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章 婚事起波折

重生

掀開印福壽安康紋樣的彈墨竹簾,裴元歌進入內間,只見一名男子坐在雕花圓桌前,身着蓮青色素紋左衽文士袍,烏黑的頭髮用一根烏木簪挽住,周身素淡尋常,只是帶着一股淡淡的疏離氣息,顯得有些淡漠蕭索。他對着裴元歌一頷首,伸手道:“裴四小姐請坐。”

裴元歌坐下,若有所思地道:“顏公子,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

“我也沒有想到。”顏昭白淡淡一笑,神情微緩,“多虧裴四小姐代我和明月向九殿下求情,讓我有了轉圜的餘地。”爲她倒了一杯茶,道,“這是江南名茶鐵觀音,美如觀音重如鐵,裴四小姐不妨嘗一嘗。在下以茶代酒,謝裴四小姐求情之恩。”說着,雙手舉起青花瓷茶盅,先乾爲敬。

裴元歌也淺淺地啜了一口,只覺得茶香馥郁,圓潤甘甜。

放下茶杯,裴元歌道:“顏公子怎麼知道我跟九殿下求情成了呢?”當晚她回廂房時,實在太晚,深夜拜訪多有不便,因此想要等次日再告訴顏昭白消息。誰知道第二日她醒來時,顏昭白和顏明月已經離開,後來也曾經派人到顏府去,去發現大門緊鎖,人去樓空,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好消息無論什麼時候告知,都不會有影響;相反,若是壞消息,裴四小姐一定會在當晚就派人通知到,好準備應對之策,以免不測。”顏昭白微笑道,“所以,當晚裴四小姐不曾派人過來,我就知道,九殿下必定是應允了,所以纔敢放心帶着明月離開。而這些日子的事實讓我知道,我猜對了。”

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撐起偌大的商行,果然是心思敏銳之人。

裴元歌暗自想着,又問道:“明月還好嗎?”

提起明月,顏昭白的眼睛微微亮了兩,神色卻似乎有些黯然,混雜在一起,顯得十分複雜難測:“明月她……。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一直就是那樣子。不過,對我來說,她能夠活着就是萬幸了,其餘的,我不敢強求。哦,對了,因爲她身體不好,我派人送她到幽靜之處休養,忘記告訴裴四小姐了,明月也很想念你。我還是第一次見明月這樣喜歡別人,倒叫我很好奇。”

聽他話裡的意思,明月的身體情況似乎很嚴重?

裴元歌忍不住問道:“明月她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好像很虛弱。”

“她是胎裡弱,生下來後就五臟失調,氣血頹敗,稍加不慎就可能會……原本很多大夫說,她活不成的,能活到十五歲就是奇蹟。”提到顏明月的病,顏昭白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說不清心頭的百般滋味。看到明月爲疾病所苦,他比任何人都難受;但有時候卻又覺得,如果不是這些疾病,以明月的年齡,早就該婚嫁了,到那時候,他這個哥哥又有什麼理由守在妹妹身邊?

裴元歌看得出來,顏明月身體不好,但是沒有想到會如此嚴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惜之意。忽然挽起袖子,解下手腕上的紅線,道:“對了,我聽說七彩琉璃珠對身體虛弱的人很好,不如——”

“多謝裴四小姐的好意,不過,七彩琉璃珠只對因爲中毒而身體虛弱的人好,明月她不是中毒,所以七彩琉璃珠對她並無用處。不然,我也不會拿它作爲鬥棋的彩頭了。”沒有想到裴元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說明她對明月是真心的,顏昭白心中倒是有些感激。

只是,眼前的女子太聰慧,他還是不希望明月跟她有太多的接觸。

這些年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着那種不該有的感情,不敢在明月跟前露出絲毫端倪,畢竟他們已經是兄妹了,即使明月再善良,再天真,也不可能會接受這種不爲世俗所容的感情。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有的事情根本無法控制,他只能努力地壓抑着,不要被人發現。

也許他有時候還是太過露骨,但別人只以爲,明月身體虛弱,所以他這個做哥哥的緊張她,也算正常,並沒有起過別樣的心思。但從來沒想到,這樣隱秘的感情,居然會被九殿下察覺到。那日在臨江仙,聽到九殿下那句“生生世世永爲兄妹”,真的如同被萬千利箭同時穿心,痛得連他都忍不住失色。

生生世世永爲兄妹,這真是他聽過的最狠毒最殘忍的詛咒!

