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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作?誰讓人請忤作來的?”楊大家勃然大怒。
晨兮連忙道:“二叔,是侄女請來的。”
“你瘋了麼?竟然請忤作到府裡來?你可知道傳了出去會給楊家帶來多少的麻煩?”
“麻煩?”晨兮冷笑道:“咱們何曾是怕麻煩的人?二叔是擔心咱們楊府的名聲吧?可是二叔名聲有繼業的命重要麼?繼業這麼小就死於非命,我一定要找出原因來。”
“胡鬧!”楊大家氣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繼業已然死了,難道還讓這事影響到楊家的將來麼?”
晨兮定了定神道:“二叔,繼業是怎麼死的?”
楊大家微一愕道:“淹死的。”
“那二叔想不想知道繼業是如何淹死的?繼業又爲什麼會去河邊的?繼業又是怎麼滑入河裡的?難道二叔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麼?”
楊大家一陣啞然,看了晨兮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想知道,實在是這事茲事體大,繼業已然死了,如果只在府裡興師動衆的找出那個讓繼業滑入水中之人還可以,但這事一旦鬧到了忤作那裡,就等於在衙門裡備了案了,要萬一傳了出去那會讓楊府丟很大的人,而要是讓上面知道會讓上面認爲你父親一家不安何以安國的,甚至會影響到你父親的前程,你明白麼?所以絕不能讓忤作來!”
晨兮譏道:“二叔說來說去還是爲了一個可笑的名聲!二叔心裡定然認爲繼業是死了,死者不能復生,就算查到了真相又能如何?也許您也會認爲只要打殺了繼業身邊的那些丫環婆子就算是替繼業報了仇,可是二叔您可曾想到,如果繼業根本不是失足掉入水中,根本不是在水中淹死的,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幕後有一個黑手伸向了咱們的楊府,正在蠢蠢欲動!也許您以爲我危言聳聽,那麼我問二叔,如果真是有人存心要害楊家的人,那麼今日放過了這人,放過了這真相,那以後誰來爲這潛在的危險承擔責任?誰來爲我們楊府剩下的孩子的安全承擔責任?二叔你可知道今日是繼業,明日又會是誰會遭了毒手?你能防得了一日可能防得了一世?”
楊大家聽了叫道:“你胡說什麼?哪來的兇手?不過是小孩子貪玩而落入了水中,打殺幾個丫環婆子以示警戒即可,如何象你說得這般兇險?”
晨兮心裡冷笑,就算是二叔已然有些認同的她的話,可是爲了可笑的臉面他還是置自己親生孩子的死而不顧了。
她轉頭對李氏道:“二嬸嬸,您希望是隨便打殺幾個丫環泄了憤呢,還是想找出真正的兇手給繼業報仇?”
李氏歇斯底里道:“我要報仇,我要找出真正的兇手!”
“那請不請忤作?”
“請!立刻請!馬上請!”李氏瘋了似得叫了起來,眼裡射出了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齒道:“只要查出誰是殺害我孩子的人,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夫人!”楊大家懊惱地叫了聲。
李氏猛得回頭,目光腥紅一片,一字一頓道:“誰敢阻止我知道真相,我就一刀刀活剮了他!”
楊大家愣在那裡,他眼中閃着憤怒的光芒,可是對上晨兮堅定的眼神,對上李氏殺人的眼神,終於不得不妥協,他一字一頓帶着滿腔的怒火迸出三個字:“請,忤,作!”
隨着華兒走進來的忤作是一個精瘦的老頭,看着瘦得不得了,但是一對眼睛卻透着精光。
繼業的遺體已經被丫環們抱到了大廳裡,放在了窗邊的軟榻之上。
老頭進了屋只稍微拱了拱手就走向了繼業。
他手剛一碰到繼業時,李氏就心疼的哽咽了聲:“輕點…不要弄疼了他。”
晨兮的眼圈紅了紅。
忤作的手頓了頓後聲音沙啞道:“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說完小心翼翼的捏開了繼業的嘴往裡看了看,又摸了摸肚子,翻看了眼皮,查看了手腳,掀開衣服看了一會後,道:“這孩子是被人活活悶死了投入水中的。”
“撲通”李氏聽了一口氣沒上來就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容玉容德立刻叫了起來,頓時大廳裡慌成一團。
這時楊大家吼道:“慌什麼慌?”
