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說法,不信任表哥,不是你的過錯,反倒他沒能讓你信任他,是他的不是了?”賀蓮房算是聽出來了,這聶娉婷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悔過或是歉意,她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包括給予她榮耀的父兄,包括一直寵愛喜歡她的男人,在聶娉婷心裡,所有人都對不起她。
聶娉婷冷冷地盯着賀蓮房:“你知道麼?從第一次見面,我就不喜歡你!”
“彼此彼此。”她對她也不見得能喜歡到哪裡去。
“你太讓人嫉妒了。”聶娉婷說。“明明你和我是差不多的,甚至你比我的處境還要再麻煩一點,你有着不懷好意的姨娘跟兩個只會拖後腿的庶妹,你的祖母也不喜歡你,你還有兩個弟妹要照顧……可憑什麼你比我活得快活那麼多?憑什麼你就不用擔心我所擔心的?憑什麼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出門,得到太后的寵愛,皇上的賞識,最後還能嫁給名震天下的青王殿下,而我,早已過了適婚年齡,卻只能留在信陽候府,做個一事無成的大小姐?!當你已經成爲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時,我卻還在信陽候府裡苦苦掙扎,想要離開!你說,這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賀蓮房聽了,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人也當真是有意思,只聽你這樣說話,好像你什麼錯也沒有,反而都是別人的錯一般。是我叫你害人的?是我叫你去欺騙晨哥感情的?是我叫你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今成王敗寇,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你聽從聶靖的調派,甘願背叛晨哥,做你的女將軍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了!”
“你的榮耀,你的身份地位,全是聶家的男人們給你的。信陽候與那幾位公子,對你何等愛護,可你卻爲了個飄渺的理想,將自己的兄長們拱手送出去,不管他們的死活,現在卻在我面前,控訴他們待你不好?退一步說,你對他們,又何曾好到哪裡去了?”五十步笑百步,她根本就沒爲聶家的男人們做過什麼,一味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們的付出,如今事情敗露,聶家成了一盤散沙,聶娉婷非但不思悔改,反倒將錯誤全推到了別人身上!如此胡言亂語之人,賀蓮房也當真是頭一回見到!
這種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錯的都不是他們,原因都在別人身上,臉皮也真是厚的可以。“你若真有本事,大可效仿幾百年前的女將軍慕容靜,女扮男裝離開家門,隻身一人從軍,憑藉自己的能力,二十年成爲護國將軍,誰攔着你了?聶無跡那樣疼愛你,決不可能限制你的自由,是你自己不敢,是你沒有那個從頭開始的勇氣!你佔着聶家男兒們的功績,卻還要說他們的不是,聶娉婷,你好大的臉!”
聶娉婷覺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賀蓮房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她抖着脣瓣,辯駁道:“你胡說!事情根本不像你說的這樣!是他們強迫我留下來,他們不帶我一起走!”
“你開什麼玩笑,從古至今,但凡是手握兵權的高門世家,除了在外的男兒以外,哪家不把家眷留下?信陽候府除了你之外,皆是男兒,難道要他們留下不成?”賀蓮房毫不客氣。“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也不想想看,你那些策略,信陽候收下之後,還要想辦法給你實現來討你歡心。如今你父親已死,你卻連滴眼淚都沒掉過!依我看來,聶家最薄情的人,倒不是聶靖,而是你!”
聶娉婷大吼:“住口!你住口!休要在我面前繼續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你肯定比我清楚。”賀蓮房冷淡地說,扭頭去看藍晨:“晨哥,這樣的女子,你可還要與她多說什麼?”
藍晨慢慢地搖了搖頭,望着聶娉婷的眼裡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失望。他輕輕舒了口氣,道:“咱們回去吧,蓮妹。”
賀蓮房嗯了一聲,兄妹倆轉身便向外走去,聶娉婷站在後頭,一雙美目因爲嫉妒憤恨已經充滿血絲,她惡狠狠地瞪着賀蓮房,似乎想要從她身上剜下片片骨肉來。“賀蓮房!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奈何賀蓮房卻連頭都不回,心中只覺好笑,莫非這是聶家人特有的句式?一個個都口稱做鬼也不放過她,也不看看己身做了多少缺德事,像他們這樣的人,來世還不知能不能爲人,又談何報仇雪恨?!
“蓮妹,你說,我是不是很蠢?”
對於藍晨突如其來的問話,賀蓮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怎麼會呢?晨哥至情至性,當年可是高中榜首的狀元,便連皇上都讚揚你文思敏捷,何談蠢字呢?”
“若是不蠢,緣何連喜歡的女子是真情還是假意都瞧不出來?”藍晨的情緒有些低落。“我原本一直以爲……”
“這感情之事,素來能讓一個人變得不像他自己。你置身其中,自然瞧不出那裡頭的利害關係。”賀蓮房仍然微笑地安慰着他。“更何況聶娉婷美貌溫柔,善解人意,你喜歡上了她,又怎麼會再去懷疑她呢?”
藍晨仍舊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現在纔想起來,其實平時,在很多地方,聶娉婷的不對勁兒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她總是會不着痕跡地問他如今靖國公府的情況,打聽靖國公的身體狀況,再若有似無的在他面前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挑撥他與家人的關係……若非他意志堅定,這若換做是別人,怕早就掉進聶娉婷的圈套裡去了。
想到自己還將父親與四弟離京的消息告訴了聶娉婷,藍晨便懊惱萬分:“若是我再聰明些,沒把父親跟四弟不在燕涼的事情告訴她,說不定聶家根本沒可能這麼快動手!”