眼前的女子聰慧敏銳,若是接觸得多了,恐怕也會發現他的心思。在世人眼中,他居然對明月有這種心思,那是很污穢的吧,畢竟,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兄妹,顏家家譜上有他顏昭白的名字,這根本就是亂一倫!誰能對這樣的感情報以寬容之心?而明月又那麼喜歡信任她,願意跟她親近,如果她告訴明月,如果她對明月譴責他,如果她……。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棄鄙夷他,他也不在乎。

但是,他經不起明月哪怕一點點的鄙夷、厭憎、畏懼,或者其它想要疏遠的眼神!

裴元歌並沒有察覺到顏昭白的異樣,仍然在擔心顏明月的身體。是啊,這枚七彩琉璃珠,還是顏昭白的棋鑑軒鬥棋的彩頭,原本就是屬於顏昭白的,如果這東西對明月有用,顏昭白又怎麼會拿出來呢?“那有沒有找過好的大夫看看?也許不是沒有辦法的。”

雖然不願意裴元歌跟明月多接觸,但顏昭白還是很感激她的這份心,搖搖頭道:“連宮裡的太醫,我都通過五殿下請過來,給明月看過,卻都是同樣的話。這些年來,但凡聽到有好的名醫,我都想辦法帶明月去看過,結果都卻都一樣。明月能夠活到現在,已經讓他們很驚訝了。”

“這樣啊。”裴元歌也有些神色黯然。

“算了,不說這些讓人掃興的話了,明月先能活着,就是好事,別的不提了。”顏昭白不太習慣跟人談及顏明月,便轉過話題道,“真是抱歉,雖然說慶元商行跟簡寧齋合作八九年了,卻只聽說簡寧齋的東家是官宦人家,卻不知道原來與裴府有關。早知如此,我就早吩咐他們與簡寧齋便利了。怎麼?聽裴四小姐剛纔的話,似乎貨物出了問題?”

裴元歌點點頭:“是,不知爲何,半個月前進的一批貨,絲線全部都有摻假,繡圖也有問題,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如果說剛開始,她還懷疑過是慶元商行的進貨有問題的,現在看到慶元商行的東家是顏昭白,頓時就打消了這份疑慮。顏昭白能夠將景軒商行做得如此之大,多年來都未曾出過差錯,顯然是個心細如髮之人,也深知聲譽的重要,絕不會做出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

“裴四小姐不必憂心,之前你救了明月,又向九殿下求情,我卻無以爲報,這批貨物我會吩咐商行的人先補上,再慢慢追查事情的前因後果,總能查個水落石出。”顏昭白爽快地道,“而且,以後但凡簡寧齋進貨,全部照原價給你,就算是我的一點謝意的。”

其實,就算他免費給簡寧齋供貨,也並不影響什麼,但是這位裴四小姐很有些外柔內剛的感覺,未必會答應這種條件,因此他只提出照收購的原價供貨,反而對彼此更好些。

“多謝顏公子的好意,不過,”裴元歌眉眼微冷:“這樣太便宜那些動手腳的人了,我要他們把吞了我的貨加倍吐出來,這樣纔算能稍稍解氣!”

“裴四小姐已經有頭緒了嗎?”顏昭白問道。

裴元歌冷笑一聲道:“庫房沒有問題,進貨的慶元商行也沒有問題,那問題只有可能出在從商行進貨,到庫房運倉的過程中。每次要進的貨,老掌櫃必定要親自盤點,如果全是假的,或者貨物的數目不對,老掌櫃立刻就能察覺,能夠知道簡寧齋要進的貨物數量,又能夠準備這麼多有摻假卻又不會輕易被看出來的絲線繡具替代,要說簡寧齋裡沒有內奸,打死我都不信!這批貨物數目如此巨大,想要偷換也不容易,運貨的人肯定有問題。只要抓住這兩點,我不信查不出端倪來!”