一干丫環才定了定神將李氏扶到了一邊躺了下來。
楊大家走到了老忤作的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怒道:“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麼麼?”
老頭擡起頭不卑不亢道:“我是按事實說話,至於說什麼將軍不是聽到了麼?”
楊大家咬牙切齒道:“說,是誰指使你這麼說的?”
老頭精光四射的眼掃過了楊大家後,淡淡道:“剛纔我說了我是按事實說話,何來指使二字?如果一定要說指使那也是事實指使我這麼說的!”
“你可知道你這麼說置將軍府於何地?置將軍的威儀於何地?置我們的臉面於何地?堂堂一個將軍竟然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連自己的孩子都能讓人在眼皮底下謀殺,這傳了出去天下會怎麼看待我們楊家?聖上會怎麼看待我們楊家的能力?難道你就是來壞我們楊家名聲的麼?”
老頭冷笑道:“我只是找出真相,說出真相,還原真相,至於你所說的什麼臉面,威儀,楊府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這人也真是的,這孩子被人殺死了,你不想着找出兇手,還跟我斤斤計較什麼臉面問題,你真是太可笑了?你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吧?”
那言語裡卻是不恭敬之極的,楊大家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老頭,額間青筋直冒道:“你說什麼?”
“哼,我說你不是這孩子親生父親吧?哪有親生父親面對自己孩子的死不心痛如絞的?你卻還在這裡跟我夾雜不清,我能不懷疑麼?”
“我……我殺了你!”
老頭輕蔑一笑道:“你敢!”
楊大家更是怒火沖天。
晨兮一看不好,連忙衝到兩人當中,對楊大家道:“二叔息怒,這位老人家也是口不擇言,侄女知道繼業弟弟之死二叔心裡比誰都痛楚,只是二叔更把楊家的利益得失放在了第一位,所以纔會這麼做。不過二叔,既然這位老人家已經找出了繼業弟弟的死因了,我們不妨就放下所有的名利得失,只把替繼業弟弟找出兇手作爲當務之要如何?這最好的米囤裡也不免有些老鼠屎,我們楊家家大業大,奴僕數百,總有一些良莠不齊的人,就算楊府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也不會影響楊府的聲譽,相反我們要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真兇,懲罰真兇,這纔是說明我們楊府斷事明瞭,做事果敢之風!”
楊大家聽了眼中波瀾起伏,他的臉陰晴不定的變化了數次顏色,終於手慢慢的鬆了開來,看了眼老忤作威脅道:“你最好有實足的證據說明你剛纔所言,否則我不會饒過你的。”
老怍忤慢條斯理的理了理剛纔被楊大家扯住了的衣襟,拍了拍袖輕蔑道:“我要是連這都失了眼,我還吃這行飯麼?哼,真是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說話行事還不如一個小孩子明白事理!”
說完不再理楊大家顧自走到了繼業的面前。
身後的楊大家怒氣衝衝,晨兮尷尬道:“二叔,咱們去看看繼業弟弟的死因吧。”
楊大家這才大步跟了上去。
這時老怍忤舉起了繼業的手聞了聞,然後對楊大家道:“你不是要知道真相麼?還不過來?”
楊大家臉一黑,走到了繼業的身邊。
老忤作也不記仇,聲音平緩道:“你看這指甲看出什麼沒有?”
