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聯姻,素來是以皇室貴女爲先,因爲荊國的五殿下親口求娶李明芯,朕纔給了你們李府這個體面,你居然如此疏失?若你不願意這門親事,當初儘可以明說,難道荊國五殿下還會逼你不成?也至於現在鬧出這樣的事端!”皇帝冷着臉,神情頗爲惱怒,這件事讓大夏和荊國都顏面無光。
李樹傑立刻改口道:“臣知罪,是臣教女不嚴,請皇上降罪!”
“皇上明鑑,這件事與我家老爺不相干,都是妾身的錯!”李夫人突然跪倒在地,哀聲道,“李府能夠有幸與荊國聯姻,我家老爺感沐聖恩,常常教導芯兒要謹記皇上的恩德,言行守禮,不能墮了我大夏的風範。實在是小女頑劣驕縱,妾身又太過縱容她,纔會讓她出府,鬧出這場事端,都是妾身教女不嚴,鑄成大錯,妾身願意自請革去誥命,以贖罪過,請皇上應允,請貴妃娘娘應允!”
聲音哀切,表情悽婉,一片拳拳愛女之心,令人不忍猝聞。
“放肆,聖駕之前,怎容你如此無禮?”李樹傑輕聲呵斥道,“雖然我不經常插手內務,但芯兒畢竟是我的女兒,此事又傷及大夏和荊國的顏面,要如何處置,皇上自有定奪,你怎麼能自作主張?還不快退下!”
李夫人咬了咬脣,淚眼盈盈地看着殿內衆人,突然間又朝着商鬱瑾跪倒,磕頭道:“荊國五殿下,今日之事都是妾身的罪孽,無論五殿下要如何處置妾身,妾身都願意承受,只求莫要因此傷及荊國和大夏的情意!”
沒想到矛頭一時轉向自己,商鬱瑾神色猶豫,沉眼看着殿內的情形,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向皇帝拱手道:“這原本是大夏內務,我不該插手,只是事情牽扯到了我的未婚妻,因此不得不冒昧說幾句。大夏國主,說起來今日之事,也是我的過錯,我雖然傾慕李小姐,有意求娶,但卻忘記詢問李小姐的心意,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傾慕之人,奪人所愛,纔會釀成今日的慘劇。雖然我也深覺羞憤,但李小姐已然重傷,算是得到了懲罰,還請大夏國柱不要再降罪李大人和李夫人,否則我實在惶恐不安。”
他的聲音十分誠懇,使得原本因爲殿內之事眉頭緊皺的衆臣,表情都微微緩和。
遇到這樣的事情,荊國五殿下居然還爲李樹傑夫婦求情,實在是心地仁善,雍容大度,不愧是荊國皇室中的佼佼者,果然氣度不凡。
“既然五殿下這樣說,朕也明白五殿下的心意,自然妥善處置!”皇帝神色也有些緩和,畢竟商鬱瑾這樣說,多少全了大夏的顏面,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荊國五殿下如此大度,倒越發讓朕覺得愧疚,既然五殿下有意與我大夏聯姻,不如另擇名門貴女,也算是朕對五殿下的一點補償。”
商鬱瑾猶豫片刻,道:“多謝大夏國主的好意,不過有李小姐的前車之鑑,我不敢再隨意求娶了。”
“這只是個意外,五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皇帝聲音緩和,“若是五殿下仍然不放心,不妨在京城多留一段時間,看準了人,朕再下旨賜婚,豈不是兩全?”
商鬱瑾權衡着,忽然笑道:“那就多謝大夏國主的好意了。”
“今日之宴,原本就是爲五殿下所設,不如忘了這場掃興的事情,到前面殿閣痛飲幾杯?”皇帝邀請道。
商鬱瑾拱手道:“那就多謝大夏國主的盛情。”
“父皇,妾身有事稟奏。”裴元歌忽然開口道,嫋嫋起身,將宇泓墨如今的情形說過,又將她不能離開的原因稟明,“所以妾身想要留下來照顧九殿下,無法參加宴席,還望父皇准許!”
聽到裴元歌能夠安撫宇泓墨,皇帝也訝然地睜大了眼睛,他也是深知宇泓墨神志不清時六親不認的行徑的,沒想到卻對元歌如此……“既然如此,你就陪同泓墨回春陽宮,好好照顧他吧!”
“多謝父皇!”