前世白薇白芷和桂嬤嬤的背叛,讓她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

只要被她查出內奸,絕不姑息!

顏昭白點點頭,心中倒是有些驚訝。他從商已經十數年,經歷的事情多,能看清楚這些不稀奇,但裴元歌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之前又從未涉足商事,居然能夠如此明察秋毫,倒是讓他不得不驚歎。“四小姐所言有理,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儘管吩咐!”

“現在就有一件事,要請顏公子幫忙!”裴元歌說着,低聲說出一番話來。

聽完,顏昭白微微愣了愣,神情有些尷尬:“我儘量……”

裴元歌進去與慶元商行的東家商談這次的貨物問題,趙二掌櫃和簡寧齋的一些僕從,以及慶元商行的小二們都候在外面,隱約能聽到裡面模模糊糊地說話聲,但是卻聽不清楚到底說的什麼。忽然間,裡面傳來“碰”的一聲響,似乎是拍桌子的聲音,緊接着是裴元歌怒氣衝衝的質問。

“我說了這次我們從你們慶元商行進的貨物全部有問題,害得我們簡寧齋差點聲譽掃地,這件事,你們慶元商行總要給我個交代!我在這裡跟你說了半天,你顛來倒去的糾纏不清,到底準備怎麼處置?你們這個樣子,我們簡寧齋以後再也不會從你們這裡進貨了!還有,這裡的事情沒完,你若再這樣推諉下去,咱們就公堂上見!”

“姑娘別急,有話咱們好好說嘛!再怎麼說,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能說斷就斷,我說了一定會給姑娘個交代的。”另一道男聲則帶着些討好的意味,忙道,“這樣好不好?這次有問題的貨物,全部由我們慶元商行賠償姑娘的損失。當然,爲了表示歉意,以後姑娘從我這進貨,全部照原價給你,我保證不收姑娘絲毫的利錢,如何?”

小二愕然睜大眼睛,他們慶元商行的貨物從來都沒有過問題,怎麼東家居然這樣說?

而且,聽東家的語調,總覺得……。

另一邊,趙二掌櫃也跟身後的奴僕交換了個眼色,神情古怪。方纔小二對着東家小姐還很不客氣,出來一趟就變了臉,顯然是房內的東家發了話。而現在聽這慶元商行東家的口氣,似乎很不想他們東家小姐跟慶元商行斷交,開口閉口就是交情,還張口就說要按原價給他們東家小姐……這怎麼聽怎麼讓人覺得不對勁兒。難不成這位慶元商行的東家看上他們東家小姐了?

不然,很難解釋這種種異常啊!

正想着,卻見裴元歌憤憤然地掀起珠簾,猶自怒喝道:“念在你們這是第一次出這種事情,我饒了你們商行這一次,你們儘快把貨物給我們簡寧齋補上。如果再有下次,我絕不會如此容易地善罷甘休,咱們到公堂上見去!”走到趙二掌櫃等人身邊,喝道,“咱們走!”

趙二掌櫃不敢作聲,忙跟着裴元歌出了慶元商行。

裴元歌看起來怒氣不小,腳步都帶着風,趙二掌櫃掂量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是慶元商行的貨物出了問題,連累到我們簡寧齋嗎?慶元商行雖然遠不如景軒等大商行,但多年來都是很有聲譽的,真的做了這種事情?”

“可不是嗎?”裴元歌怫然拂袖,“不過算了,看他們東家認錯態度還好,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說着,踩着車階,彎腰進了馬車,趙二掌櫃等人則上了後面簡寧齋的馬車,隨着裴元歌一聲令下,車伕揮鞭,馬車噠噠地朝着簡寧齋的方向而去。

單獨坐在馬車中,裴元歌臉上的怒氣頓時散去,只剩下一片沉思。

原本以爲這次事件只是個意外或者巧合,正巧簡寧齋進貨進了假的絲線,被魏師傅賣到,偏又是那麼重要的一幅繡圖,所以鬧將起來,正好被廣致齋抓住,想興風作浪,趁機扳倒簡寧齋。