楊大家湊上去看了看,也聞了聞然後茫然的搖了搖頭。
“是這樣的,如果人掉在水中,先是拼命掙扎然後就會沉到水裡,到水裡後溺水之人會本能的抓住能抓得任何東西,所以溺水之人死前他的指甲裡就會有許多沉積在水底的污泥,這孩子的手雖然被洗過了,但是指甲卻沒有洗乾淨,裡面是一些小石灰子,這可不是河裡有的,而是山石上纔有的,說明這孩子死前抓過山石!所以依此推斷,這河邊定然有假山吧?”
楊大家身體一僵點了點頭道:“確實,可是這也不能說明孩子就是被殺了拋屍的啊,也許他先在假山邊玩時弄在指甲裡的呢?”
老忤作倒沒有諷刺楊大家,而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光憑這一點是不能肯定孩子就是被殺了拋水裡的。你再來看。”
說着老頭掀開了繼業的褲腿,露出繼業被水泡得白腫的小腿,上面郝然有幾條擦傷。
“看到沒?這可不是水裡的草劃拉傷的,是被石頭劃傷的!而且根據這傷痕的新舊程度很容易判斷是死前弄傷的,也許這就是殺人兇手殺他時他掙扎所留下的。”
楊大家沉吟了一會道:“這也許跟剛纔的理由一樣,孩子貪玩造成的。”
老忤作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掀開了繼業的上衣指着他左邊四個青色的指印道:“這也是貪玩造成的麼?”
楊大家一震,脫口而出道:“這是…。”
“這是殺孩子的兇手留下的,當時那人爲了捂住孩子的鼻腔另孩子窒息,另一手就拼命摁住了孩子而留下的。要說正常情況得兩天後出現,可是這孩子因爲掉在水裡淹了一會,加上天氣炎熱,這屍斑就提前出現了,一般首次出現的屍斑的地方就是受傷害的皮膚組織。”
楊大家臉一白倒退了數步,痛楚道:“難道…。他…。真是…真是被謀殺的…。”
一時間楊大家彷彿老了數十步,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老忤作看了眼楊大家繼續道:“你既然不相信是謀殺的爲什麼還要請我來?”
楊大成默不作聲,晨兮這才道:“老爺爺,是我請您來的。”
“你?”老忤作眼中精光四射打量了番晨兮,而晨兮在他這番打量之下竟然面不改色,讓老忤作嘖嘖稱奇,不禁問道:“你爲什麼認爲這孩子不是淹死的?”
“我只是猜測,說得對與不對還請老爺爺不要笑話我”
老忤作笑了笑。
“曾聞如果淹死之人死前必然拼命掙扎,就算是水入腹內但也會吸入大量的污泥,可是我看繼業弟弟的喉間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污泥,這讓我不禁起了疑惑,而且我還摸了摸繼業弟弟的小腹,一般要是真溺水而亡的人小腹必然是鼓脹之極的,可是繼業的小腹雖然有些鼓脹卻全然不是溺水的樣子,所以我懷疑繼業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殺後拋屍入水的!”
老忤作眼睛一亮道:“你說得真是好極了?你這是從何而知的?”
“書上。”
“那書可還在?”老忤作的眼更亮了。
晨兮笑道:“那不是一本完本,只是我在看書時在每本里面看到的一段段拼湊而來的,如果老爺爺喜歡的話,我可以手抄下來給老爺爺送去。”
老忤作笑道:“你我素不相識如何好收你禮物?”
“寶劍贈英雄,這書也是贈有用之人,這些診斷之法我雖然懂得但對於我一個閨閣女子卻毫無用處,但到了老爺爺手裡卻不同了,就會讓更多的兇手被繩之於法!尊重死者,讓真相還原,還死者一個公道!”
“說得好!”老忤作大讚一聲,又打量了番晨兮可惜道:“可惜你是一個女孩子,否則老夫倒是可以將這衣鉢傳於你。”
晨兮淡淡一笑。
這時傳來楊大成的怒吼:“誰讓請怍忤的?都瘋了麼?”
