光一現,忙竭力保證,“表小姐放心,西角門那兒都是我的人,如今主子們都在延年堂,僕婦丫頭都在忙,保證不會有人看到表小姐過去。況且還有我妹妹一道兒,我早說好了,那是遠房來打秋風的親戚,讓我妹妹去打發一下的。”
這樣的藉口的確是好,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吳麗絹富貴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來投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配合上價值幾千兩的鬆霧和靈芝失竊,這藉口可就一點也不好了。
本以爲將銀子借給敏表哥,以敏表哥的才幹,應當能搶先解決掉,卻沒想到對方也早就防着這一手,事情發展在現在這個地步,俞筱晚認爲歐陽辰必定不會老實在西角門的門廳裡等着,此人是商戶出身,必定狡猾奸詐,上回還是在二門花廳裡見面的,這回卻安排到了角門,他一定能猜出武姨娘等人很怕他被府中其他人看見,他若擔心銀子拿得不順利,必定會善加利用這一點。她淡笑着提醒,“若是他不願意在角門小廳裡等着呢?若他使計溜進院子裡來了呢?”
這樣的情形,武姨娘也設想過,早就防範了,在她管理後院期間,後院進了外男,不單是曹家的名聲受損,她和敏兒也會被曹家拋棄的,因而她用極其肯定的語氣道,“不會!那裡我的人,會看住他的。”但心中還是擔憂,想立即差人再去看一看。
俞筱晚不答反問,“凡事都有萬一!若是萬一我和吳奶奶在半道上遇上歐陽辰,並且在交錢的時候被人撞個正着,只怕什麼難聽的話都會傳出來吧?”
武姨娘乾笑道:“不會不會,那個傢伙年紀那麼大,表小姐花一般的年紀,任誰都不會相信……”
“是,歐陽辰年紀大,說是我的情郎,肯定沒人相信,但若旁人說是我牽線搭橋,幫助吳奶奶和情郎相會呢?”
這世間雖然不禁止寡婦改嫁,但朝廷提倡的是忠貞守節,還多次給守節的寡婦發匾額立牌坊,貴族之家更是嚴苛,逼迫未嫁的女兒守望門寡的事情不時發生,她俞筱晚居然還幫助寡婦會情郎,而且這個寡婦還是攝政王庶妃的寡母……張君瑤和晉王妃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會爲了維護皇室體統,請太后或攝政王下旨賜毒酒,俞筱晚、吳奶奶、吳麗絹和武姨娘,一個也別想跑。
至於證據,殺人越貨者入罪要真憑實據,但是**罪卻是莫須有的,況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小武氏不是要給歐陽辰五千兩銀票嗎?若是沒有私情,怎麼會給一個打秋風的親戚這麼多銀子?
方纔府中已經發現靈芝和鬆霧失竊了,接下來,張氏肯定會要求查帳,有帳無物,這幾個月曹府都是武姨娘當家,是不是武姨娘監守自盜,偷了上等鬆霧和靈芝出去賣,銀子給妹妹養老白臉?說是表小姐借的?對不住,你們三個是一夥的,沒人相信。
這樣一環一環地緊扣下來,想必她們幾人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真真是一石三鳥啊。
俞筱晚已經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半分也不心軟,淡笑着拒絕武姨娘:“所以,話是旁人說旁人聽的,姨娘找的藉口,也得旁人相信才成,我一未出閣,二未出孝期,若是有什麼私會外男、或是協助旁人私會外男的傳言流出府,我可只有抹脖子上吊的份了。依我看,吳奶奶和吳姐姐亦然。”
這個道理武姨娘懂,可是,現在歐陽辰已經找上門來了,不解決了他,妹妹立即就會身敗名裂。武姨娘忍着心慌,還想勸服俞筱晚,卻被俞筱晚擡手打斷,輕柔而不容拒絕地建議,“要我說,吳奶奶也不要去。”
武姨娘苦笑,“表小姐若真不願去,我也沒有法子強求,可是我妹妹卻是非去不可的,否則那個賊子鬧將起來……”
俞筱晚眼角的餘光掃到花壇邊露出的一角衣料,青灰色的滾邊裙襬,這是府中多數管事媽媽穿的顏色……應當是張氏身邊的曲媽媽,只有她纔會這樣偷偷摸摸。
想聽壁角?好,我讓你聽個夠,讓舅母也知道知道算計自家人的後果!
