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嫣然,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她如此正想着,而就在這時卻突然聽尹荷道:“不過小姐,奴婢覺得現在更應該關心的不是德王府的事,而應該是另一件事。”
“何事?”
“小姐可還記得幾日不曾見過老爺了?”
尹荷突然如此一問,蘇芮然這才恍然擦覺,的確有好些日子了。自從那日她從德王府回來,本想立刻請見,然而爹爹卻說有事在身,讓自己沒有他的召見不要擅自前去。
雖然她也知道,在自己去請見之前,也就是那一日從德王府剛一回來,蘇嫣然就搶先一步去了爹爹那裡陳清事情,不過她也正是想着有此緣故,所以爹爹才無需自己再多稟報。何況這些時日,爹爹本來也日日忙於政務,她也不便多打擾。
“若是奴婢沒記錯,自上次從德王府回來,老爺就再也沒見過小姐了吧。”尹荷此話雖像是在明知故問,但是很快,蘇芮然卻又聽她繼續道,“可是奴婢聽聞,老爺這幾日可還見過二小姐幾次呢。並非是奴婢多心,其實奴婢一早就開始留意此事,而且奴婢還特地派人偷偷去打探過,似乎老爺並沒有同二小姐說過沒有傳召不得擅自去請見的話。”
尹荷說到這裡便不再多言,只是望着小姐,等着她的反應。
蘇芮然心裡已經再清楚不過尹荷的意思,這幾日她一直未曾留心此事,現下聽尹荷說起,的確有些不尋常。想起那日在德王府,自己毫不留情的給了蘇嫣然一個巴掌,她回來之後非但沒有任何怨懟之言,反倒還越發安靜了。起初她當真沒有留意,畢竟蘇嫣然那裡每日也有王嬤嬤安排的人手看着,所以她料定在如此嚴密的監視下,對方也做不得什麼。不過現在聽尹荷這麼一提,她便越想越覺得事情的蹊蹺,的確以蘇嫣然的性子,她不可能就這麼咽得下這口氣。
想到此她頓時做出了決定,對尹荷道:“尹荷,你立刻去爹爹那裡傳話,就說我有要緊事要求見爹爹。”若是沒記錯,這個時候爹爹應該在書房中閱覽公文,以備明日入宮再同皇上商議。
“是小姐。”尹荷立刻應稱下來,正準備前去,要臨走時突然想起什麼,忍不住轉身反問,“小姐,若是老爺還是不見呢?”
蘇芮然沉吟一下,也的確有這種可能,但她很快道:“若是爹爹不見,那麼你便說這是十分要緊的事,必須要由我親自來同爹爹陳情纔是。”
“是。”尹荷二話不說便領命,依照小姐的吩咐匆忙而去。
蘇芮然獨自一人在房中等候着,心中盤算着一會兒見到爹爹時的全部可能。如今細想此事,她覺得若不是自己和尹荷多心,若真是爹爹有意迴避不見,那十有八九是那日回府之後蘇嫣然同他說了什麼。
可是蘇嫣然會說什麼呢?莫不是說自己打了她的事?
她皺眉沉思片刻,但卻很快又在心中否決了想法,不對,這樣口說無憑的事,爹爹是斷然不會輕易相信的。何況蘇嫣然也不至於蠢鈍至此,她之所以會對自己恭順,很大程度上是害怕自己經德王府的事告訴爹爹。
所以爲着這個所謂的大局,她心裡即便有再多委屈也只能如此忍着。
只是若不是此事,那又還能有什麼呢?