裴元歌應道,心中卻在思索這整件事的經過,對於李夫人有些警惕。
她也曾經和李夫人見過幾次面,只覺得她十分柔婉,凡事都不開口,似乎是個老實人,在一衆長袖善舞的貴婦之中很沒有存在感。但方纔她和李樹傑的一唱一和,聰明機警卻着實令人驚訝。
李明芯做出這樣的事情,已經是鐵證如山,無法狡辯了,因此李樹傑絲毫也不辯解,只自稱罪名。而李夫人卻很明智,知道眼下保住李樹傑纔是最重要的,畢竟是李樹傑纔是李府的頂樑柱,因此果斷開口,將事情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儘量撇清李樹傑。
這樣一來,衆人最多會說李樹傑娶妻不賢,或嘆息,或幸災樂禍,卻不會對李樹傑本人有太大意見,這對李樹傑往後在朝堂的立足是很重要的。
而且,聽到李樹傑提起荊國,就立刻醒悟要向荊國五皇子求情。畢竟李明芯是商鬱瑾的未婚妻,這件事最丟臉的是商鬱瑾本人,而商鬱瑾又是荊國五皇子,如果他能夠爲李樹傑夫妻求情,皇帝顧念着兩國相交,說不定就會對李樹傑從輕發落。
這個李夫人的心思也算轉得快了!
而商鬱瑾能夠忍下這件事,藉機示好李樹傑,同時昭顯自己的氣度,也夠隱忍,夠狡猾的了!
雖然他這樣說,將事情輕輕揭過,但這件事的影響畢竟還是在的,李樹傑也好,因爲碧荷牽連在內的柳貴妃也好,都會因爲這件事大傷元氣,尤其是李樹傑。他在京城的根基本就不穩,如今又因爲這件事顏面盡失,短時間內想要聯絡羣臣,擴張勢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這件事的影響徹底消除之前,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夾起尾巴做人!
至於柳貴妃,有碧荷牽連在內,也不可能輕易逃過這件事。
而事情也正如裴元歌所料,事後李夫人被褫奪誥命,李樹傑貶官成爲吏部郎中,而柳貴妃則因爲掌宮不利,無法管教下人的罪名,又被謝充媛奪得了協理六宮之權,剛剛纔拿到手沒多久的權柄又被人搶走,心中的警惕和憋屈就別提了。
至於李明芯和柳夫人,誰也沒有提起她們,直到裴元歌也扶着宇泓墨乘華轎回春陽宮後,纔有宮女悄悄進來,將李明芯和柳夫人扶起來安置好,又急忙去請太醫來瞧。
這兩人都是纖纖弱女,宇泓墨卻是被譽爲大夏第一人的武將,又是在神志不清時,出手絲毫也沒有留情面,李明芯和柳夫人如何能夠承受得起?尤其是李明芯,據太醫診斷,脊骨盡碎,即便能夠救回來,也會終身癱瘓,這樣的未婚女子,誰家會求娶?李明芯這輩子也就算完了。
而柳夫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救得及時,也傷到了腰骨,無法行走。
而大戶人家的媳婦,最終顏面,又有誰會將一個半身不遂的媳婦捧上臺?因此柳夫人註定只能留在自己的院落中,再也不可能插手柳府的事情。偏她生育有二子一女,柳府不能休棄,只能好好地養着這個廢人,而她殘廢後脾氣又變得十分暴躁,經常發脾氣砸東西,十分不像話,連柳老夫人都慢慢厭了長房,開始偏向二房的柳恆一夫妻。
弄得柳瑾一都鬱悶爲什麼她不乾脆死掉算了,至少死了他還能再娶,活着卻是佔着柳夫人的名分,又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反而讓二房的柳恆一夫婦佔去了便宜。
兩人落得這樣的下場,李府和柳府卻連責怪宇泓墨都不能夠。
誰叫李明芯給九殿下下藥?九殿下當時神志不清,只是下意識地動作而已,弄到最後,反而是柳府埋怨李府行事無狀,鬧出這樣的事端連累了他們;而李府則怨恨柳貴妃,明明撫養宇泓墨這麼久,知道宇泓墨這個毛病,爲什麼卻不攔阻自家女兒?畢竟當時在場的碧荷可是柳貴妃宮中的人!
一來二去,兩家關係越來越緊張,硝煙味瀰漫。
這都是後話,裴元歌等人回到春陽宮,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宇泓墨終於甦醒過來。
確定他無事後,裴元歌終於忍不住問道:“泓墨,李明芯沒腦子,給你下藥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以你的聰明機警,怎麼可能中了李明芯的套?更何況之前我還派人提醒你。”說着,有些懷疑地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元歌你果然跟我心有靈犀!”