“鬧將起來又如何?姨娘何必怕他鬧?他敢鬧嗎?他若是在這曹府之中口吐污言,舅父一定會令人將他剁成肉泥,埋在花壇下做花肥,反正他生意失敗債臺高築,不敢回原籍,便是死在這裡,又有誰知道?再在府中下個封口令,保證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風聲傳到攝政王的耳朵裡去。因爲,吳姐姐是舅父推舉入選的,若是吳姐姐品行有污,舅父難免要擔當失查的責任,就算不用擔當失查之責,他此舉也是斷了曹家的富貴路,姨娘你說舅父會不會這麼做?”
“他若是敢到府外亂說話,吳姐姐自是不可能嫁入王府,可是他就能得了好嗎?男人最恨什麼,最恨的就是戴綠帽!太后娘娘已經下了懿旨,吳姐姐已經算是攝政王殿下的人了,姨娘你說,攝政王會不會派人殺了他和所有聽到這些閒話的人?所以說,姨娘你們根本不必怕,只要他敢亂說話,他的下場就是死!若他是被人收買的,那麼不必他亂說話,下場也是死!而且,收買他的那個人的下場,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舅父不會放過她,曹家人不會放過她,攝政王殿下也同樣不會放過她!”
俞筱晚的笑容恬靜,語氣淡淡,說出口的話卻驚得武姨娘倒退幾步,“若姨娘還是不放心,我這有包啞藥,只須用一指甲蓋兒的份量,包啞!遠來是客,待客怎能沒有茶?”
俞筱晚說着,就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強行塞入武姨娘的手中,揚了揚聲,一字一句清晰明確地道:“姨娘立即就派人衝到茶裡去吧,先毒啞了他,再跟大表哥說,帶幾個小廝過去,將他打一頓,挑了手筯腳筋,裝作是被賊人搶劫了,丟到城外去,也就沒事了。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寫,還怕他作甚?”
武姨娘整個人都呆了,傻傻地看着俞筱晚,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朱脣,脂粉未施的小臉上,肌膚潤白如玉、笑容甜美如蜜,清澈的雙瞳恍若天真無邪的嬰兒,可是……可是……她卻能將事情的利與弊分析得這般透徹,還能鎮定地說出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方法。
就在武姨娘呆愣的時候,不遠處的花壇傳來一聲脆響,好似什麼人踩斷了地上的枯枝。武姨娘大吃一驚,忙低聲喝問,“什麼人?”
隨即傳來一聲貓叫,武姨娘遲疑地問,“府中沒有養貓啊,難道是野貓?”
俞筱晚莞爾道:“是曲媽媽,她剛纔一直在偷聽。”
武姨娘更是慌張,“那怎麼辦?夫人若是知道了……”話說到一半,想到剛纔表小姐總是提“收買他的人”會如何如何,終是醒悟過來,我說這個歐陽辰怎麼這麼巧能找到妹妹,說不定就是夫人暗中挑唆的!
思及此,武姨娘恨得直咬牙,若真是夫人挑唆的,今天就是把五千兩銀子給了歐陽辰都不可能善了!她心念疾轉,再狠狠地一咬牙,“多謝大小姐的藥!”