晨兮的臉色一變,快速迎了上去,對着楊大成請了安後低聲道:“是女兒自作主張請來的。”
“是你?”楊大成怒氣微斂,沉聲道:“平日看你倒是個考慮周全的,沒想到今日竟然如此不知分寸!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今大西北羣貴營集,你想讓楊府丟人丟到朝廷去麼?”
晨兮不退不讓道:“女兒與父親的想法不一樣,洪水洶涌疏比堵好,人言可畏堵比放好,這每一事都有每一事的處理方法,既然我們楊府有了疏漏,那就得及時發現,及時排查,及時解決,如果藏着掖着捂着,那麼小病成大患,到那時悔之晚矣!”
“說得好!”
“大膽!”楊大成見有人當着他面放肆,怒火中燒看也不看人就大喝一聲。
只聽那老忤作冷笑道:“楊大將軍好威風,好氣度,好肺活量!”
晨兮低着頭差點笑了出來,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連肺活量都出來!
楊大成聽一個老忤作都敢這麼譏嘲於他,頓時怒火不可遏制了,他擡起眼露出兇光射向了那老忤作,誰知道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連忙聲音變得客氣道:“吳提刑?您怎麼來了?”
是的,這個老忤作就是天下聞名的提刑官吳提刑!
別看吳提刑長得精瘦如柴,可是卻飽覽羣書,三歲識字,四歲斷文,五歲讀數,十歲鄉試第一,十二歲更是高中了狀元,成了大辰國最年青的狀元。
可是他不愛詩詞歌賦卻愛斷案審案,聖上多次可惜他滿腹經綸,他卻對聖上說只要能爲聖上出力又何必身在朝堂之上。
聖上感其忠義,於是他成了聖上御筆一揮親自批准的提刑官,甚至擁有了先斬後奏的權力,可見聖上是多麼的信任他!
初時晨兮只是要請一個忤作,沒想到卻請來了吳提刑!當吳提刑一走進來,晨兮就認出了他,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本來她還準備承受楊大成的責難,責怪她不該家醜外揚,可是現在吳提刑來了父親也就會打消顧慮了。
吳提刑半玩笑道:“怎麼?不歡迎我麼?”
“歡迎歡迎…。”楊大成連忙陪着笑,可是說完又覺不妥,這吳提刑走到哪裡哪裡就有兇案,這種事有什麼可歡迎的?
吳提刑倒是有自知之明搖了搖頭道:“好了,別說客套話了,老夫知道老夫這身份沒有人會歡迎的。”
楊大成尷尬的笑。
這時楊大家也清醒過來,連忙陪禮道:“吳提刑,剛纔小將不知道是您,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將計較。”
要說吳提刑的官職可比楊大家大,楊大家剛纔之舉可是算污辱上官的。
吳提刑不在意道:“不知者不罪。”
晨兮這才道:“吳提刑,既然這樣您可看出誰是殺了繼業弟弟的兇手?”
楊大成兄弟對望了一眼,眼底一片複雜。
吳提刑道:“把平日跟這個孩子接觸的人都叫來,對了,只叫丫環婆子,男僕就不用了。”
“爲什麼?”楊大家衝口而出。
“因爲殺人兇手是女子!甚至有可能是體型比較弱的女子,否則殺一個孩子決不會要費這麼大的勁,而還被孩子抓傷了。”
楊大家點了點頭把最容易接近繼業的丫環婆子一個個的叫了進來。
一時間院裡擠了十幾個人,吳提刑一個個的看了過去,那眼睛跟個鷹隼似的尖銳無比,把從丫環婆子們看得戰戰兢兢。
吳提刑又走入了人羣之中,對着一個個丫環身邊嗅了嗅,然後將身體與這些丫環們貼上一貼。
那些丫環婆子一個個臉脹得通紅。
楊大成與楊大家更是面面相覷,心想吳提刑不至於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只有晨兮知道吳提刑在比對身高,在嗅氣味!吳提刑有一個特殊的本事就是有一個好鼻子,據說幾天前用過的胭脂味他都能聞得出來,所以在民間又有一個不算太雅的外號叫:狗鼻子。
就在這裡,人羣中傳來一聲尖叫,楊大成放眼望去,卻見吳提刑一把撕下了容德的半邊袖子,露出了欺霜賽雪的肌膚來,那上臂上赫然有一些抓傷!
