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堂。
季鴻茂看着進進出出的丫鬟婆子,對李氏道:“母親,您身體不好,爲何還要親自去呢,玄一道長不是已經將惡鬼抓住了嗎?若是您真的放心不下,可以派裳華去,大不了多安排一些護衛跟着。”
李氏坐在椅子上閉目,手中還轉動着佛珠,“你是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刻神思安寧過,閉上眼睛就是玄一道長捉拿鬼怪的情形,被驚醒後就徹夜難眠,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是經不起這般折騰了。”她忽而睜開眼睛,看着季鴻茂道:“尤其,我有好幾次夢見以前死去的人,故而一定要親自去。一則,自己去才顯心誠,二則,請佛祖保佑我們季家闔家安靜,繁華昌盛。三則......三則是爲了帶裳華去看看周氏,這樣她在天之靈總該心安一些。”
周氏死的時候,季鴻茂爲了做一個好夫君的樣子,特地爲周氏在凌霄寺供奉了一尊牌位,每個月都會有人去凌霄寺去添香油錢。
在季裳華看來,他們做的這些不過是求個安心,自欺欺人罷了。他們以爲這樣做就會問心無愧嗎?欠別人的遲早要還的!
聽了李氏的話,季鴻茂原本想說的話化爲了沉默,當年的事他的確全部知道,準確的來說,是他默許了於氏害死周氏。
他愧疚過嗎?的確愧疚過,只是那不過是一瞬間而已,很快他這種愧疚就化爲了向上攀爬的野心,消失不見。
可是這又怪得了誰呢,怪就怪當初周家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如何瞧他不上,每當他看到周氏就會想起當年他的落魄之時。周氏就像他的一面鏡子,照出他最落魄的一面,照出他的貧賤,和當時向那些達官貴人搖尾乞憐的情景。是以,他是厭惡周氏的。
當他得知於氏的所作所爲時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他如今想到這些竟有一時的恍惚,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原來他已經這麼久沒有記起過以前的事了.......這足可以見這個男人多麼沒有良心。
“鴻茂,你在想什麼?”李氏見他發愣,問道。
“是,母親。”季鴻茂回過神來道。什麼周氏,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現在是大涼的二品尚書,當年的悽慘人生早已過去。
若是他擇對了明主,將來季家的前程真是無可限量。
思及此,他便想到了季裳華的婚事,那份希冀便被衝散了,他嘆息一聲道:“母親,原本我是想在裳華及笄後就將她的婚事定下來的,可是如今於氏一死,裳華就要守孝三年,這事情可就耽誤了。”
這裡所謂的耽誤了,自然不是因爲季裳華的青春,他們纔不會這麼好心。他們擔心的是錯過了和皇子聯姻的最佳時機。如今沒有娶正妃的皇子雖然不少,但是哪一個比得過二皇子?三年後季裳華就十七了,還能做的上二皇子妃的位置嗎?
“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但是這也是無法預知的事。”李氏眼角的皺紋愈發深了。“聽你這樣說,是早就爲季裳華找好人家了?是哪位皇子?”
李氏明白,季鴻茂早就在籌謀此事,不會爲季裳華選擇一個普通的官宦子弟。
季鴻茂看看左右,揮手示意丫鬟婆子下去,才放心道:“是二皇子,二皇子許了裳華正妃的位置。”
“二皇子?”李氏又是驚歎又是喜悅,二皇子可是皇上最爲喜歡的兒子,能嫁給他,就算只是一個側妃也好,“沒想到二皇子竟會許她正妃之位。”
李氏有些意外,季鴻茂雖說是二品尚書,但到底不是那些功勳世家,大多數皇子選正妃都會從公侯之家挑選的。李氏本以爲讓季裳華去二皇子做個側妃已經很好了,沒想到二皇子居然如此擡舉季裳華。
季鴻茂低聲道:“是,二皇子親口對我說的。他看中的可不只我這個戶部尚書,還有周家的兵權。”
可是拉攏周家是一回事,事後會不會兔死狗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寧家也是勢力龐大,怎麼會允許周家與之分庭抗禮呢?
李氏點點頭,對於這一點很是高興,可是一想到季裳華要守孝,嘴角的笑容就落了下了,臉上的褶子堆積在嘴角。
“哎,差一點,可惜啊,若是於氏不死多好。”李氏心疼的心口要滴出血來。
季鴻茂,想了想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李氏立刻來了精神,“你有何辦法?”