俞筱晚用“你真奇怪”的眼神看着武姨娘,“姨娘難道真打算去下藥麼?曲媽媽都已經聽到了,若真毒啞了歐陽辰,可就犯了官司了,舅母再拿着大做文章,姨娘你可吃不了兜着走。我方纔說的話,不過是想讓曲媽媽聽聽,免得舅母以爲咱們拿這個賊子沒辦法而已。”
武姨娘鬆了一口氣,她一介女流,還真是不敢幹這種事,到此時,她才發現,這個年幼的表小姐心思縝密、智計百出,而她一來關心則亂,二來還真是沒有良策,忙握着俞筱晚的手懇求道:“還請表小姐指點迷津。”
俞筱晚輕柔地一笑:“姨娘不必着急,你的人既然看住了歐陽辰,他一時半會應當溜不進來,你只需派兩個忠心的媽媽,如此這般行事……另外,讓大表哥派幾個機靈點的親信小廝守在西角門外的巷子裡,看到他出來,就用麻袋罩住頭狠狠地打,記得,打的時候要這般說……”
俞筱晚低聲耳語了幾句,武姨娘越聽眼睛越亮,若是一枚棋子知道自己無論怎樣惟命是從,最後的命運都是死的話,他還會聽棋手的嗎?不由得脣角含笑道:“表小姐真是機敏過人……只是,就這般放過夫人,我、我真是不甘。”
俞筱晚輕柔而優雅地勾起脣角,語氣中有淡淡的嘲諷,“晚兒是晚輩,縱使舅母要教訓晚兒,晚兒也不能回嘴,只能受着,可是歐陽辰會做出什麼事來,晚兒卻是管不到的。晚兒只要他不會出現在後宅,不讓幾位姐妹的閨名受損就行。”
武姨娘聽得心頭一震,對啊,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歐陽辰本來就是條瘋狗,若他真是等不及跑進後院,那曹家的姑娘們的名聲可都毀了,一個也別想嫁出去。她忙向俞筱晚告了罪,到前院去找兒子。
歐陽辰坐在西角門的門廳裡烤着火盆,越等越是煩躁,正琢磨着怎麼逼小武氏快點來,忽聽門外那兩個守門的婆子聊起了閒天,話題無非是哪府的前院小廝悄悄跑到後院,被當成賊子亂棍打死,哪家的丫頭說話不注意,被遠遠的發賣……最後,一個婆子感嘆道:“越是高貴的人家越要臉面,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
另一個婆子唬了一大跳,忙低聲喝道:“這種話也敢說,不要命了……呀,是姨娘身邊的大丫頭過來了。”前面說話的婆子立即噤了聲。
剛停了閒談,便有一名俏丫頭推門而入,正是前幾日悄悄送他出府的那個,高昂着光潔的小下巴,冷冷地道:“你先回吧,今日府中有客,吳奶奶沒空接待你。”
歐陽辰一聽就火了,“喲呵,敢這樣跟大爺我說話,就不怕我嚷嚷出去?”
那丫頭冷笑道:“你只管嚷嚷,看我怕不怕,反正又不是我做了什麼,我只是來傳句話。不過我可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旦不是秘密了,可就別想賣錢了。”
“你!”歐陽辰恨得牙齒癢。做生意自然要跟官府打交道,歐陽辰也算是處事老道,何況剛剛纔長了“見識”,知道這小丫頭說得沒錯,若是嚷嚷得大夥兒都聽到了,還不知道曹府會怎麼對付他,當下只得黑着臉道:“那我明日來。”
“隨便!”小丫頭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歐陽辰橫眉立目地恨了半晌,只得先走了。西角門外就是一條極窄的小巷子,他剛出了門,頭頂就降下一朵烏雲,整個人被罩在一個大麻袋裡,順勢按在地下,還沒等他明白過來,身上就連捱了幾棒,痛得他手腳抽抽,忙大喊道:“我是吳奶奶的表哥……”
可是加在身上的棍棒根本沒停,反而還更加重了,還有人低語道:“快賭了他的嘴。”
立即有人勒住他的脖子,也不知用什麼東西,隔着又髒又臭的麻袋在他嘴部的位置綁了幾圈,使得他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無數棍棒落了下來,歐陽辰渾身劇痛,卻只能在地上扭動,根本掙脫不了,只聽得一人小聲地叮囑道:“小心些,夫人可千萬交待了,人要打死,但一定不能有血。”
“明白。”
又有人遲疑地問,“也不知他的事是不是辦妥了。”
隨即有人接話道:“進去了這麼久,當然是辦妥了。”
“對。”
“沒錯。”
“往死裡打。”
“若是不掙扎了,應該就是死了,一會兒記得擡到城外山溝裡丟掉。”
歐陽辰聽到這話,忙漸漸“無力掙扎”直到僵硬不動。那幾人似乎也打累了,停了手,便有人要解開他頭上的綁繩,一人喝道:“幹什麼,怕沒人看見?”
