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突然一句,聲音雖不大,但卻一字不差的盡數落入蘇芮然耳中。
就彷彿對方是在自己耳邊言語一般,蘇芮然的腦海中迴盪着這句話,一字一句言語吐詞都十分清晰。她面露一絲驚訝之色,試探着詢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容驟然回頭,注視着她,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冷冷之色,只聽他道:“怎麼?我的話難道還說得不夠明白嗎?”他說到此竟冷冷一笑,注視着蘇芮然一臉的疑惑道,“蘇大小姐不是聰明絕頂能猜透世事嗎?難不成還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果然他話音一落,便瞧見蘇芮然的臉色微微一變。阿容臉上的冷冷之意又增添了幾分,打量着蘇芮然的臉色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鬼面到底是誰嗎?那麼我今日就告訴你,也算是還了你前次,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蘇芮然輕咬了一下嘴脣,她並不急着道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眉頭微蹙道:“願聞其詳。”
“你是不是以爲鬼面是刺中的人?”
對方如此直接了當,蘇芮然也不隱瞞,索性也十分直接的點頭承認:“是。”
“可惜啊,事情並不是這樣。你應該知道京中暗中培養高手的並非只有爺一人,德王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得力的爪牙,鬼面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鬼面並非如其他死士一般一心只爲主人,他也在爲自己着想,也想爲自己留一條後路。何況他也並不想得罪爺同爺作對。所以其實鬼面和爺之間,一直多存在着某種交易。你可還記得狩獵歸來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黑衣人?若鬼面當真是刺中之人,那必定一開始,也就是在爺剛一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立刻出手,斷然不會拖到最後,也就是千鈞一髮之際。和鬼面不同,對刺來說爺便是心臟,所以但凡是刺中的人多會不惜餘力的保護爺周全。”
蘇芮然一面聽着他的話一面注視着他,對方言語表情之間的確沒有絲毫破綻,而且說得也的確是合情合理,讓人沒有絲毫可反駁的地方。
雖然鬼麪人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德王的人,這件事的確讓人有些意外,但是誠如阿容所言,鬼麪人之所以會多次相助說到底也是因爲南宮凌的關係,若非如此鬼麪人如何會出手?歸根究底,南宮凌依舊還是對她有恩,這一點並不會有任何變化。想到此她頓覺心下坦然,覺得鬼麪人即便是德王的人又有何妨,她對阿容道:“多謝你將此事告知,誠如你方纔所言,你我之間一筆勾銷,今後也各不相欠。”
阿容聽着她的話,突然間嘴角一揚,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以爲如此就完了嗎?”
察覺到對方言語中瞬間生出的不善,蘇芮然還不及開口,便聽阿容又開口道:“蘇大小姐定是記得鬼面多次相救,所以對爺心生感激。可是蘇大小姐不要忘了我剛纔所言,爺與鬼面之間是存在着某種交易的。所以蘇大小姐如此聰明不妨猜一猜,鬼面多次救你爺到底給了他怎樣的籌碼?”
阿容說到此臉上的笑中陡然夾雜上了幾分戲謔之色,蘇芮然瞧在眼裡,卻許久沉默不言。
籌碼,
她從不曾考慮過這種問題,她從不曾想過南宮凌爲了救他竟還付出了代價。
心裡有些亂,她一時間也不能如平日一般冷靜思考下去。
今日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混入大夫中進入淮王府,原本除了關心南宮凌的腿傷之外,還有另外的目的,那就是當面向南宮凌道謝。
他從前竟那麼多次的幫過自己,還不讓自己知道,而自己從前也多次與他爲敵,和他針鋒相對。想到此她心底還不免覺得有些愧疚不安,雖然覺得當面致謝有些難爲情,但卻還是覺得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如此。
她雖不說話,但阿容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阿容並不等她開口便道:“其實你也不用覺得虧欠,因爲你本身就有足夠的籌碼,所以爺並沒有因爲要救你而付出什麼。”
蘇芮然聞言略覺吃驚,不禁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蘇大小姐聰明過人,就連這樣簡單的話也聽不明白嗎?”他面露一絲嘲諷,很快便又毫不留情的繼續道,“也就是說鬼面救了你,但作爲交換也從你身上知道了不少相府的事。比如蘇相暗中幫着皇上對付德王,否則爲何德王后來會急於促成南宮誠與你的婚事,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爲這個緣故。”
蘇芮然吃了一驚,事實竟是如此,這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然就在這時,沉默了好一陣的尹荷卻突然道:“小姐,你可千萬別相信他的話,你忘了他前次的所作所爲嗎?”