容德嚇得花容失色, 一下撲到了楊大家的身邊,抱着楊大家哭道:“老爺,老爺,您可得爲奴婢作主啊”
楊大家摟住了容德,對吳提刑怒吼道:“吳提刑,小將敬您是堂堂一品大員,怎麼可以做出如此無恥之事?”
吳提刑不理楊大家卻對容德冷笑道:“你讓你家老爺作主?作得是什麼主?難道是你殺了你家少爺的主麼?
”
“啊!”容德被楊大家用力一推推到了地上,她措不及防一下傷了腳,疼得她面白如紙。
楊大家指着容德道:“賤婢,真的是你…是你殺了繼業麼?”
容德連滾帶爬地爬到了楊大家的腳下,哭道:“老爺,您這是說什麼啊?奴婢怎麼可能殺少爺呢?少爺可是奴婢一手帶大的,說句託大的話,就跟奴婢自己弟弟一般,奴婢疼他都來不及怎麼會害他?”
楊大家聽了又遲疑了,看向吳提刑道:“吳提刑,會不會…。”
吳提刑冷笑道:“老夫斷案如神還未失過手,何況這麼一個小小的案件?她身上有孩子的抓傷,而且孩子指甲縫裡更有她身上的味道,我還能有錯麼?倒是楊將軍被這刁婦這麼一說就連殺子之仇都忘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楊大成一聽對楊大家瞪了一眼喝道:“老二,休要信口胡言!”
楊大家又羞又慚,頓時把氣都撒到了容德身上:“你這賤婢快說,你爲何要謀害繼業?”
容德頓時臉色慘白,張大的眼定定地看着楊大家,淚盤旋在她的眼中,那欲雨之姿,楚楚之姿倒是讓人心中生憐,楊大家的眉宇間似乎閃過一道疼惜之色,口氣也軟了些:“容德,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你是怎麼一時糊塗做下這種事的?”
要不是時機不對,晨兮差點失笑出來,這是苦澀的笑,這是自憐的笑,看到了繼業她想到了自己,也許前世她死後,父親也是這樣對二姨娘說話的吧?用盡心機替一個兇手開脫的吧?也許…甚至…父親會連問也不問吧?
這就是楊家,千瘡百孔的楊家!爛得快流膿的楊家!沒有人性的楊家!這楊家的兄弟都是一個德性,身爲楊家之子,楊家之女真是何其不幸?
淚迷糊的她的眼,恍惚間她似乎看以吳提刑憐憫的眼神,她頓時收起了眼淚,眼變得堅定,別人的憐憫只會讓她自怨自艾,她需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堅強,而是反擊,而是變強!
就在她眼底瞬間清明堅定時,吳刑提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這是對晨兮的肯定。
這時跪在地上的容德悽楚地低喃道:“老爺您不信奴婢了麼?奴婢一心只有老爺您,老爺不喜歡的事奴婢不會做,老爺不喜歡的人奴婢也不喜歡,可是老爺疼愛的人奴婢是千疼萬疼的,奴婢怎麼可能害了老爺的骨血呢?”
楊大家頓時動容不已,腳跨上一步,脣動了動道:“容德,是我冤…。”
話音未落,李氏瘋了般的衝了過來,她撲到了容德的身上,拼命的扯着容德的頭髮撕打着容德的臉,歇斯底里哭吼道:“你這個賤婢,你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這麼黑心啊?我要挖了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要扒開你的心去餵了狗去!…。”
“啊…啊…”容德痛楚地叫着,眼卻哀求得看向了楊大家。
楊大家看了心頭一痛,連忙跨上前去拉住了李氏道:“夫人,夫人,冷靜一下,吳提刑還未說一定是容德下的手,我們別誤傷了好人!”