那人悶悶地道:“看看死了沒。”
“摸下氣息不就行了?”一隻大手隔着麻袋來摸他的呼吸,歐陽辰忙屏息裝死,“死了。擡上車吧。”
跟着,歐陽辰被擡上了一輛馬車,馬車晃得厲害,傷口震得劇痛,好幾次歐陽辰都差一點兒忍不住申吟了出來。
過了一陣子,許是已經出了城,押送他的人開始肆無忌憚地聊起天來,話題當然圍着他轉,一個一個的都在嘲笑他有多麼愚蠢。世家大族最看重名聲,爵爺若是知道有他這號人,不也得趕盡殺絕?何況此計是夫人和張夫人一同定下的,爲了不讓吳奶奶以後有機會翻身,也會殺他滅口,這都想不明白……
歐陽辰聽得心頭大震,原來真是那個背後的貴夫人乾的!
張氏和張夫人有着一個共同要對付的目標……吳麗絹,爲了不讓她入選,派了人去清河縣打聽吳家的情形,終於讓他們查到了此事,拿銀錢收買歐陽辰要挾小武氏。歐陽辰正好最近生意不大好,虧了不少銀子,便一口應承下來。張氏後來一直被禁足,手中無權,這事兒是張府中人去接洽的,來人當然不會告訴歐陽辰自己的主子是誰,可歐陽辰此人十分狡猾,暗中跟蹤,早就將張府和曹府的狀況摸清了。
這些人又一口一句“夫人”、“張夫人”的,他哪會不知道債主是誰?
搖晃了不知多久,歐陽辰終於被人擡下來丟掉。落差不算大,但是他身上本就有傷,人家丟得也不輕,身子重重着地,差點痛得他弓起腰,幸虧強行忍住了,等了許久,沒聽到馬蹄聲,他僵硬地保持着地裡的姿勢不敢亂動……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才聽到上方傳來幾人輕鬆的聲音,“應該是死透了。”
“晚上就會被野狗叼了去,不會留下痕跡。”
“咱們回吧,領賞去。”
馬蹄聲和車輪聲漸行漸遠,歐陽辰纔敢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悄悄動了動手腳,劇痛!渾身的肉都在哆嗦,痛得他幾乎無法順暢地呼吸,只得躺在地上不動,過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了氣,他這才慢慢地坐起,麻袋並沒封口,只是綁了他的嘴,他摸索着找到繩結,打開,一點一點將麻袋從頭上脫開。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緩慢……因爲痛,但每動一下仍是劇痛無比。
好不容易重見天日,已經是滿天星光了。他呆坐了一會兒,回憶起一路上聽到的話,眼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賤人,以爲老子已經把事辦了,就想殺人滅口?居然敢陰老子,老子要叫你們不得好死!