江南是絲綢之鄉,絲布絹羅花樣繁多,相應的,各種造假也久盛不衰,像用茜紅草粉泡白絲充當紅繡絲,以及那些假貨的造假方式,許多都是江南那邊的秘法。如果說是慶元商行進貨時不小心,在江南被人所騙,那倒是正常,但現在出現在京城,用來特意替換簡寧齋的貨物,難免會讓裴元歌多想。

這樣一來,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運貨的人絕對有問題,不然不會被人將整批貨物換掉而不自覺;管事和掌櫃之中有人裡應外合,否則不可能準確地知道所要進的貨物及數量,事先備好相應的摻假貨物。雖然說不能排除管事和運貨之人勾結,拿真品去買以謀取利益的可能性,但要準備那麼一批摻假卻又不容易在短時間內被發現的貨物,本身就不是容易辦到的事情,所要耗費的精力和時間必然不菲。

再說,如果被爆出賣嫁禍,簡寧齋也要跟着倒黴,倘若簡寧齋因此一蹶不振,對這些管事和運貨的人損害也很大。竭澤而漁,都是在商場多年的老油條,沒有這麼鼠目寸光。

若只是爲利,還不如在進貨的價格上動手腳來得輕鬆容易。

這樣費盡心血準備這麼一批假貨替換,若說想要簡寧齋一蹶不振乃至倒閉,才更合理。而那些管事和運貨的人之所以敢做這種事情,想必是有了後路,知道簡寧齋倒閉後,他們依然能有優渥的條件,沒有了後顧之憂,這纔敢這樣肆意妄爲。

這樣說起來的話,是廣致齋在背後動手腳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如果說這件事是廣致齋動的手腳,他們的目的顯然是希望簡寧齋因此倒閉。以魏師傅的暴躁性子,那副繡品的重要性,再加上有人在旁邊煽風點火,興風作浪,事情只怕會鬧得不可開交。倘若她不在,在兩廂僵持的時候,旁邊有人喊句要驗簡寧齋的絲線以證真假,再從庫房找到摻假的紅繡絲,只怕簡寧齋真的要一敗塗地了。

但是現在,魏師傅被她安撫,假貨的問題又被她中途截斷,看似平靜了事端,但廣致齋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那麼她的引蛇出洞之計,便有了施展的餘地。

她假裝沒有發現簡寧齋內部有問題,而通過和顏昭白的爭吵,又造成一種假象,似乎慶元商行的東家因爲看上了她,而認承下來假貨的事情,加以補償,讓事態就此平息。這樣一來,就給簡寧齋裡有問題的人吃了一顆定心丸,讓他們以爲自己並沒有暴露。

這次的事情沒能鬧起來,廣致齋必定不會就此作罷,老字號店鋪,第一次出現問題,只要處理得當,還能夠挽救。但是如果接二連三的出現假貨問題,那無論善後措施做得有多好,都會動搖在顧客心中的地位,慢慢零落。廣致齋在簡寧齋有內線,有這麼好的動手機會,必定不會放過,肯定會故技重施,讓簡寧齋聲名掃地。

餌,她已經丟下了,現在就只能下次進貨的時候,來個人贓俱獲。

因此,回到簡寧齋後,裴元歌並沒有告訴任何人真相,只說是慶元商行這次進的貨物有問題,已經照原價賠償,並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讓大家不要擔心。而與此同時,派出去到各家商戶走訪的下人也都回來稟告,這半個月在簡寧齋買東西的顧客裡,果然還有兩人買到的貨物有問題,好在他們還沒有使用,也沒有發現異樣,結果簡寧齋的人卻主動上門,更換貨物並退錢補償,倒是讓他們覺得很驚訝,對簡寧齋讚不絕口。

聽到這話,趙二掌櫃擦了擦冷汗,還好小姐想得周到,不然,這兩家也鬧將起來,事情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更是對年紀輕輕的裴元歌佩服得五體投地。

簡寧齋的事情處理完,裴元歌扶着舒雪玉,乘坐馬車回府。奔波了這半天,裴元歌早早地回靜姝齋歇息,紫苑木樨忙上來服侍她換衣裳,忽然間紫苑驚訝地道:“小姐,你身上那個喜鵲登枝的荷包呢?怎麼不見了?”