“這個辦法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用的。”季鴻茂道,“於氏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之事,怎麼可以再居於正室夫人之位呢?”
李氏一愕,“你的意思是,要貶妻爲妾?”
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嫡母死了自然要守孝三年,可是一個區區姨娘死了,自然不必了。
“我覺得此法甚好。”李氏一雙渾濁的眸子瞬間有了光彩。
季鴻茂卻是有些猶豫道:“只是此法會損傷季府名譽,再者,別人會猜不到我們的真正打算嗎?”
李氏有些焦慮,“所以此法並不可行?”
季鴻茂笑道:“也不是不可行,不過是要用些迂迴的辦法而已。”
李氏年輕時也是一個十足精明的人,她明白的季鴻茂的話,點點頭,“希望我們季家能步步高昇,這樣我也算是對得起季家的列祖列宗了。”
這種高升,說白了不過是通過欺騙別人,再賣兒賣女所得來的罷了。
“若是季芳華還在,也能成爲你的一大助力。”李氏惋惜道。
提起季芳華季鴻茂就想起於氏,他皺眉道:“從此以後,我只當沒這個女兒了。”
李氏見此便沒有再提,道:“眼下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就好,如今你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維之兄妹了。”要好好利用,達到最大的目的。“如今維之十八歲了,再過三年剛好及冠一年,也到了成家的時候了。”
這個老太婆,打算的真是面面俱到一個不落!
季鴻茂聞言笑笑,眉目間流露出得意的神情,“以維之的樣貌才學,就算是尚公主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李氏察覺到了這話的不同之處,道:“這麼說,你已經爲維之的婚事打算好了?”
季鴻茂撩起袍角坐下,“母親,二皇子可是有個妹妹,長平公主,今年正值舞勺之年......”
.......
一個時辰後,去凌霄寺進香需要準備的一應事宜全部都準備完畢。
珍姨娘站在李氏面前,笑的諂媚,“一切都準備好了,老夫人看着可還滿意?”
李氏並不想助其曾自得之心,淡淡道:“連嬤嬤,你去檢查一下。”
連嬤嬤笑道:“是,老夫人。”
珍姨娘嘴角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後就融化開來,仍是笑道:“老夫人說的是,是我糊塗了,這種事怎麼能讓老夫人費心呢。”實際上心裡慪的要死。
李氏淡淡瞥她一眼,轉身欲上馬車。在她看來,雖然她厭惡了於氏,可是並不代表珍姨娘一個妾室可以自鳴得意,她要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
季裳華扶住李氏,笑容甜美道:“祖母,我扶您上去。”
李氏這才露出一個笑臉,拍拍她的手道:“終究還是你懂事。”
季裳華扯扯嘴角,靦腆的笑笑,沒有言語。
珍姨娘看到這一幕不禁更加來氣,方纔這老太婆對自己的討好不理不睬,見到季裳華立刻換了一張臉!她以爲於氏死了她能取代於氏在季府耀武揚威,可是她想多了,李氏一直在防着她呢。她的女兒終究是入不了李氏的眼。
她沒好氣的推推季菀華,輕聲斥道:“季裳華會獻殷勤,你就不會嗎,,還不快跟上去!”
季菀華委屈的撇撇嘴,“好啦,姨娘,我去就是了。”
李氏剛要上馬車,突然想到了故夢,回頭囑託道:“我不在府這幾天,定要好好照顧故夢,不要讓我的曾孫有任何損傷,否則,我拿你們是問!”
衆丫鬟婆子立刻應‘是’,珍姨娘沒想到自己在李氏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個青樓女子,更加怨憤。都怪他沒能給季鴻茂生個兒子,若是他能有個兒子,那麼她在府中也不必這樣看人臉色!