再說俞筱晚與武姨娘作別後,施施然轉回身,步態婀娜地慢慢走到延年堂。
老太太和張氏正陪着夫人們聊天,曹氏三姐妹就陪着小姐們,聽到杜鵑通傳“表小姐來了”,老太太立即笑道:“是我外孫女,來給王妃和幾位夫人請安。”
衆夫人的目光就都看向門口,只見一名少女嫋嫋婷婷進得門來,一身月牙白的蜀錦起暗福雲紋褙子,腰間一條鵝蛋青繡竹葉紋的寬邊腰帶,顯得身線窈窕動人,頭上梳着雙垂髻,只簪了兩三隻銀簪銀釵,簡潔大方。她眉彎如月,杏眼瓊鼻,櫻桃小口,小小年紀就有了魅惑人心的容顏,脣角微微上翹,不笑亦帶三分笑,顯得十分乖巧溫婉。
待俞筱晚行過晚輩禮,晉王妃難得和藹地讓她到自己身邊來,又細細打量了一番,感嘆道:“竟是這般清雅脫俗,依我看,韓大人家的千金也不如你。”尤其是眉目之間的高貴清華之氣,竟不輸於自幼衆星捧月着長大的幾位公主,舉止也端莊優雅得無可挑剔。
俞筱晚羞紅了臉,謙虛道:“王妃謬讚,晚兒蒲柳之姿,不敢當此讚美。”聲音柔軟甜糯,令人不由自主地微微彎起脣角。
幾位夫人對她的印象都極好,細細問她讀了些什麼書,有什麼喜好之類。俞筱晚都一一作答,中規中矩。晉王妃忽然從腕上褪下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戴在她的手上道:“來得匆忙,這個就當是見面禮吧。”
俞筱晚受寵若驚,忙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含笑道:“還不快快謝謝王妃厚愛。”俞筱晚這才屈膝道謝。
晉王妃給了,幾位夫人也得給,就連張君瑤都不情不願地褪了一隻玉鐲給她。俞筱晚總要先看到老太太的暗示,纔敢接見面禮,幾位夫人見她如此乖順聽話,事事都要先詢問長輩的意思,心中更是滿意,暗暗點頭,有人便開始盤算着結親了。
張氏早就在皺眉頭,晚兒怎麼會來延年堂,她不是應該陪着小武氏去西角門了嗎?難道她怕沾上臊味,不願幫忙?這可怎麼辦?
這回來的客人身份極高,廳中只留了幾個手腳麻利的俏丫頭服侍,曲媽媽候在院子裡不能進來,所以張氏這會兒還不知道事情有變,惱恨之後也只能運了運氣,壓下心頭的煩躁,大不了這一回就放過這個臭丫頭!
拋開了此事,張氏重又親切地笑着與客人聊天,心中卻又生了另一種不平,晉王妃方纔可沒給雅兒見面禮,卻給了晚兒,怎不叫她怒火中燒?
這位晉王妃就是推舉張君瑤的貴人,她與太后是親姐妹,張長蔚和張夫人不知託了多少關係才求到她跟前,又百般地奉承討好,纔算是攀上了點交情。今日張夫人來訪是早定下的,特意多邀了幾位夫人,一是爲了不顯得突兀,二嘛,也是爲了造點聲勢,三嘛,這幾位夫人家裡都有年紀相仿的公子,對雅兒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但是曹中雅方纔一番賣力表現,幾位夫人熱情的讚美,怎麼聽都是客套居多……
沙漏一點一點流淌,張氏越來越坐不住,好不容易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她忙低聲跟老太太說,“我出去問問武姨娘席面準備得如何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張氏忙出了中廳,曲媽媽極有眼色地跟上,來到雅年堂,打發走了小丫頭,纔將自己偷聽到的話稟報給主子。張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臭丫頭可真狠啊!”又急切地問,“不會真的作掉了那人吧?”若是沒了證人,可就麻煩了。
曲媽媽的腿現在還是軟的,“可不是麼?老奴聽着都心肝打顫。不過,武姨娘可沒這個膽子。”
張氏這才鬆了口氣。
“方纔老奴去了西角門,那人已經被他們打發走了,只能下次再見機行事。”
下次?下次個屁!張氏幾乎把牙齒咬碎,“你當瑤兒可以這般隔三差五地來麼?”若攝政王妃以爲瑤兒與吳麗絹結成一黨,可就麻煩了,又一想到俞筱晚壞了大事,恨不得咬她一口才好,“那個臭丫頭,我總有一天要收拾了她!”