裴元歌一怔,低頭往腰間望去,果然先前出門時所帶的荷包已經不知影蹤,不知道是被人偷走,還是不小心弄丟了,心中微微一沉。不過,好在那荷包是她隨手做來玩的,所用的布料,繡的花色都是外面常見的,也沒有什麼特殊表記能夠認出身份的,裡面裝的也不過是尋常香料,這才微微定下了心神。

這樣普通的荷包,就算被人撿走,也不至於生出事端了。

“算了,只是個尋常荷包,不見就不見了。”想清楚這些關節,裴元歌倒沒有太在意,沐浴一番,換了衣裳躺在牀上歪着。不過,這事也給她提了醒,虧得這荷包是沒有表記的,若是個能夠辨認出身份的其他貼身物件,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來,她也太疏忽了。

往後要更加謹慎纔是。

這邊舒雪玉在蒹葭院卻是翻來覆去了無睡意,白日裡跟老掌櫃的談話不住地在腦海中翻騰,在蒹葭院被封這十年裡,她的嫁妝鋪子也曾經有過許多問題,有的時候甚至入不敷出,都是多虧裴府名下的鋪子掌櫃提點,扶持。章芸絕對不會有這種好心,那麼,這能說這一切都是裴諸城授意的。他……

舒雪玉思緒萬千,忽然聽到外面白霜似乎在跟誰說話,提到“老爺回來了”的字樣,猛地坐起身來。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但卻仍然起身換了衣裳,梳了頭髮,對着妝奩臺發了半天的呆,反覆猶豫着,最後才下定決心,起身走出屋外,見白霜正在跟新調上來的大丫鬟白伊整理着八寶閣,悄聲地說這些什麼,咬了咬脣,問道:“老爺回來了嗎?在哪裡?”

第一次聽夫人問起老爺的事情,白霜有些驚訝,答道:“老爺在同澤院呢!”

“我有事要找老爺商談,白霜你隨我過去一趟!”舒雪玉百般思索,最後才說出了這句話。白霜知道自己夫人脾氣倔強,嘴又硬,不敢打趣,應了一聲,便跟着舒雪玉後面,來到同袍堂。舒雪玉頓了頓,猶豫了下,道:“你先等在這裡,我優化想要單獨跟老爺說,不許傳出去!”

白霜臉上不敢有絲毫異色,恭恭敬敬地道:“是,夫人。”

舒雪玉從蒹葭院出來後,這是第一次自己主動找裴諸城,也是第一次踏足同袍堂,進門後見裴諸城不在外間,轉過屏風,來到偏間,果然看到裴諸城坐在桌前,正凝神專注地看着手裡的公文書箋,眉宇緊蹙,神色有些沉凝,似乎心情並不好,一時間又有些想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裴諸城的聲音:“愣着做什麼?倒杯茶過來給我!”

顯然聽到了動靜,察覺到有人過來。

舒雪玉一怔,驀然回首,卻見裴諸城依然低着頭,目光似乎並未離開公文,猶豫了下,環視四周,最後發現右邊的茶几上放着一個海棠紅紫紗茶壺,以及配套的茶杯,上前去倒了一杯茶,試了試杯溫,感覺還可以,這才慢慢地走過去,遞到裴諸城跟前。

裴諸城目光仍然凝聚在公文上,隨手接過,正要喝,忽然察覺到不對,猛地一轉頭,看到手足無措的舒雪玉,猛地一怔,手一抖,一杯茶全潑灑在公文上,連茶杯也“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砸個粉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裴諸城忙用衣袖擦着公文上的茶漬,低頭有些不自然地道:“我以爲是石硯,沒想到會是你!”

