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賦閒中

又坐着和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前面便來人報了說崔府的大少爺和林府二少來探訪,老太君趕緊笑着請了進來,二人給兩位老人請了安,奉上了各自長輩的禮物,老太君又讓如箏帶他們去探望蘇有容。

如箏帶着表哥兄弟到了寒馥軒,正巧蘇有容也醒了,三人便坐着說了會子話,如柏着意問候了蘇有容的身體,崔明軒則是皺着眉頭和他聊了聊朝局,如箏問了一句霜璟的事情,才知道爲了讓霜璟給自家二哥戴孝,崔家主動將婚期推到了年底,四人想想凌逸雲,又是一陣唏噓。

送走了崔明軒和如柏,蘇有容擡眼看看如箏,問到:“箏兒,你知不知道凌家何時給我義兄發喪?”

如箏咬了咬脣,心裡怕他難過,卻也知道這種事情瞞不得,還是照實說到:“昨兒你睡着,三表哥來了一趟,說是明日……”

蘇有容臉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淡然地點點頭:“你幫我準備一下,明日陪我去拜祭,備套孝服……”他目光黯淡了一下:“我和他結義了,雖然只有一天吧,卻也是一輩子的兄弟。”

如箏趕緊點頭仔細應了,雖然心疼他身上有傷,卻也知道他這一趟是必定要去的,當下便出了裡間,叫了丫鬟們仔細吩咐了一番,讓她們務必佈置的妥妥當當的。

晚間,寒馥軒終於等來了漪香苑的一句話,卻並不是蘇世子的安撫,而是告訴蘇有容,皇帝沒有再提封賞之事,自己就替他做主辭去了封賞,又嚴令蘇有容安生在寒馥軒呆着,靜思己過。

送走了傳信的婆子,如箏自把一口銀牙咬的發酸,雖說身爲兒媳不能說公爹的不是,但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卻也忍不住動作生硬了起來,反倒惹得蘇有容一陣笑:

“我都不氣,你氣什麼?”他慢慢起身,從背後抱住她:“父親顧及的是整個國公府的榮耀,是前面朝堂上的微妙形勢,哪裡顧得上我這個小小的,不得寵的兒子是死是活,呵呵……”

他語帶嘲諷,聲音裡卻沒有多少難過和心酸,如箏回頭看着他微揚的眉毛,心裡倒是多少明白了,看來他對自己這個親爹,也是沒有多少敬慕的,便也不再勸他,只是說些大姐兒和捷哥兒的事情寬他的心,蘇有容知道了大姐兒一直養在寒馥軒裡,是自己這幾天養傷才臨時送到主院的,當下便讓她明日接了大姐兒回來,如箏便笑着應了。

夫妻二人念着明日還要到凌家弔唁,便早早梳洗了,如箏又要讓浣紗去搬美人榻,卻被蘇有容強拉到了牀上躺下,緊緊摟了吹了燈。

如箏剛要提醒他,卻被他把頭按到了懷裡:“行了,我知道,我又不是禽獸,如今還在大哥和義兄的孝裡,我就是想抱着你,我都想了大半年了,你可憐可憐我唄?”

如箏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心裡又泛起一絲酸楚,便伸手攬住了他的腰,緊緊回抱住他:“嗯,我省得了,夫君。”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二人稟過了老太君便早早蹬車前往侯府,如箏將帷車裡墊得軟軟的讓蘇有容坐了,又讓車伕走的慢慢地,還是怕牽動了他的傷口,反倒惹得蘇有容一陣笑。

車行到半途,蘇有容找如箏要了孝袍換上,如箏卻也拿了自己的出來換了,蘇有容愣了一下,又微笑了。

車行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趕到了凌府,如箏扶着蘇有容下了車,正好看到門口一身重孝的凌朔風,凌朔風看着他二人裝束,倒是愣住了,蘇有容上前幾步苦笑到:

“大哥走的那天前一晚,我倆插火摺子爲香,結義成了兄弟,雖說沒換過庚帖,沒拜過關二爺,你們卻也不能不認我……”