按她們的原計劃,等到俞筱晚、小武氏和歐陽辰見上面了,就趕在交銀票的當口來個人贓並獲,將三人看押起來。再到延年堂的附近弄出點聲響,吵到客人了,老太太事後定會責問。張夫人和張君瑤藉口要與吳麗絹多親近親近,到吳麗絹的院子裡坐一坐,回去時來延年堂告個別,就能撞個正着,老太太就是想私下了事也不可能了。張君瑤可以求見太后或者攝政王,賜死吳麗絹,而武姨娘和小武氏,則只有懸樑自盡。
所以剛纔張氏一直在等那陣動靜,卻一直沒等到,這纔會焦急上火,這計劃不知謀算了多久,哪裡肯這樣白白放過?張氏在屋裡來回走了幾趟,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這纔回了延年堂。
再看到俞筱晚,張氏都差點端不住臉上的笑,張夫人暗暗朝張氏打眼色,詢問事情進展得如何。張氏端起茶杯,揭開杯蓋,藉着吹散氤氳的水氣,微微地搖了搖頭,張夫人差點沒氣死,這個沒用的小姑子!她們張府出人出力出銀子,不知忙碌了多久,就差這臨門一腳了,還是在她的地盤上,居然都沒把事辦好!
宴席散後,張夫人久等不到張氏的暗示,只得與衆人一起告辭。幾位夫人都一一親切地拉着俞筱晚的手,邀請她日後跟着老太太或是張氏來府中坐客。
張氏和曹中雅都鬱悶到了不行,怎麼都沒想明白,俞筱晚實在沒說幾句話,可這些夫人怎麼就是看重她?
俞筱晚將她二人的神色收於眼底,淡淡嘲諷地想,張氏犯了一個常人都會犯的錯誤,那就是拿自己的想法來套在別人身上。
曹家現在根基不深,張氏纔要這般攀附權貴,爲兒子謀個好前程。可這些夫人都已經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再攀就是皇親國戚了,但皇親國戚始終會與皇位傳承聯在一起,一個沒攀好,就會弄得家破人亡,所以真正的高門,選媳婦要家世,卻更看重品性。
而且,聰明人都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是傻子,尤其是媳婦,最好是出身名門、容顏秀麗、舉止嫺靜、大方溫婉、乖巧聽話好拿捏,俞筱晚的表現就完全符合她們的心意!反觀曹中雅,倒也是靚麗大方端莊,卻顯得太過聰明伶俐了一些,若是攏住了兒子的心,只怕就不會把她們這些婆婆放在眼裡,弄不好還要來搶府中的權,所以夫人們當然要掂量清楚……
客人們的馬車出了大門,老太太含笑扶着俞筱晚的手道:“我的晚兒就是可愛。”
曹中雅心中不服,扶住老太太的另一隻胳膊,撒嬌道:“老太太,難道雅兒不可愛嗎?”
老太太呵呵笑道:“可愛,都可愛!”
張氏忙緊步跟上,喟嘆似的道:“幸虧街面上有鬆霧和靈芝賣,否則可是會把晉王妃給得罪了去。”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時辰還早,去把管事媽媽和武姨娘叫來,帳冊也拿來,這麼多年了,咱們曹府還是第一次失竊,必須一查到底。”
張氏聽得暗喜,立即着曲媽媽去辦,又悉心扶着婆婆回中廳坐好,將爵爺也請了來。
不多時,武姨娘和管倉庫的王嫂子、管廚房的周媽媽都來了,恭恭敬敬福了禮,垂眸屏氣地等待老太太發放。
“武姨娘你先說說吧。”
武姨娘也怕會惹火燒身,早就叫巧印和巧如仔細查了帳,沒有人領,廚房也沒用過,只有可能是倉庫管理不當,丟失了。
王嫂子立即喊冤,“奴婢一家子在曹府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做過監守自盜之事,況且奴婢要偷,也會去偷些數目多又好賣的物品,還不容易發覺,這兩樣這般貴重,奴婢偷了也賣不出去啊。”說得合情合理。
老太太眸光沉暗,不言不語。曹清儒卻十分惱怒,“不是你,你就說出個人來,哪些人沒拿對牌就進了倉庫?”一下子掉了幾千兩銀子的東西,比他一年的俸祿還多,不肉疼纔怪。
張氏則拿起帳冊假裝翻看,“嗯,自打妹妹接手後,便沒盤過庫?”