季裳華沒有忽略珍姨娘的表情,微微一笑道:“祖母,您不必太過操勞,姨娘管家也有一些日子了,這些姨娘都省得的。”
李氏嘆了口氣道:“真是沒有一件讓我省心的事。”顯然又想到了於氏和季芳華的倒黴事,也不知季芳華何時能找到,現在京都人還以爲季芳華真的在凌霄寺呢。
季裳華扶着李氏上了馬車,自己就要去後面一輛馬車,可是李氏卻叫住了她,美其名曰:長路漫漫,要和季裳華聊會天,打發打發時間。
季裳華垂下眸子,親自爲李氏斟茶。茶香繚繞,在這個狹窄的馬車裡,香氣久久氤氳不散,使季裳華的心如雨後天氣一般變得空明起來。
她濃長的睫毛也被茶煙暈溼了,更顯朦朧醉人。
李氏看着她,越發覺得滿意,這樣絕俗的容貌有誰可以得了去,想來想去只有皇家了。
季裳華將茶盞遞給她,她並未身手去接,季裳華不知道她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只得耐心的等待。
李氏拉起她的手,露出一個稱得上是‘慈和’的笑來,“那日於氏出殯,我們差點誤會了你是惡鬼,將你送去寺廟,你可還怨我和你父親?”
季裳華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心道我怨你們的何止這些,你們欠我的又何止這些?偏偏還都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實在是無恥之尤!她面上卻極爲平靜,低頭道:“裳華明白,父親是爲了季家的安危,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被送走,所以裳華怎麼會怨怪你們?”
李氏對這個回答頗爲滿意,又嘆口氣道:“從前是我們忽略了你,使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也不怪了嗎?”
季裳華已經開始明白李氏的意圖了,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祖母言重了,我們都是血緣至親,我再如何不懂事也不敢怨怪你們的。再者,父親和祖母久不管後院之事,難免受繼母迷惑,一時忽略了裳華也是有的,這是人之常情,裳華怎能記恨?”
聞言,李氏面上閃過一抹驚詫,隨即似是激動似是讚賞的握緊季裳華的手道:“難爲你如此會替別人着想,祖母沒有看錯你啊。”
季裳華似是羞赧的低頭道:“祖母過獎了。”
李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有一個如此懂事的孫女,祖母是真心歡喜啊。既然同是季家的女兒,就該互相提攜,爲了季府的榮耀和將來分憂。”
繞了這麼遠,這句話纔是重點吧,就是讓季裳華爲季家適時作出犧牲,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和季鴻茂一個德行。
季裳華的睫毛垂下,在她的眼瞼出棲下兩道黑影,掩住了眸子裡的一抹幽光,她乖巧道:“是,祖母。”
馬車一路來到山下,正值初春,天氣乍暖,氣候適宜,所以前往凌霄寺燒香拜佛的人也多了起來。
山下景緻和空氣很好。
碧草青青,綠竹猗猗,水河清澈,碧波盪漾,因着正是早晨,凌霄寺的山色更加青翠怡人,四周被青山綠水環繞,顯得更加明淨。
河畔種着粗壯的楊柳,柳條隨風搖擺,有的劃過河水,沾上顆顆水珠。白鷺翩翩起舞,河岸草長蟲鳴。
季裳華越看越覺得心曠神怡,心情也變得愉悅許多。
掀開簾子,卻是發現山下已經停了些許華麗的馬車,聽到丫鬟的稟報,李氏疑惑的皺皺眉,“爲何馬車都停在此處?”
丫鬟道:“回老夫人,聽說前面有貴人的儀仗,所以不便前行。”
“貴人?哪家的貴人”尋常的貴人也沒有那個權力不許別人進入吧。“你再去打聽一番。”
“是,老夫人。”
其實李氏心中已經有答案了,能用有這麼大排場和行使這麼大權力的人,除了皇室中人還能有誰?
很快,丫鬟就回來了。道:“老夫人,奴婢打聽過了,是晉王妃來凌霄寺上香了。
衆人具是明瞭,怪不得明明在這裡煩躁的不得了,卻還是不願離去,原來是晉王妃來了,晉王妃雖然與晉王感情不好,據說已經貌合神離,但是晉王妃卻有一個備受聖寵的晉王世子,晉王府的勢力不容小覷,是以纔會費盡心思想和晉王府搭上邊,而小姐們則是爲了那俊美不凡的晉王世子。
可惜,晉王妃與世子皆是心性冷漠之人,實在是難以接近。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前面的依仗也只是往前挪動了一點點距離而已,據說是晉王妃中途累了,需要歇息一陣才能上凌霄寺。
雖然衆人心中着急,但是並無一人離去。
李氏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而季裳華卻是穩坐如山,安靜的拿出一本書看,偶爾會小憩片刻。
就連李氏也不禁驚歎於她的沉穩,心思又活絡起來,這樣的女子不嫁進皇家真是可惜了!在看看晉王妃停留的儀仗,她越發越嚮往權利的好處。
就在這時,白蘇掀開簾子道:“小姐,有人前來拜訪。”
季裳華睜開眼睛,好奇道:“哪家的小姐?”