李氏還未開口,吳提刑卻冷冷道:“什麼沒有斷定?本提刑是已經斷定她就是殺了孩子的兇手了!”
李氏一聽頓時回手給了楊大家一個耳光,哭喊道:“你這個色迷心竅的東西,爲了這個賤婢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了?竟然明明知道她殺了自己的兒子還爲她說話?你還是不是人啊?我怎麼當初就看上你這個畜生了呢?嗚嗚…。”
罵完她又撲向了容德瘋了似得打着,容德這時哪還顧得哀求,裝楚楚可憐,只是在地上不停的滾着,想避開李氏的拳打腳踢。
突然她的儒裙慢慢的浸出了血來,那血迅速漫延開來,如一條小河般蜿蜒不已。
“痛…痛…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本來被打了一記耳光的楊大家氣得渾身發抖,正眼光不善的瞪着李氏發瘋,可是看到了容德流血,頓時臉色變得蒼白,不下三步並作二步走到了容德身邊,一把扯開了李氏,李氏措不及防的跌在了地上。
而楊大家根本不管不顧抱起了容德急道:“你怎麼了?容德,你怎麼了?”
容德這時擡起了失神的眼睛看向了楊大家,手慢慢地伸向了楊大家的臉,她的指尖帶着鮮血,一道道地流淌在楊大家的臉上,可是楊大家卻彷彿沒有感覺般只是專注的看着容德…。
“老爺…奴婢怎麼這麼疼?這是怎麼了?”
楊大家抱緊了容德,哽咽道:“沒事,你會沒事的,我會救你的。”
“救我?”容德呢喃一會,心頭一驚,突然道:“老爺,奴婢是不是要死了?奴婢怎麼這麼冷?”
楊大家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這麼定定的看着容德。
透過楊大家的眼睛,容德看到自己蒼白的臉,看到了自己渙散的瞳孔,登時她感覺身體裡的力氣被抽去般的快速脫離她的身體,她害怕道:“老爺…。奴婢…。奴婢…不想死…。”
“你不會死了,就算是黑白無常來我也要把你搶回來。”
聽到楊大家的保證,容德笑了起來,脣間的笑悽婉不已,她定定的看着楊大家,突然流下了眼淚:“對不起,老爺,是…她…。逼奴婢的…。奴婢想生下您的孩子…。可是她說如果不殺了繼業,她有千百種方法讓奴婢沒了這孩子…。還說如果奴婢殺了繼業的話…。一定會讓奴婢平安生下這孩子的…。所以…。所以…。”
楊大家眼中含着淚,哽咽道:“別說了,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你快好起來,好了才能生下這孩子…。”
“孩子…。”容德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慢慢地放下了手握住了楊大的家放向了自己的肚子,帶着討好的笑容道:“你摸摸,這是咱們的孩子…。”
當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肚子時,笑容凝結在她的臉上…。
頭慢慢地低下,她看到了腿間一股鮮血如河般流向了遠方。
“這是什麼?爲什麼水是紅的?”她喃喃的低語,似乎神智有些糊塗了。
楊大家低泣道:“這是血,這是…。我們…我們…。的…孩子…”
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完這幾個字。
“我們…。的…孩…。子…。”容德一字一頓地說着,語氣十分的怪異,吐字卻清楚無比,當說完這幾個字後,一切都彷彿歸於寧靜。
吳提刑眼中一閃,走到了容德身邊搭了搭容德的脈後,面無表情道:“她死了。”
“她死了?”楊大家身體一僵,臉上帶着似哭似笑的表情,慢慢地放下了容德,轉身,如殭屍般走向了李氏。
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李氏,把摔傷在地的李氏嚇得渾身一抖,一直以爲楊大家是溫和的,是任她捏扁捏圓的,可是今天的楊大家非常的不對勁,彷彿入了魔般,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她,直到將她完全的籠罩於陰影之下。
“你…。”李氏瑟縮地倒退了幾步。
楊大家身形微傾,神情莫辯,他居高臨下的逼視着李氏,把李氏看得戰戰兢兢。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誰都以爲他會對李氏作出什麼時,卻聽他用輕得不能再輕,飄緲得不能再飄緲的聲音道“這下你滿意了?”