武姨娘心道,倉庫一年盤一次,現在不是年關,府中又沒大事,盤什麼庫?嘴裡卻恭順地應道:“是,按老規矩一年盤一次。”
張氏暗暗冷笑,面上卻顯出爲難,“我交給你的時候還在庫中的,那時拿別的東西時看到過。”
王嫂子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道:“啊,對了,月初時老太太身子不適,從倉庫裡拿了兩支老山參,老山參跟靈芝是放在一塊兒的,當時奴婢看了靈芝還在。”
“這麼說就是最近的事了。”張氏下了結論,正容道:“這些東西的確很難賣出去,許多府中的確是想要,可是怕買到假貨,多半都是會去可靠的店鋪中購買,我相信,這些幾樣東西,至少有一部分,應當還在府中。”
曹清儒的眸色一沉,長身而起,大喝道:“曹管家,立即將玉姨娘、石姨娘和幾個哥兒姐兒叫到延年堂來,你再帶人進來,搜府!”
竟然不用內宅裡的婆子,可見爵爺是動了真怒。張氏垂頭品茶,心中得意不已,又建議道:“爵爺,爲了公平起見,最好各個院子裡的人都各安其位,不許隨意走動,已經在這兒的,就呆在這兒。”
曹清儒點頭,“嗯,正該如此!”
俞筱晚心念微動,舅母不可能無緣無故引得舅父來搜府,難道她往武姨娘的院子裡栽了贓?這麼一想,便注意起屋內諸人的神色來。
武姨娘早就想到了這一節,也早就讓巧印巧如暗中將自己住的院子和吳氏母女住的院子仔細搜了一遍,所以這會兒半點也不焦急。她不焦急,剛剛被傳到延年堂的曹中敏在聽說此事後,臉色頓時一變,隨即強壓下心慌,與弟弟並肩坐下。
這一點小小的神色,並未逃過張氏的眼睛,她在心裡大笑不已,武姨娘啊武姨娘,你自以爲聰明,事先查了院子,卻想不到你那個引以爲傲的兒子,馬上就要打你的臉了!
因爲快到年關了,曹中敏便想準備一份厚禮送給恩師,得知恩師有陳年舊疾,犯病時要服用靈芝粉,他就一心尋一枚上品靈芝,他有個交好的同窗家中,就有一枚。這位同窗性喜賭博,所謂十賭九輸,最近銀子虧得多了,便偷了家中的靈芝賣給他。驗貨後確認是上品靈芝,市價要一千五百兩銀子,而同窗只收一千三百兩,並再三表明事後他父母要如何處罰他,都與曹中敏無關。曹中敏十分心動,便付了銀子買下,現在就放在自己臥房的櫃子裡。
而此時的曹中敏也明白了,自己中了計,還是被最要好的同窗給騙了!