白蘇卻抿脣笑了,繁縷則眨眨眼睛道:“是林夫人和林小姐呢。”顯然,這兩個丫頭是將林瓊簫當成季府未來的少夫人看待了。
李氏聽到了,問道:“林夫人,哪個林夫人。”
季裳華回答,“是國子監祭酒林大人的髮妻,帶着林小姐來拜訪了。”
李氏點點頭,又想問問季裳華是什麼時候和林家相熟的,不然林夫人怎麼會專門來拜訪呢。
在馬馬車裡呆的時間長了,李氏也覺得有些微不適,便下馬車出來看看,順便見見林夫人。
林夫人看見季裳華,臉上瞬間堆起一個真誠的笑來,剛要上前,就注意到了李氏,便先和李氏見了禮。
李氏笑道:“聽聞林夫人是來看望裳華的,我這個老婆子沒有打擾你們吧?”
林夫人連忙道:“當然沒有,老夫人今天也是來進香的。”
李氏道:“好久沒出府了,今天天氣適宜,剛好出來看看。”她的眸光在林瓊簫面上劃過,瞬間移開,笑道:“這位便是令千金吧。”
沒等林夫人吩咐,林瓊簫就主動給李氏見了禮,那動作一氣呵成,氣質沉靜嫺雅,讓人移不開眼。
“真是個好孩子,林夫人好福氣。”李氏難得真心道。
林夫人立刻謙虛道:“老夫人過獎了,要我說,有季小姐這樣的千金,老夫人才是有福氣。”
李氏笑道:“都好,都好。”她話音一轉,“就是不知我這孫女如何能得林夫人另眼看待的呢?”
林夫人看着季裳華,一臉感激和欣賞,“是這樣的,上元節那日發生的刺殺一事,多虧了季小姐,瓊簫才能倖免於難,季大公子也爲了此事受了傷,所以我今日看到季府的馬車,就過來了,一爲致謝,二爲拜訪。”
聞言李氏很是驚詫,看着季裳華道:“維之受傷了?”
“是。”季裳華道。
李氏不滿的皺眉道:“爲何不告知於我?”
季裳華微笑道:“大哥不想讓祖母從爲我們擔心。”
聽了這話,李氏的臉色纔好看些,突然意識到林夫人還在這,立即又變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沒想到裳華與二位是這樣相識的,這樣算是緣分了。”
林夫人覺得人家的孫子爲了自己的女兒受傷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夫人言之有理,還是要多謝季小姐和季公子的救命之人。”
季裳華走到林瓊簫身旁,脣畔漾起一抹笑意,“夫人不要客氣了,任誰遇到危險,我們總該出手相救。再者,能與林姐姐相識是我的幸運。”
面對季裳華的親近,林瓊簫有些驚訝,與她對視的時候,看見季裳華眼睛裡的笑意,道:“能與季妹妹相識我亦是高興。”雖然鮮少見到李氏,但是仍舊沒有任何侷促,反而落落大方。
李氏看見季裳華難得主動與一個人交好,看看林瓊簫,陷入深思........
衆人又枯等了半個時辰,纔得到允許可以上山,於是衆人便爭先恐後的帶着自家小姐上山去,好像趕在前面就可以見到晉王妃一般。
季家的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李氏不着急是因爲她對性情高傲冷漠的晉王妃沒有好感,二是她沒有將季裳華嫁進晉王府的心思。
人羣中,有人看見季家的人,便悄悄笑道:“聽聞這季家二小姐被惡鬼附身,如今正在凌霄寺呢,你說她們今日來是不是爲了看那個惡鬼的?”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又有一位小姐道:“你們聽說過嗎?原先季家大小姐在季家可是極爲不受寵的,可是自從從農莊後回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以爲會繼續受繼母欺負,沒想到最後一命嗚呼的竟是繼母。”
“哎,這話可別亂說,季家人在後面呢。”她偷偷往後面望了望,道:“人人皆知,季家繼夫人是被鬼附身的親生女兒害死的!”
“你就這麼相信?大宅門裡的事誰能說得準。”
“.......”