李氏驚恐地看着他。
他轉身絕決而去。
就在他走後,李氏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哭起來:“他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我爲這個賤婢負責不成?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爲了一個賤婢連兒子的仇都不要了!……”
李氏還在罵個不停,聲音悲痛無比,一日間她打擊重重,先是失了兒子後是發現自己一直牢牢掌握在手的丈夫原來早與自己的大丫環私通了,非但私通了還讓大丫環懷上了孩子,這一下讓她如墜地獄般的痛苦。
晨兮跟着楊大成快步走出了大家園。
“吳提刑您看…。”楊大成有些尷尬的看向了吳提刑。
吳提刑笑道:“老夫只是斷案不管家務事,既然事情斷得清楚了,殺人兇手也伏法了,那麼府上的事與老夫沒有一點干係了。”
楊大成心一下放了下來,他自然知道吳提刑是一諾千金的,既然說到這份上,說明今天的事不會外傳了,就算是傳出什麼風聲也不會從吳提刑嘴裡傳出去的。
當下也笑道:“既然來了,咱們今日一醉方休如何?”
“哈哈,楊將軍客氣了,老夫可不敢飲酒,喝酒誤事!改日老夫請楊將軍去我那裡喝茶聊天!”
楊大成苦笑道:“您那地方我可不敢去,您饒了我吧。”
笑話,去吳提刑那裡的都是犯案之人,楊大成可是一輩子都不想進那衙門的。
“哈哈”吳提刑不禁笑了起來:“楊將軍別害怕,只是朋友之間聊天而已。”
楊大成也笑了起來,對跟在身後的晨兮道:“兮兒你先回去吧。”
吳提刑連忙道:“等等。”
楊大成一愣:“怎麼了?”
“嘿嘿”吳提刑尷尬的笑:“令愛有奇書,老夫欲求之一閱。”
“噢?”楊大成心念一動對晨兮道:“什麼書還不給吳提刑送去?”
晨兮才道:“不是什麼完本,都是女兒左一眼右一眼看到的東西拼湊起來的東西,是吳提刑擡愛而已。”
“不擡愛,是真的想一閱。”吳提刑連忙道。
晨兮含笑道:“吳提刑您放心,這幾日我就抄好了給您送去。”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晨兮暗中吐了吐舌頭,其實這就是您若干年後寫的,我不過抄了您的給您而已。嘿嘿。
楊大成也聽明白了估計是斷案方面的材料,在對晨兮刮目相看的同時不禁對林家更有了一層敬畏。
大儒世家查然名不虛傳,先是有治國之道,後是有辨人之術,還有讀心之術,更有斷案之法!簡直是包羅萬象!
楊大成送吳提刑去了,晨兮的笑也僵在了那裡,剛纔二叔楊大家的表現讓她對二叔多了幾分認識更是有了幾分忌憚!
二叔絕不如他表現的那般與世無爭,懦弱中庸,相反十分的陰狠精明!
誰會知道二叔的深情竟然是暗藏殺機的?誰會知道二叔對容德的一片憐惜卻是送容德進地獄的尖刀?誰會知道二叔對容德的真情其實卻是掩人耳目的舉措?又有誰會想到二叔對容德所說的話只是爲了引李氏痛下殺手?
真正愛容德的話又怎麼會一句話就讓容德絕了生機?
當時危在旦夕的容德能激起她求生慾望的只有孩子,可是二叔只一句那血水就是孩子,就讓讓容德氣死過去了。
這真是殺人不見血!只聽一言能傷人,卻不曾想一言能殺人!