蘇芮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心中卻躊躇不已,始終難以下定決心,更不用說判斷出事實真僞了。
阿容聽到尹荷的話卻並不反駁,只是不屑道:“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信不信由你。”說完他竟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似全然不將對方放在眼中一般。
面對他如此傲慢輕狂的態度,尹荷早就心有不忿,加之前次的事,也讓她心裡對阿容沒有半分好感,瞧着阿容走了,小姐卻還是一臉不鬱的樣子,尹荷不禁又重複了一次方纔所言,對她道:“小姐,你可切莫真的相信他的話啊。”
蘇芮然微沉着面色吶吶自語:“可是她又有什麼理由在背地裡誣陷王爺呢?”
尹荷一下子不說話了,的確,無論阿容如何對小姐和旁人,可他對王爺卻終究是忠心的。
尹荷的沉默讓蘇芮然的心裡越發黯然,她心想若非是爲了還自己上次沒殺了他的恩德,恐怕阿容是斷然不會在背地裡來告訴自己這些的。可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自己以爲的救命之恩,也不過是一場交易,可笑的是這場交易竟是以自己爲籌碼,而進行着交易的竟是讓自己曾引以爲是恩人的男子。
她越想越覺得是一種諷刺,心中彷彿有刺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小姐,你沒事吧。”尹荷面帶焦急,看着小姐如此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時間更是記得不行,只能道,“小姐若是覺得不舒服,我們便立刻回府,其它的事日後再說也可以。”
蘇芮然不說話,只是咬着雙脣,忍着心裡的悲傷和難過。
看到她這
個樣子,尹荷就更着急了,不知如何是好,說到底這件事又都是因爲阿容而起,每次小姐遇到他都準沒有什麼好事,只是沒想到在淮王府他還依舊如此囂張。難道就不怕會驚動王爺嗎?
對了,王爺。
尹荷想到此突然恍然大悟,忙對蘇芮然道:“小姐在這裡暗自難過也沒有用,不如小姐親自去問一問王爺,奴婢始終覺得這件事裡面有什麼誤會,所以只要小姐去同王爺說清楚,奴婢相信王爺一定會給小姐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蘇芮然聞言一愣,臉上頓時露出幾分遲疑之色。找南宮凌問清楚,當真可以嗎?
她內心猶豫不決,卻也同樣徘徊不安。
正如尹荷所言,若是找南宮凌一問究竟便可知道事實究竟如何。何況她也相信南宮凌不會對自己說謊,即便事實的真相再如何殘酷,他若答應了自己那麼就一定會說實話。
可是若真是那殘酷的真相,並沒有什麼誤會可言,那又要讓她如何去面對?
想到此她內心越發踟躕,始終不能決定。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瞧見她如此,尹荷也不禁爲她感到着急。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心裡如同一團亂麻一樣,在尹荷不停的追問關心下她也只能搖頭。
尹荷瞧見她如此神色,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她心裡何嘗不清楚,小姐定是聽了剛纔阿容的話,雖然心裡對阿容並無半分好感,可是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呢?尹荷心裡也無法判斷,更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這麼望着大小姐乾着急。終於,她忍不住又道:“小姐,若是你覺得不舒服我們今日便回去吧,等到什麼時候小姐想好了奴婢再陪小姐過來見王爺可好?”
“尹荷。”蘇芮然皺着眉,內心中雖猶豫糾結不斷,但最終卻忍不住問道,“你覺得此事我當真應該同淮王爺問清楚嗎?”
“那是自然。”尹荷回答的毫不猶豫,見小姐還在因此猶豫,她立刻又道,“奴婢雖然愚笨,很多事也無法替小姐拿主意,可是有一點奴婢很清楚,就是小姐同王爺一起經歷過這麼多,王爺至始至終都從不曾有過害小姐之心啊。”
蘇芮然一驚,頓時睜大了眼睛,內心也有些許的觸動。是啊,尹荷說得不錯,南宮凌的確至始至終都不曾有害過自己的作爲。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她與南宮凌之間曾經歷的一切,或許是因爲前世的牽絆,從他回到這一世開始,她與他的命運就彷彿被一種莫名的關係給牽引着。
原本她以爲這是一種贖罪,因爲前世他死在自己手中,而這一世自己對他終究應有所償還。
可是仔細一想,這一世自己對他雖說是贖罪,可是更多時候都是他在爲了自己做着一切。甚至他的腿傷,說到底又何嘗沒有自己的緣故。其實阿容所做的一切都並沒有錯,因爲到底還是自己欠的他多一些。
想到此,她心裡突然有一絲說不出的愧疚。他都已經爲自己做了這麼多,爲什麼自己還會懷疑他,無論聽到什麼話,自己都應該相信他,他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