繁縷看着前面的小姐,低聲道:“小姐,她們在議論您呢。”
季裳華淡淡一笑,“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想議論就議論吧。”實際上,季家的事傳的沸沸揚揚,想不讓人胡亂猜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能感覺得到,這些夫人小姐看她時探尋和怪異的眼光。
很快,衆人都進了凌霄寺,晉王妃的轎子剛好停在前面,轎子周圍有許多帶刀護衛警惕的看着周圍的人不讓靠近。
衆人伸長了腦袋看着前面,只見從轎子裡出來一個華服女子,身材姣好,氣質尊貴,光看背影便可以知道這是個冷美人,註定了無法高攀。
她身邊還跟着一名女子,一襲紅色華服,手上提着一條鑲嵌了珠寶的鞭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她的性子倒是活潑,一下了轎子就蹦蹦跳跳東張西望。
生的也是極爲漂亮,一張小巧的瓜子臉,朱脣瑤鼻,眉如墨畫,一襲紅衣更是襯的她皮膚瓷一樣的白膩。與蕭承煥的紅衣不同,蕭承煥使人覺得陰冷,而這個女子正像一縷燦爛的陽光,熱情開朗。
季裳華自然是識得她的,正是晉王妃的愛女,益陽郡主。
也有很多人想通過討好益陽郡主來引起晉王妃和晉王世子的喜愛,但是沒有一個人成功,益陽郡主雖然性子看起來活潑可愛,但也是有些矜傲的。
晉王妃一個正臉也沒有施捨給衆人,便帶着婢女遠去了。
因着要在凌霄寺住上幾日,是以季家人便先在一個小僧的帶領下來到一處院落,這裡的院子剛好足夠每人一間,李夢玉笑道:“表妹先選吧。”
季裳華也不推辭,道:“既如此,就多謝表姐相讓了。”
若是再從前,洛靜瑤早就對季裳華和李夢玉冷嘲熱諷一番了,但是此次她沒有。季府上下誰都知道於氏死了,季芳華被送出去了,洛靜瑤沒有被趕出去已經是萬幸了,根本不敢挑三揀四,只不過心裡有沒有怨氣就不一定了。
前世她如願用手段嫁給了大哥,這次呢,會不會死心?
季菀華不客氣道:“大姐,既然你挑過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吧。”
沒有了季芳華她終於可以不用跟在季芳華身後撿她剩下的了。
季裳華道:“只要玉表姐願意,三妹自然可以。”
李夢玉笑道:“三表妹請便。”
季菀華得意的擡起下巴,帶着丫鬟去了。
只剩下季家最小的女兒季雲華,瑟縮在奶孃的懷裡,一雙眼睛盛滿不安。
季裳華暗自嘆了一口氣,對季雲華的奶孃康嬤嬤道:“快帶着四妹去收拾房間吧,若是人手不夠或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人來找我。”
自蘭姨娘走後,康嬤嬤便獨自照顧季雲華長大,季雲華是個庶女,從小又沒了親孃,再加上她膽小懦弱的性格,自然會受人欺負,從沒有哪個主子會給她們好臉色,也只有季裳華會時常接濟一下她們,康嬤嬤對於季裳華很是感激。
她對季雲華道:“四小姐,我們謝謝大小姐。”
季雲華仍舊是縮在康嬤嬤懷裡不出來。
康嬤嬤抱歉的看着季裳華,神情有些緊張,好像生怕季雲華會惹季裳華不高興。季裳華卻是溫柔道:“不必多禮,快去吧,照顧好四妹。”
季菀華不屑的哼了一聲道:“大姐還真是好心,對府中最不受待見的庶女都這樣關心。”
季裳華根本上懶得與她做口舌之爭,對白蘇和繁縷道:“你們在此先打理房間吧,我和雲雁出去走走。”
季裳華漫步在一條小道上,這條道路是用石子鋪就的甬路,兩邊栽種着多種樹木,生的枝幹高大,有許多已經長出嫩綠的新芽。沿着這條小道來到了一處溪流,周圍人煙稀少,樹木茂盛,小溪流淌的聲音十分悅耳,季裳華剛要走近了去觀看,只見一個人影閃現在她面前。
“季小姐。”
.........
一處禪房,晉王妃剛聽完淨空大師講完佛經,就聽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
“母妃。”
晉王妃看到面前的男子有些驚訝,然後又恢復了往日的淡漠,“你怎麼來了?”