曹中敏緊張得攥緊了拳頭,心裡做着劇烈的思想鬥爭,說,還是不說?現在說,他不會被當成偷靈芝的賊,可是俞家的鋪子還沒分紅,以他一個月二十兩銀子的例錢,平常還要共用,這一千三百兩要存到哪一年?其實,這些銀子是他在打理曹家的產業時,從手指縫裡漏下來的,父親不是傻子,必定想得到這上面,以後恐怕就不會讓他管家裡的產業了,而姨娘也有可能被牽連;若不說,在他屋子裡搜出了靈芝,要如何解釋?弄不好,自己和姨娘還是會被當成家賊。
他急得心裡跟貓抓了一樣,可是表面上還要鎮定自若,想假裝喝茶掩飾一下,端起茶杯卻發覺自己的手抖得杯蓋咯咯作響,嚇得趕忙又放下。
一擡眸,曹中敏的目光與俞筱晚在空中對接了一下,她的眸光淡然寧靜,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曹中敏心中一動,眼神閃了閃,發出了一個求救的信號。
俞筱晚卻似沒看懂,浮光掠影般地將目光轉向了老太太,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忽然小臉暈紅,細聲跟老太太道:“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老太太親暱地拍了拍她的手,“去吧,讓初雲侍候着。”
初雲忙上前扶着小姐往後面的淨房走。張氏並沒在意,淨房只有一扇天窗,俞筱晚不可能溜出去,再者,她要抓的也是不她。
轉過屏風的時候,俞筱晚的眸光淡淡在張氏的臉上一掃而過,眼底輕嘲淡諷,只怕舅母您的希望要落空了呢。
到了淨房,俞筱晚飛快地交待初雲,“我出去一下,你守好,別讓人進來。”說罷便將裙角往腰間一掖,飛身躍出了天窗。
跟蔣大娘習武已經有半年了,俞筱晚是個女孩子,年紀又不大,身體本就輕盈,所以最出色就是這輕身功夫。她藉着夜色的掩映,飛速地掠入曹中敏的房間,沒找多久,便找到了那隻錦盒,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枚靈芝。
靈芝是老人們用的,武姨娘和敏表哥都不需要用,買靈芝做什麼?俞筱晚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送恩師!不過靈芝這麼貴重,買靈芝的銀子肯定沒過明路,但顯然被張氏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莫非這本就是她早就布好的局?
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俞筱晚冷冷一笑,搜屋是吧?若是從舅母的房子裡搜出來了,不知舅母要如何解釋?
俞筱晚立即又飛身躍出,往雅年堂而去。
將錦盒藏在張氏臥房的多寶格上,俞筱晚正要回去,忽然覺得背上一陣發寒,猛然一回頭,身後竟不知何時跟了一個全身黑衣的人。
“呀……”饒是俞筱晚再鎮定,也被唬了一跳,差點大叫出來。
不過來人顯然更怕她叫,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這人從頭到腳都裹在黑色之中,就連眼睛那兒都蒙了黑紗,但有一種冷酷而霸道的氣息噴涌而出,令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緊張、膽怯。
眼睛蒙着難道看得見路?俞筱晚緊張的腦中忽然蹦出這麼個疑問,她隨即察覺到,此人沒有惡意,身上沒有殺氣。有了這層認知,她便慢慢鎮靜了下來。
來人顯得很欣賞她的膽識,兩道凌利的視線透過重重黑紗,投射在她的臉上,“你在幹什麼?”
這話似乎應該我來問,俞筱晚有些無奈,不過還是乖巧地答道:“栽贓。”
那人似乎沒料到她這麼老實,眉毛揚得老高,半晌接不上話,好一會兒才問,“栽完了?”
“栽完了。我得回去了,再不走會露餡。”俞筱晚誠懇地道:“要偷東西快點偷,一會兒管家會帶人搜到這來了。”
那人不禁笑道:“多謝提醒。”然後鬆開了手。
俞筱晚一得自由,立即從窗口躍了出去,飛快地溜回延年堂。
張氏看到她就輕嘲道:“就回來了?”
相對於上茅房來說,時間是長了一點,俞筱晚但笑不語。
不多時,曹管家召集齊了人手,開始搜府。衆人在延年堂沒等多久,曹管家就臉色尷尬地來回話,“回爵爺的話,在、在夫人的屋裡發現了一盒靈芝,有、有三枚。”
“什麼!”張氏騰地就站了起來,聲音尖得刺耳,“你胡說!我哪裡有靈芝!”
俞筱晚也慒了,明明盒子裡只有一枚靈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