在自己的正房,房內又只有裴元歌,宇泓墨也不再遮掩,笑吟吟地道:“我正在沐恩殿前和人說話,忽然有個小太監跑來說你出了事,託他帶個消息。我哪有那麼傻呀?你若是有事找我,自然是託身邊的人傳話,怎麼可能隨便揪個小太監?我就想看看這是誰又使得什麼招數,就跟着他過去了。結果到了那間偏殿,聞到茶水裡的味道,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年幼時和王美人同住,經常出事,因此對各種食物相剋,迷藥毒藥之類的東西很敏感。
“敢給我下迷藥的人,八成不是京城人士,想來想去也就李明芯嫌疑最大,反正我正想要攔阻她和商鬱瑾聯姻,既然她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我若不抓住,豈不是太虧了?”宇泓墨微微一笑,容光瀲灩,“所以我乾脆順水推舟,喝了這迷藥,索性我那毛病人人都知道,就算出了事端,別人也只會說李明芯自作自受,怪不到我身上來!”
而且,他也有心給衆人個警醒。
自從他娶妻後,頓時有不少權貴人家動了心思,想耍各種各樣的手段塞人到他這裡來,他正好趁這個機會加以震懾,告訴他們就算他們真的耍手段把人塞進來了,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把人弄死而不留後患,不怕死就儘管來試!
他倒要看看,經過這次血淋淋的教訓,還會不會有人想要塞人給他?
至於這對他的名聲會有什麼影響,他纔不在乎,最好人人都怕他,都不敢來招惹他,那便最清淨了。
“你只以爲這樣就沒事了?”裴元歌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柳貴妃早就暗暗派人在外面放風,只等這次事發,便要一起引爆,抹黑你呢!我猜,柳貴妃原本佈置得很妥當,可惜那個叫碧荷的宮女自作主張了,柳貴妃原本定然不想要她出頭的,那會把長春宮牽連出來。”
說着,將後來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宇泓墨。
“我以爲收拾一個李明芯就不錯了,沒想到還能順上個柳夫人,這筆生意好生划算!”宇泓墨興致勃勃地道,柳夫人若是出事,柳瑾一在柳府的影響力更弱,對柳恆一來說是大好的機會,“原來柳貴妃打的是這樣的算盤,既要毀掉這樁婚事,還要算計我一番!”說着,眉眼彎彎地道,“可惜,我有個聰明伶俐,舌綻蓮花的娘子,一下子就把她的詭計拆穿了,還把柳貴妃拖下水!”
說着,猛地伸手一拉,將坐在牀邊的裴元歌拉倒在牀上,隨即翻身欺了上去。
裴元歌不防,猛地跌倒在牀上,不由得驚叫出聲,再看看宇泓墨這番架勢,不由得微微紅了臉,嗔道:“你幹嘛突然拉我?”
“你說呢?”宇泓墨眨眨眼,瀲灩的眸微微地暗沉下來,神色意味深長。
裴元歌的臉越發紅了:“天還沒黑呢,你別鬧了!”
“怕什麼?難道還有人敢進來不成?”宇泓墨無所謂地道,悠悠笑道,“元歌,其實聞出茶水中的藥後,我很遺憾。你說李明芯都想到下藥了,怎麼就沒想到來點春藥呢?下迷藥有什麼用?就算真把我弄昏了,難不成她還能把我霸王硬上弓?若是下的是春藥的話……”
說着,不懷好意地看着裴元歌。
如果他中了春藥,毫無疑問,是要拿元歌解藥的……
裴元歌又羞又氣,忍不住一拳捶了上去,將他推開,坐起身來,理了理衣飾鬢髮,瞪了他一眼道:“你個不正經的,不和你說話了!”
“你往哪裡跑?”宇泓墨哪裡肯這麼輕易放過她,正要再拉住她時,卻被人打斷了。
“九殿下,九皇子妃,六殿下來了。”
“他來幹什麼?”被打斷了興致,宇泓墨顯得格外暴躁,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但既然有人來了,他就算想要繼續也不可能,只能悶悶地起身整理衣裳。
纔剛整理好,宇泓瀚已經掀簾子進來,看到宇泓墨陰沉沉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看到旁邊若無其事的裴元歌,隱約明白過來。九殿下每月總有那麼幾天很想殺人,這件事已經不算什麼秘密,宇泓瀚自然知道,眼神之中便多了幾分打趣和調侃。
宇泓墨沉着臉,不耐煩的道:“你來幹嘛?”