蕭承佑給晉王妃行了禮,晉王妃似乎很不耐的擺擺手叫他起身。
“原應該回來就見過母妃,但是軍中有急事要等我處理,是以便晚了幾日。今日回府看望母妃,卻被告知母妃來了凌霄寺進香,便趕來了。”蕭承佑這樣解釋道。
其實他是說了謊,皇帝早就准許他過幾日再上任,怎麼會有軍務要他處理呢,只因爲他不想回到看似華麗卻冷冰冰的晉王府。
晉王府終於施捨給他一個眼神,冷笑一聲道:“你是我兒子,我們雖不親近,但你的爲人秉性我還是瞭解的,你自小便不會說謊,每次一說謊便很容易被人發現。又何必說這些來敷衍我呢。”
向來冷傲自持的晉王世子面上竟也浮現出一抹窘迫,剛要解釋,“母妃,我........”
可是晉王妃顯然沒有耐心聽他講,揮手阻止了他:“好了,不必說了,我都明白。”她沉默片刻,突然輕聲笑了,“你不想回晉王府,我又何嘗願意待在那裡呢。”不過是憑着心中一口氣留在那裡罷了。
在蕭承佑眼中,自己的母妃或許是冷漠無情的,或是堅強的,但是從未像今日這般露出失落的表情,他未免有些擔心,想要寬慰她幾句,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不知從何說起,他這才發現他與晉王妃之間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
他站立在晉王妃面前,第一次覺得不安侷促。
見他不說話,晉王妃道:“你今日來還有何事?”
“無事,就是來看看母妃,兒子常年不在府中,不知母妃身體可還康健?”
晉王妃身穿一襲青色華服,長長的裙據迤邐在地,她面容清雅,舉手投足間從容高貴,就如一直青蓮,清冷卻又動人。
從這一點上看,蕭承佑的性子倒是和她很像。
她轉過身,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我很好,你無須記掛。若無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蕭承佑在原地站了半晌,才道:“兒子告退。”
蕭承佑走後,崔嬤嬤忍不住道:“王妃,您這是何必呢?”
晉王妃似乎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他是我的兒子,我對他何嘗沒有感情,即便他......”她頓了頓道:“但是一想到簫景和那個男人對我的欺騙,使我不得不走上這條路,我就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晉王妃口中的簫景和就是晉王了。
崔嬤嬤也嬤嬤嘆了口氣,外人只覺得晉王府的女主人風光無限,卻不知晉王妃的痛苦.....
季裳華原本正和雲雁漫步,突然從前面越過一個人影,那人生的白白的皮膚,清秀的眉眼,錦衣華服,手持摺扇。此刻正攔在季裳華面前,嘴角是一抹肆意的調笑,一副紈絝子弟的形象。
這正是延平郡王蕭承信,也是孫太后的親孫子,祁王的嫡次子。當今太后是宮女出身,在宮中經常被其他妃子嘲笑,先皇也不是十分寵愛她。好在她有機會照顧了幾年當時還是三皇子的康慶帝,康慶帝在登基爲帝時尊她爲太后,就連孫家也跟着水漲船高,她的親生兒子祁王雖說平庸無能,但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有很多人巴結討好。
“季小姐。”見季裳華明顯驚詫,他又喚了一聲。
見他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季裳華心中起了厭惡之心,卻不得不行禮道:“見過郡王。”
語罷,便要告退。
可是延平郡王卻攔在了季裳華面前,“哎,季小姐爲何如此着急?”
季裳華不想讓雲雁出手惹上這些尊貴的人,不得不耐着性子道:“家中祖母正在等候,臣女必須馬上回去。”
“本郡王一會派人用轎子送你回去。”延平郡王不打算讓開。
上了凌霄寺還用轎子,這個延平郡王果然是隻知享樂的紈絝。
“多謝郡王好意,只是臣女並不需要。”季裳華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延平郡王似乎沒發覺季裳華對他的厭惡,語帶調戲道:“早就聽說你是京都第一美人,可卻是沒有機會相見,今日一見才發現你比傳言中更美,尤其是這雙眼睛,勾魂攝魄,讓人心癢難耐。”
越說越是露骨!季裳華冷聲道:“郡王還是謹言慎行的好,畢竟郡王身處佛門,還是該收斂些。”語罷,竟是直接離開了。
延平郡王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風流好色,尤其喜歡搶奪官宦人家的小姐,。今日看見季裳華這等絕色,豈會輕易放棄,他又追上去想抓住季裳華的手臂,可是關鍵時刻,他被打了一章,一個趔趄,摔倒在石子甬道上,他捂着臀罵罵咧咧道:“是哪個不怕死的敢推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你覺得應該是誰?”一道冷沉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他下意識睜開雙眼,卻是猛地一個激靈,話都說不利落了,“堂......堂......堂兄。”
蕭承佑鳳眸如雪般冰冷,“知道是我還不快滾!”