“是,”舒雪玉低聲道,:“我很少到你的院子來。”

無論是現在,還是從前。

裴諸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只“嗯”了一聲便沒再接話。好一會兒才擡頭,神色有些焦慮:“出了什麼事?”舒雪玉從前就很少到同澤院來找他,更不要說現在兩人的尷尬情況。現在她居然過來,唯一的解釋就是裴府出事了,而且還是很要緊的事情,所以她纔會來。

“沒有。”舒雪玉也能猜出他爲什麼問這種話,頓時覺得十分窘迫,“沒事,我這就走。”

說着,掉頭就要離開。

見她這樣的神態舉止,裴諸城更覺得的確是出事了,偏偏她卻又不肯說,刑部的事情已經讓他頭大,剛來回來又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本就是焦頭爛額,看到舒雪玉這樣子,忍不住一陣焦躁,有些不耐煩地道:“舒雪玉,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說出來行不行?能不能不要總這麼遮遮掩掩的讓我去猜!”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焦躁和震怒,他深吸一口氣,按捺着道,“都是裴府的人,有什麼事,我會解決。聽說你今天下午和歌兒到鋪子裡去了,鋪子出什麼事了嗎?還是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

“沒有。”舒雪玉咬着牙,“沒有事。”

裴諸城剛壓下去的火又冒了出來,有些惱怒地道:“沒事你來做什麼?”

他的本意是覺得,舒雪玉就是從前都很少到同澤院來,何況現在的處境?以她的性子,要不是大事,絕對不會到這裡來。但聽在舒雪玉的耳朵裡,卻覺得全然不是那麼回事,本來的窘迫無錯,一時間也全部化爲憤怒,揚頭冷笑道:“是啊,我怎麼會到這裡來?這是你裴大將軍的院子,章姨娘能來,明錦能來,我算什麼?我怎麼就能到這裡來?”

話纔剛出口,就感到一陣後悔,但卻又不肯低頭,兀自冷眼看着裴諸城。

“你——”

裴諸城霍然起身。自覺好心問她,結果卻換來這麼一句尖刻的話,尤其還提到明錦,只覺得十分刺心,氣得手緊握成拳,渾身都在發抖,有心想反擊兩句,又竭力忍耐,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發泄般地將公文重重地往桌上一甩,冷冷道:“舒雪玉,我到底哪裡又招你惹你了?好好的你跑到同澤院來找我的茬?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一定要爭吵不休,弄的家務寧日才滿意嗎?”

聽他這話,宛然又在從前的言語,一時間勾動心事,舒雪玉只覺心臟緊縮得一陣陣的疼,卻強自忍着,脫口道:“對,我就是沒事找事,我就是看不得日子過得太平靜了,怎麼樣?反正我舒雪玉就是這樣的人,我強橫霸道,我無事生非,我處處都要找茬,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若想要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四德院有章芸,飛霜院有秦青霜,宛月院有肖婉兒,要不要我替你叫她們來?”

“……。”

裴諸城自認爲這十年他的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不再是從前的暴躁易怒,但現在他知道,他錯了。他還是能輕易地被舒雪玉幾句話弄得暴跳如雷。胸口急劇地起伏着,死死地盯着舒雪玉那張倔強依舊的臉,時光似乎突然倒轉,儼然又回到十年前爭鬧不休,雞犬不寧的局面……。

“舒雪玉,我不想再跟你吵了!”裴諸城一字一字地道,指着門口道,“出去!”

“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你也不用再說其他的,從今往日我再也不會來這裡!我今天是昏了頭,油脂蒙了心纔會過來!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舒雪玉憤憤地道,頭一扭,身形如風地離開了裴諸城的視線。

“哐當——”

等她一走,裴諸城擡腳將自己原本坐的黑棋紅木圈椅踢倒在地:“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白霜原本以爲自家夫人終於開竅了,居然知道到同澤院來找老爺,想着兩人或許能就此化解前嫌,現在又沒有章芸來搗亂,也許能夠重拾舊情也說不定。再怎麼也沒想到,夫人進去的時候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屋裡又吵了起來?