“我來找九弟妹!”宇泓瀚卻也不理會他的壞臉色,轉頭向裴元歌深深地做了個揖。
裴元歌微微一怔,忙道:“六皇兄這是做什麼?”
“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還要多謝九弟妹及時察覺到異常,攔阻了若蘭。否則,若真讓她肆意妄爲,被父皇看到那身衣飾,只怕會惹出大亂子來。”到時候,只怕連他和柳恆一的關係都會暴露出來,更會因此惹得父皇不悅,因此,宇泓瀚真心誠意地道,“這件事,若蘭實在對不住九弟妹,我代她給你賠不是。”
被杜若蘭算計,裴元歌自然十分惱怒,但是她也沒打算把這件事鬧大,只以後防着杜若蘭也就是了,沒想到宇泓瀚居然會知道?看起來,宇泓瀚在皇宮的勢力擴展很快,所以消息才能夠如此靈通!很快,她便定下心神,微微福身道:“六皇兄多禮了,不過,既然六皇兄已經知道,往後還是多約束六皇嫂一些,免得再出亂子,反而對六皇兄不好。”
“我知道。”宇泓瀚頓了頓,神色幽深,“你放心,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這句話裴元歌倒是相信的,以宇泓瀚的聰明和手段,如果連杜若蘭都壓制不住,也就別再提什麼雄心壯志了。如果杜若蘭能夠經此罷手,自然是最好,畢竟宇泓瀚將來有可能是新帝,她也不想把關係弄得太糟糕,便笑道:“如此最好,六皇兄費心了。”
宇泓墨在旁邊,終於開口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是這樣的……”宇泓瀚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後,宇泓墨當即沉下臉:“六皇兄,這和我們當初的約定不符合吧?”
他早就警告過宇泓瀚,他們之間怎麼衝突都好,但是不能牽扯到元歌身上。結果今天杜若蘭居然算計起元歌來?這叫他如何不惱火?
宇泓瀚面露愧色,誠懇地道:“九皇弟,這件事是我的錯,我沒管好杜若蘭。我已經斥責了她,也將她身邊的人手統統換過,專門請了一位老嬤嬤教導她,免得她再出亂子,往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將杜若蘭身邊的人手統統換過,也就意味着杜若蘭往後再也沒有得用的人,在皇宮這種地方,沒有心腹,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而那位教導她的老嬤嬤更是會時時刻刻監視着她的動靜,一旦有所不妥就會上報。杜若蘭已經連續兩次出事端,如果再出事,只怕這輩子就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
但凡杜若蘭還有點頭腦,都該清楚往後要怎麼做。
宇泓墨冷哼一聲,並沒有接話。
對此冷待,宇泓瀚也沒有在意,宇泓墨曾經那樣鄭重其事地告訴他,裴元歌的重要性,卻仍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原本就是他的不對。宇泓墨對他百般扶持,卻並沒有把他當做傀儡,而是真正用心地栽培,爲他創造各種機遇,結果杜若蘭卻在背後算計裴元歌,的確太過分了,也難怪宇泓墨會惱怒。
而且,宇泓墨這樣明顯地表現出對他的惱怒,總比表面言笑晏晏,心中暗自記恨來得好。
原本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他覺得和宇泓墨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些進展。
但經此一事,只怕前功盡棄,又要從頭再來。
不過,宇泓瀚倒也並不灰心,這三年來,他也算清楚宇泓墨的爲人,反正他的確是真心想要和宇泓墨結交,而宇泓墨和裴元歌也都是性情中人,只要他往後處事得當,有足夠的誠心和耐心,想必終有一天,宇泓墨能夠明白他的心意,會慢慢消退對他的警戒和防範。
屋內一時靜默下來,但卻並不顯得低沉壓抑。
就在這時候,一道急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九殿下,京城出了事端,副統領請您即刻到京禁衛去!”
聽他語氣交集,宇泓墨問道:“出什麼事了?”
“今日荊國五皇子入宮赴宴,在離宮的路上卻遇到了刺客,荊國五皇子的隨從死傷殆盡,連荊國五皇子也差點遇害。聽說皇上十分震怒,下令全城戒嚴,搜查刺客!因爲牽扯到京禁衛的人手分派,所以副統領不敢擅專,請您過去主持局面。”
屋內宇泓墨和宇泓瀚對視一眼,同時色變。
商鬱瑾居然遇刺?這是怎麼回事?
宇泓墨更忍不住想到,這會不會和他之前猜測的事情有關?難道說行刺的人是……
------題外話------
明天解開景芫身世之謎~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