凌朔風被他這一句說的差點落了淚,當下重重一點頭:“怎能不認,跟我進去吧。”

蘇有容謝絕了凌朔風給他準備的軟轎,扶着如箏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靈堂,看到靈堂裡的素燭白帷間凌逸雲的靈位,他終是忍不住跪倒在他靈前,揚聲喚了一句“大哥”伏地痛哭起來,如箏也陪着他跪在一旁,哀哀哭泣。

哭聲引來了旁邊屋裡歇着的凌家二老爺和小謝氏夫人,看着地上身着重孝的二人,好一會兒才認出是蘇有容,嚇得凌二老爺趕緊上前去拉他:

“蘇將軍快快請起,你這樣我們逸雲可當不起啊!”

蘇有容擦了擦眼睛,擡頭看着凌二老爺,聲音略帶嘶啞地說到:“契父,您有所不知,我和大哥早在北狄戰場上便已結義了,如今我便同他親兄弟一般,求您認下我,讓我爲他哭一哭,守一會兒……”凌家二老爺聽自家兄長和小兒子說了雁陘關一役,也知蘇有容心裡一直自責着,此番聽了他這一句,心酸的也落下淚來:“好孩子,我怎會不認,只是你如今有傷在身,可是不能這麼哭啊,趕緊到旁邊去歇歇!”

他們好勸歹勸的,蘇有容到底還是哭了一大通才慢慢起身到旁邊跪了,如箏也走到凌驚雷的夫人謝氏和凌霜璟那邊陪着跪了,凌逸雲沒有子嗣,此番添了他們二人,多少也讓守靈的看着像樣子了些。

小謝氏看着哭的有點收不住的二人,心裡暗暗嘆了一聲,回頭看着凌二老爺:“老爺,你看這……這倆傻孩子。”

凌二老爺也是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一向堅毅的臉上也掛了淚痕:“罷了,讓他們略守一會兒吧,這也算是咱們苦命雲兒的福氣了……”他又轉頭對着旁邊的凌驚雷說到:

“你跟風兒盯着點兒,別讓有容跪太長時間,他身上的傷可是不輕!”凌驚雷趕緊仔細應了,凌二老爺這才走了出去。

蘇有容不顧凌驚雷和凌朔風的勸解,執意跪了兩個多時辰,到了午後頭慢慢昏了起來,心裡也是一陣發虛,想着自己要是暈在這裡也是給凌家添亂,便動了動麻木的膝蓋,準備起身回府,就在他要帶着如箏告辭時,外面突然一陣忙亂,蘇有容擡頭一看,便見小郡主李踏雪一身重孝,疾步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滿臉惶恐的武威侯和凌二老爺,一路說着“不敢當”卻是誰都不敢攔她。

蘇有容和如箏對視了一眼,心裡也是一陣驚訝,小郡主卻是放下了手裡的不知一包什麼東西,跪在了靈前哭了起來,二人也趕緊陪着凌朔風等人跪下陪着。

小郡主哭了一陣子,擡頭看着凌逸雲的靈位,悽然一笑:“仲康,我來看你了,你能看見麼?”

她往前膝行了幾步,伸手輕觸靈位上他的名字:“以前都是我混帳,你對我好,我還恃寵而驕見面就要排揎你,如今我都懂了,你回來罵我吧,只要你回來,怎麼罵我都行……你回來好不好?”

她悽惻的聲音,勾得靈堂裡衆人又是哭聲一片,李踏雪的臉上卻突然浮起一個微笑,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對着靈位說到:“仲康,你猜我今天是來幹什麼的?”她這麼說着,慢慢解開了孝服的帶子,把素白的外袍一脫,衆人卻是嚇了一跳,只見她裡面穿着的,竟然是一件大紅的喜袍。

就在衆人驚訝萬分的時候,李踏雪卻旁若無人般地笑着轉了一圈:“仲康,我是來跟你成親的,你看,好看麼?”她一句話驚得武威侯趕緊上前行禮言到:“郡主……這萬萬不可啊,我家雲兒可當不起!”旁邊二老爺和小謝氏也趕緊陪着行禮:

“郡主,這可真是折煞我等了,逸雲他當不起郡主這樣……”李踏雪卻笑着對他二人微微一福,也不說話,自走到旁邊拿了自己帶的那包東西展開,裡面卻是另一件喜袍,她抖開那件男子的喜袍,上前蓋在了靈柩之上:

“這個是我自己縫的……我的針線你也知道,莫怪,多少是點兒心意……”

做完這些,她又回身慢慢走到凌家二老爺和小謝氏身前,一襲嫁衣如同烈火,灼傷了靈堂裡每一個人的眼睛,大家用眼淚撲着這團火,卻怎麼也阻止不了,它直直地刺入心裡……

“父親,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仲康他心心念念地就是想娶我,當初是我不懂事,將他的真心都輕負了……如今我想明白了,便來嫁他,還望二老原諒我之前的錯處,收下我這個兒媳!”說着便跪倒在他二人面前,哽咽着言到:“仲康是因我而死,兒媳本該相隨於地下才是,只是兒媳身負父王的囑託,幽雲鐵騎的榮耀,不能爲他殉葬,仲康一向寵着我,想來也是不在乎等我幾年的,就請二老收了我,今後我定將二老當成自己的爹孃孝敬!”

凌家二老怎敢當她這一跪,趕緊側身躲了,小謝氏便來拉她,李踏雪卻是連磕了三個頭:“公爹,婆婆,您二位就允了踏雪所求吧,媳婦也已經向聖上上了本,求了賜婚的旨意,雖然本章現在是留中不發,但是媳婦想,皇伯父他老人家定然也是經不起我日日求的,我定要嫁了仲康才甘心!”

凌家二老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一連串的當不起,踏雪也不多爲難他們,便起身走到凌逸雲靈位前,笑着俯身說到:“夫君,今日咱們就算是拜了堂了,我李踏雪看上的人,便是……總也是逃不出我掌心的,你安心等我幾年,等我這邊的事情一了,我就去陪你,咱們一起投胎,下輩子再做夫妻,你乖乖等着我……”說完,她又脫下吉服,穿了孝袍,對着凌二老爺一福身便跪到了靈柩旁如箏和謝氏少夫人身邊,如箏想要開口,卻被她一句話堵了回去:“箏兒,你既然隨子淵給夫君戴了孝,便該喚我一聲‘大嫂’纔是。”

如箏看着她悽楚中又帶了一絲希冀的眼神,勸解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她此時的心境,她也是感同身受,鬼使神差地便說了一聲:“大嫂,你節哀。”

李踏雪笑着點點頭,又搖頭落下淚:“箏兒,我是這世上最無情無義的女子,今生欠他的債,怕是怎麼也還不清了!”

如箏和謝氏聽了她這一句,也陪着她哭了起來,不多時便連蘇有容和凌朔風也改了口,凌二老爺看着這一屋子“都瘋了”的孩子們,忍不住老淚縱橫,卻是看着靈堂外的天空,在心裡嘆了一聲:“逸雲,我兒,你看到了麼?”

酉初時分,蘇有容終於有些撐不住,強忍着向凌家衆人道別,扶着如箏慢慢離開了靈堂。

如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李踏雪還是那樣,跪得直直的默默垂淚,心裡忍不住嘆了一聲,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夫妻二人回到了寒馥軒,如箏趕緊安頓蘇有容用了些粥躺下歇着,又叫了大夫來加了一副安神驅寒的藥給他喝了,看他慢慢睡熟,才揉了揉痠痛的膝蓋,帶着浣紗到了主院,向老太君報了去弔唁的情形,又將大姐兒應嫺接回了寒馥軒。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本章中小蘇對凌逸雲父親凌二老爺的這個稱呼“契父”是某奚考據過一些說法後採用的,實際上還有一個叫法叫“盟爹”不過是比較近代的叫法,這個“契父”也是義父的意思,不一定準確,卻是我能考證到的最貼近的叫法了,如果有哪位大人知道更加貼切的說法,也請不吝賜教!!萬分感謝~

別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