正驚慌失措着,舒雪玉卻已經衝出房門,手緊握着胸口,臉色白得嚇人。

白霜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着她,連聲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舒雪玉擺擺手,甩開了她的手,踉踉蹌蹌地出了同澤院,看到有經過的丫鬟僕婦,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這模樣,深吸一口氣,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思潮,強撐着走到蒹葭院,將自己鎖在房內,一進內室,就忍不住倒在牀上,淚水奪眶而出。她只是……。只是因爲鋪子的事情,想要去道謝而已,爲什麼到最後卻又變成這種境地呢?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無論之前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到最後都會變成爭吵。

其實她並沒有想要吵的,真的沒有……

白霜在外面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知所措,居然眼前一亮,吩咐白伊等人看好院子,自己跑到了靜姝齋,跪倒在裴元歌跟前,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末了磕頭道:“四小姐,您去勸勸夫人吧,至少讓她開了門呀。奴婢剛纔瞧着夫人臉色很蒼白,情形很不好,奴婢真的很擔心。”

說着,磕頭不止,神情哀慼。

“父親跟母親吵架了?母親把自己鎖在房內?”裴元歌吃了一驚,急忙起身換衣裳,又吩咐木樨幫她梳頭,邊對白霜道,“你先別急着磕頭,既然知道擔心母親的身體,還不趕快拿了府裡的名帖去請大夫過來,在這裡愣着做什麼?你先去請大夫,我這就去看望母親。”

白霜這才恍悟過來,急忙奔出去請大夫。

“紫苑,你到同澤院去,告訴父親,就說母親身體不適,看父親的反應。我先帶木樨和楚葵過去蒹葭院。記住,不要漏了行跡,被人看出不對來!”裴元歌吩咐着,隨便梳妝了下,便帶着丫鬟們出了門,來到了蒹葭院,果然見正房房門緊閉,丫鬟們都愣在院子裡不知所措。

裴元歌上前拍了拍門:“母親,女兒是元歌,有事要跟母親商議。”

“我身體不好,有什麼事你自己決斷,不必來問我。我累了,想要休息,你不要吵我,回去吧!”舒雪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悶悶的,似乎還有些哽咽。

“母親身體不好嗎?那更應該請大夫過來,仔細診治纔是。”裴元歌還是第一次吃舒雪玉的閉門羹,看來白霜說的沒錯,母親的確跟父親爭執得很厲害。只是不知道兩人到底爲了什麼爭吵,居然能到這種地步?“母親,讓女兒進來好不好?女兒很擔心母親的情況,母親!母親!”

這次,舒雪玉卻不再理會她了。

裴元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正愁眉時,到同澤院去的紫苑來跑了過來,附耳小聲道:“小姐,老爺說,病了就請大夫,他還是有事要忙,不要打擾他!還有,奴婢進同澤院裡,裡面正在打軍棍,奴婢打聽了下,說是今天值守同澤院的護衛中途偷懶打了個盹,沒有通報老爺,夫人進去了。老爺很生氣,說他們玩忽職守,直接軍法處置。”

居然動了軍法,看來父親也的確很惱怒,只是……。裴元歌一頭霧水,兩人到底是爲什麼爭吵起來的?

裴元歌這邊還想着讓舒雪玉開門,沒想到,沒過多久,守門的小丫鬟飛速來報道:“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趕來了,還有秦姨娘和肖姨娘,說是來探望夫人。”

她到了才一炷香的功夫,裴元華裴元巧裴元容連帶兩位姨娘就都得到消息,怎麼會這麼快?

難道說這蒹葭院裡有內奸?還是同澤院?

而與此同時,壽昌伯府內,壽昌伯傅英傑也垂首坐在燙傷,神色凝重卻又疑惑:“奇怪了,這次我把盛兒的名字報上去,求個御前三等護衛的位置,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音訊?這不對啊!”他們這些有爵位的武將,子孫們走的都是蔭庇的路子,按理說,以他的爵位資歷,以盛兒的人品武藝,御前三等護衛應該沒有問題纔對。

他也詢問了相關官員,對方卻都閉口不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這門親事攪和的,我看那個裴元歌就像是不祥的人,不然好好地當初鎮國候府怎麼會退了婚呢?”雖然兩家婚事已定,但只要想要裴元歌那個尚書府的嫡女,又深得裴尚書的喜愛,又是個有手段的厲害人物就要成爲自己的兒媳,壽昌伯夫人就覺得渾身不舒坦,越看越覺得這個兒媳婦不中意。