延平郡王連滾帶爬的站起來,轉身就跑,那架勢,就像老鼠遇到貓一般。季裳華見狀突然覺得好笑,看來這位晉王世子,在皇室中的人緣不太好啊。
季裳華施了一禮,“多謝殿下世子出手相助。”
蕭承佑身姿挺拔,輪廓分明,在陽光在照耀下如精緻的雕像一般,他慢慢道:“無須多禮,季小姐幫過我,我幫你這種小事是應該的。”
季裳華眼眸清豔,“世子已經幫過我了,因爲世子願意幫忙,大舅舅才免於被暗箭所傷。”
蕭承佑一愣,然後道:“無論你怎麼說,終究你對我的幫助大,若非是你提前洞悉一切,這場戰爭也不會如此順利。”
他也沒忘記季裳華從未透露過她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蕭承佑並不是喜好美色之人,但是季裳華卻是他認識的女子中最聰慧特別的,再加上皇帝有意賜婚於他,不由對她多注意了幾分。
經過慎重的思考,他還是決定不將皇帝的想法告知於她。
“再者,你沒有必要謝我,今日就算沒有我的出現,你還是可以脫身的。”語罷,他望了一眼在那邊玩耍的雲雁。
季裳華笑道:“世子果然慧眼如炬,只是世子就這樣打發了延平郡王,就不怕惹的太后不快。”
蕭承佑見她淡淡的笑顏如春花綻放,雖然素雅,卻是耀眼奪目。他不禁想起那一晚他潛入農莊看見她時,那時她雖然一襲粗布素衣,卻是難掩其風華,站在月色下,比月光還要皎潔三分,雖然被他劫掠,仍是從容不迫。再者,季府發生的事他並非全然不知,能將敵人一步步斬殺,這樣的心智和心性足以讓人佩服,這種無雙風華遠非其他女子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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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並沒有對她生出愛慕之心,也很難不欣賞她。
他的眸子閃過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道:“這一點我從未在意,倒是你,一定要小心,延平郡王這次沒能得手,也必不會輕易放棄。”
季裳華有一瞬間的啞然,然後眉間浮現一抹輕鬆的神色,是啊,她早該知道,晉王世子豈是會受別人要挾之人,她還是爲自己擔憂吧。
“表哥,我聽說你來看望晉王妃,便去找你,原來你竟是在這裡。”突然間,從身後傳來一道嬌媚的聲音,與其說是嬌媚,不如說是學樓裡的姑娘故作嬌媚。
兩人同時一驚,回過頭來看,原來是孫太后的侄孫女孫秀容,因着太后的關係,孫家從平民百姓一躍成爲豪門貴族,孫太后的兄長被封爲南明侯,孫秀容也被封爲秀容郡主,時常藉着孫太后的名字耀武揚威。
秀容郡主在看見季裳華時露出一個挑釁的笑,走到蕭承佑身邊,微笑道:“表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爲何與她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季裳華算是看明白了,這位郡主是愛慕蕭承佑,將自己當做情敵了。
她倒要看看蕭承佑如何處理。
蕭承佑似乎是看透了季裳華在等着看他‘笑話’,他也的確很厭煩這個郡主,便直接道:“郡主,據本世子所知,本世子從未有過你這個表妹,郡主這樣稱呼恐怕不妥。再者本世子自認爲和你並不相熟,無論我要去哪裡,與誰閒談似乎都與你無關。”
秀容郡主又是驚愕又是難堪,她沒想到蕭承佑這麼不給她面子,讓她在另一個女子面前丟臉!蕭承佑從來都對女子不假辭色,能這樣和一個女子閒談簡直是匪夷所思,季裳華是如何得他眼看待的?
她不甘心,惡狠狠瞪了季裳華一眼,“表....世子......”
蕭承佑冷冷道:“本世子還有要事,先走一步。”然後就對季裳華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秀容郡主見蕭承佑遠走,一雙眼睛如刀鋒般劃過季裳華絕美的臉,冷笑道,“季小姐果真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