這二叔做到了,而且做得乾脆利落,做了得不落痕跡!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只是容德背後的人是誰?爲什麼要指使容德殺了繼業呢?而二叔爲什麼不急着問背後之人卻要想着不動聲色地讓容德死去呢?難道說二叔是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
可是繼業是他親生的兒子啊,他怎麼能忍心?難道楊家的男人真的這麼薄情麼?薄情到只認美色不認親子?
虎毒不食子,這楊家男子連老虎都不如!
“小姐?”春兒跟在晨兮身後,看到晨兮一臉怒色不禁十分擔心。
晨兮擡頭看了看天,天空是這麼藍,夕陽是如此的美,可是心情卻是十分的糟,她煩燥道:“我去湖邊走走。”
春兒不聲不響的跟在晨兮的身後,兩人就這麼默不作聲的走着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繼業落水之處。
晨兮站在湖邊,看着碧波盪漾,泛着點點的鱗光,水中荷萏盛開,搖曳着絕色的風姿,可是誰會想到這麼美的風景之中剛剛吞噬了一個幼小的生命?
不,不是河水,是人!是狠毒的人心就這麼殺害了一條生命。
“春兒,陪我去附近的假山看看。”
“小姐?”春兒遲疑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怪石鱗峋的山石,彷彿會吞噬人般的恐怖,不禁瑟縮道:“眼下時辰已晚,不如咱們明日多叫幾人再來吧?”
“沒事,我只是看看,你要害怕,你就先回去吧。”
春兒怎麼可能撇下晨兮?只能硬着頭皮跟着走了。
兩人圍着假山越走越深,也沒見到什麼可疑之處,最近走得有些累了。晨兮道:“我們先休息一下吧,歇會再出去。”
“好。”
假山中比較陰涼,加上又傍晚,倒是驅趕了夏日的炎熱。春兒不禁笑道:“這裡倒是涼快。”
“嗯。”晨兮閉上眼睛靠在假山之上,心思卻遠了。
春兒也不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替晨兮趕着蚊蟲
突然十幾米處傳來楊大家壓低的怒吼:“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容德殺了繼業?”
只聽一女子驚訝的道:“你說什麼啊?我怎麼會殺了你的孩子呢?我跟你孩子又沒有仇,爲什麼要下這手?”
“還不是你?這容德是你送給我的丫環,她不是聽了你的還會聽誰的?”
女子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你還敢說?你天天裡說只愛我一個,可是你呢?你都怎麼愛我了?抱着李氏愛我麼?抱着容德來愛我麼?李氏是你的夫人我是沒有辦法,可是你怎麼把容德那賤婢也睡了?這也是愛我麼?”
楊大家一陣懊惱道:“還不是喝多了酒,就一次。”
“哼,你當我是傻的麼?一次就讓那賤婢懷上了?還能讓賤婢爲了你連主子也敢殺?”
楊大家聽了頓時又反應過來氣道:“你說是不是你讓她殺繼業的?”
“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你別顧爾言他逃避我的問話!”
“真的不是你?”
“當然。”
“那會是誰呢?”
女子冷笑道:“許是你哪個紅顏知已不平你做的孽唄。”
“我的紅顏知已除了你沒別人。”楊大家陪着笑,言語間有猥瑣道:“來,寶貝兒,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咱們親近一下。”
“呸,你剛死了兒子就有興趣做這事?”
“嘿嘿,就算一千個兒子也沒有你給我生一個好,來,寶貝兒,咱們現在就生兒子。”
“討厭…”女子半推半就。
隨後傳來一陣暖昧的聲音。
春兒聽得面紅耳赤。
晨兮拉着春兒往一邊閃了出去,直到走到很遠之處才慢下了腳步。
“春兒,這楊府的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所以今日之事快些忘了。”
春兒一凜道:“是。”
兩人剛走到兮園,華兒急急地迎了上來:“小姐,有個叫媚孃的在外廳等着您。”
“媚娘?”春兒看向了晨兮。
晨兮也一愕,那個媚娘不是文姨娘從花柳場所弄來的麼?找她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