她仔細回想了那兩日在德王府發生的事,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讓爹爹猜疑到不願見自己。何況即便真有此事,那從蘇嫣然口中說出,她要讓爹爹完全相信也並非易事。
如此,她想得越深反而越百思不得其解了。
好在尹荷很快回來,帶回了消息,爹爹終於還是同意見她一面。
仔細追問了尹荷當時去稟報時的細節,她才知原來爹爹剛聽到自己求見時並沒有立刻回絕,而是選擇了沉默。也就是在這時,尹荷才說出了自己有要緊事必須親自同爹爹說明的話。
蘇芮然聽到此也若有所思,如此看來,爹爹心裡也是在猶豫不決,只是卻不知他究竟在猶豫什麼。
在尹荷的幾個奴婢的伺候下,她很快換好了衣服,便立刻朝着爹爹的書房而去。一路上都是由下人擡着一頂軟椅小跑着前行的,她若自行行走未必能走到這麼快。
只是一路上她始終靠着軟椅的扶手,枕額沉思,卻最終發覺仍無半點有用的頭緒。
她寬慰自己,好在聽尹荷所說,爹爹當時是猶豫了一下的。說明爹爹即便對自己有懷疑,但這懷疑卻並沒有多深。
軟椅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在爹爹的書房外停了下來。
軟椅落地,尹荷上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而下。靜候在書房門口的奴才就立刻迎了過來,略顯殷勤的對蘇芮然道:“大小姐來了,快請進,老爺就在裡面。”
蘇芮然微微頷首,帶着尹荷正準備進去,然而她剛走一步,那奴才立刻伸手將尹荷攔下,十分客氣的對她道:“還請姑娘留步。”
尹荷自然而然的停下,蘇芮然並不看她,自行走入房中。
這幾乎是來此見爹爹的規矩,爹爹處理公文時一向不喜人打擾,所以也很少在書房見人。每次自己到此,也不過只是孤身進入房中而已。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佛香的氣息,只是放置在屋子右角四角方桌上三腿冰裂彩釉白虎雙耳香爐卻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屋中並沒有點香。
蘇芮然知道這是爹爹的習慣,通常若是遇到什麼煩心事纔會讓人把香爐裡的香滅掉。
果然屋中十分安靜,她也跟着刻意放慢了步伐,每一步都稍微墊了墊腳尖。
穿過八仙桌後的一扇屏風,裡面是一個更加安靜的單獨小室。她瞧見爹爹坐在書桌旁,低頭專注的看着面前攤開的公文,如此全然投入其中的樣子,彷彿任何一點外界的打擾都不能驚動他一樣。
蘇晁依舊是面無表情,那是他管用的姿態,所以旁人很難從他臉上看出他心中的情緒,便更難猜中他的心思。
“見過爹爹。”她走到案前行禮,似因四周太過安靜,她仍舊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突兀,雖然她已盡力的讓自己的說話聲變得輕柔,但就此看來卻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蘇晁頭也不擡,好似敷衍般的應了一句:“你來
了。”
他語氣平平,言語之中也沒有任何指示,蘇芮然便也只有這麼站在案前。在爹爹說話之前,她的確哪兒也不能去。
又過了片刻,蘇晁好似全然忘了她存在一般,只十分專注的埋頭於手中的公事。
蘇芮然如常靜候,但心中卻不免揣測萬分,而就在這時,她突然又聽爹爹開口道:“你既來了怎麼也不說話?”
她恍自有些詫異,還不等想要如何開口,便見爹爹已放下手頭的公文,擡頭與她正面相對,只聽爹爹道:“你既千方百計想來見我,那定是有什麼要同我說吧。”
彷彿全然在預料中一般,爹爹如此泰然自若的審視,反倒讓她更覺不安起來,心中更添了幾分謹慎,思慮一下後纔開口道:“回爹爹的話,那日德王府之事,雖已有二妹來同爹爹稟報過其中情由,但女兒始終還有些不放心的地方。並非是女兒不相信二妹,而是二妹並不知德王府一事與朝政間的厲害關係,所以若是有什麼不曾稟報的地方,女兒知道了也好及時向爹爹詳細陳情。”
“果真嗎,你是想知道你妹妹都給我說了什麼?”
面對爹爹如此直白的詢問,蘇芮然頓覺不安。彷彿自己的心全然沒有屏障,讓人一下子能看透其中的想法一般。爹爹的洞察力是何等敏銳,既然他話已至此,那麼她也只有點頭承認,對爹爹道:“還請爹爹告訴女兒。”
蘇晁沉默了一下,突然兩手交叉放置在胸前,向後一倒仰靠在椅背上。他以一種看似在放鬆實則是在打量着全局的姿態注視着自己的長女,臉上依舊沒有浮現出一絲表情的變化。
蘇芮然望着爹爹的一舉一動,很難從他的行爲上判斷出他的心思,不過饒是如此,她也儘量讓自己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也強迫着自己的目光不要有絲毫的躲閃,雖然這讓她感覺到十分的不適。
這一次並沒有等太久,蘇晁終於開口了:“那麼在此之前,也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
“爹爹請講,女兒若是知道的定當知無不言。”
“但願如此。”蘇晁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接着道,“那日德王府你也去了,德王的病情似突然有變,這一點如今朝野上下都無人不知。可是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德王的病又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必你不會不知吧?”
“女兒的確知情。”她回答的很快,暗想那日南宮銘宣曾同自己和蘇嫣然詳細說過關於德王的情況,德王是突然醒來然後又吐血昏迷的。而後來,南宮銘宣與她二人單獨同行的時候,她還又從南宮銘宣口中得知德王的病其實一直沒有什麼好轉,只是對外謊稱無礙需調養,目的也是爲了穩住時局,而這一吐血,還反倒讓病情更加惡化。
不過無論是當着自己,還是當着自己同蘇嫣然的面,南宮銘宣都強調過要自己和蘇嫣然對此保密。
正如爹爹所言,雖然如今朝中得知德王病情有變,但卻也沒有人知道情況究竟如何。雖然皇上爲顯體恤藉機削權,但恐怕如今朝野上下都還停留在德王府製造的德王並無大礙的假象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