“胡說什麼呢?”壽昌伯皺眉,“裴大哥的女兒,能差嗎?何況盛兒自己也很滿意。”

“哼,盛兒年紀小,懂什麼?還不是被裴元歌那張臉迷住了?”說到這裡,壽昌伯夫人就越發覺得不舒服,未來兒媳婦身份又高,手段又厲害,老爺護着,盛兒又滿意,將來她這個婆婆還有存身的地方嗎?忽然想起今天無意中聽到的消息,忍不住道,“說不定盛兒的事情就是被她耽誤的,我可是聽說了,那個裴元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搭上了五殿下,鬧得五殿下想要立她爲側妃,聽說都跟皇后請旨了。說不定就是五殿下不忿咱們盛兒搶先一步,估計刁難着盛兒的差事呢!”

她言者無意,壽昌伯卻是聽者有心,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有這種事情?”

如果這樣的話,這樁婚事恐怕得重新考量……

------題外話------

蝴蝶覺得很神奇啊…。明明本來是打算寫雪玉童鞋去跟裴童鞋道謝,兩人有冰釋的跡象,可是,就跟雪玉童鞋的感覺一樣,偶也不知道爲什麼,寫着寫着就吵起來了…。算了,反正早晚要吵,不吵怎麼能爆發?沒有爆發怎麼能把誤會解釋清楚呢~(_

240章 妙計還擊賜婚026章 小肚雞腸渣男故意挑釁069章 庵廟遇襲命懸一線219章 葉氏覆滅暴露248章 萬渣男被辱047章 繡線之爭借刀殺人234章 扭轉乾坤智挫宇泓燁下088章 九殿下動情315章 大結局上235章 逐出家門277章 宇泓燁被罰190章 英雄救美應戰203章 元容被抓259章 渣男渣女252章 身份敗露121章 擔憂135章 阿芫明錦148章 破局當年真相中162章 太后不滿158章 賊心不死112章 表明心跡173章 想得發狂098章 丟臉到家葉問筠被趕出宮279章 黃雀在後035章 計高一籌四小姐智挫姨娘057章 你不是裴元歌你是誰205章 救命稻草207章 抓住痛腳261章 柳貴妃昏厥108章 誰在算計誰116章 真相一箭四雕023章 裴元容告狀不成反捱打123章 皇后抓狂018章 爭風吃醋葉問筠無理挑釁219章 葉氏覆滅暴露033章 姨娘毒計衆丫鬟陷害四小姐039章 給我滾出去052章 嫡庶之別追討失物106章 聯手抗敵道歉214章 葉氏覆滅開端120章 挑撥離間086章 驚爆醜聞大家小姐要爬牀126章 我看上你了113章 困惑難解262章 六殿下宇泓瀚075章 砍斷美女蛇的臂膀221章 葉氏覆滅蹊蹺第302章044章 獨守空閨姨娘抓狂161章 弄巧成拙062章 解難題元歌得讚賞華嫉妒271章 真相前因後果232章 宇泓燁吃癟150章 皇后被廢016章 裴元容被罰168章 陰謀算計232章 宇泓燁吃癟042章 姨娘夫人初交鋒247章 顛倒黑白050章 分析利弊利誘管事187章 元歌邀戰二百五十五章121章 擔憂111章 他的感情她的震動第298章090章 繡技如神妙手解紛爭077章 掌摑裴元華溫府生變第283章246章 嫉妒成狂第284章118章 太后的弱點103章 對質證清白鎮國侯府顏面掃地145章 局中089章 美女蛇被罰禁足131章 巧取豪奪二百五十章024章 四小姐挑釁姨娘起疑心053章 姨娘的賠罪茶196章 回擊246章 嫉妒成狂256章 恩愛刺眼096章 九殿下氣壞太后一百七十六章097章 入宮賀壽再生波折059章 驗身證真假姨娘失寵第309章270章 李纖柔之死064章 再遇九皇子葉問卿醋意橫生005章 拆穿真相082章 美女蛇服軟求饒102章 怒打壽昌伯夫人第300章028章 四小姐不好惹054章 親如母女各有算計第283章第295章201章 等待好戲256章 恩愛刺眼第308章143章 局趙婕妤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