“倒還要謝謝晨哥你告訴了她呢!”賀蓮房笑。“若非你告訴她,聶家不會這麼快動手,也就不會出現這麼多紕漏,若是他們再養精蓄銳一段時間,那時候必定更加難以對付。好在現在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晨哥,你就莫要再自責了。聶家倒塌,燕涼的局勢必定有所轉變,趙世家定然會起二心,四大世家如今滅頂一家,想要頂替或是獨佔鰲頭的人,定然不少。外祖父如今年紀大了,大舅舅又不在燕涼,還是得請晨哥你多多費心了。”
是呀,他還有他的責任,他還要守護家人與這個國家,這是他身爲男子應該做的事情,又怎能爲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女子,成日沉溺於兒女情長之中呢?想到這裡,藍晨感激地望了賀蓮房一眼:“多謝你提醒我了,蓮妹。”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賀蓮房微微一笑。
心中的疑惑卻解除了。原本她還以爲聶娉婷心裡,對晨哥至少會有幾分情意,可是從剛剛聶娉婷的表現來看,那幾分情意……未免也太涼薄了!晨哥之所以告訴她大舅舅與晚哥不在燕涼,是因爲拿她當家人看。可轉身聶娉婷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聶靖,這樣一想,怎能叫人不感到寒心呢?
從聶娉婷的態度來看,她之所以能當上那半吊子的女將軍,果然是聶靖的手筆。怕是跟聶靖做了個交易,把她所得知的靖國公府的消息全部如實說出來,他便給她權力,讓她去做她的將軍吧?
聶娉婷一生執着於這個理想,自然是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這男女之情,在她心中,竟是如此單薄,不值一提。
賀蓮房忍不住爲藍晨感到不值。可她同時也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好的在等待着藍晨,聶娉婷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命天女,兩人分開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倒是對聶娉婷來說,還不如選擇做藍家的大少夫人,至少那樣的話,就不用跟着聶無跡被判處死刑了。
自從青王回京,賀蓮房就又從平原公主府搬回了青王府,她對住哪裡其實意見不大,只要有青王在,就算是叫她住破廟,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剛回府,玉衡便來稟報,說聶倉回去已經變成“鎮遠將軍府”的靖國公府後,神情大變,但仍然強撐着逃亡而去,拐進一家小巷子後,突然出現一名黑衣人將其帶走,那人輕功路數極怪,片刻間便已沒了蹤影,玉衡當時被他的身手看傻了,等回過神,人已經沒影兒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顯得無比羞愧——畢竟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搞砸的任務,不知道王妃會不會覺得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賀蓮房卻沒生氣,而是道:“你做的很好。”
……這樣還做的很好?王妃這確定不是在諷刺他?!
玉衡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看了賀蓮房一眼,確定她是真心的,這才千恩萬謝的鬆了口氣,趕緊離開,生怕這是賀蓮房一時不小心說出來的,萬一待會兒回過神改口怎麼辦?反正出了這花廳的門,這事兒他可就不認了。
話說回來,那黑衣人到底是哪一門路數?怎地身手如此敏捷,連他都看傻了?聶家如今已經是喪家之犬,人人喊殺喊打,怎麼還會有人偷偷和他們接觸?尤其是聶倉已經武功全廢,沒什麼利用價值,信陽候府的權勢更是消散成爲雲煙,此時此刻還和聶倉聯繫的人,到底是誰?膽子爲何這麼大?
青王看了賀蓮房一眼,見她神情凝重,便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待到花廳內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的時候,他便伸手將賀蓮房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親了她柔軟的粉脣一口,柔聲問:“怎麼了?想什麼呢?”
“你說把聶倉帶走的人會是誰?”
“這個可不好妄加揣測。”青王皺了下眉。“誰都有可能,不過我覺得聶靖的可能性最大。如果照你所說,此人心機深不可測,既然能在你我的天羅地網下順利逃脫,那便絕對是個不好對付的狠角色,一不小心,便可能被其狠狠地反咬一口。聶倉是他的大哥,於情於理,都是他比較適合。”
“那麼,也就是說,聶靖果然還在燕涼城中不曾離去?”之所以將聶倉放出去就是這個原因,就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同他接觸,而同他接觸的又都是什麼人。
至於那個被當做木偶的聶二,手腳筋脈盡斷,又啞又瞎,這纔是真的沒有絲毫用處。反倒是聶倉,即便不會武功,他的謀略和膽識,也是萬里挑一的。聶靖會選擇救他,也很是正常。
“應該是。”青王嚴肅地說。“如今燕涼守衛極其森嚴,他決不可能逃得出去。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果他逃出去了,他會往哪兒去?”
“……回他曾經住過的山上?”
“大事未成,便毀在你手上,聶靖此人,能甘心嗎?”青王問。“因爲得不到你的垂青,他在你面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背後便將幾名下人活活鞭打致死,這樣的人,還能心甘情願地回到身上,去過那清心寡慾的日子嗎?我看不見得。他必定是還有後手,只是……”
“只是什麼?”賀蓮房問。“夙郎,你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樣?”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便看明白了對方眼裡的擔憂——他們都在想,聶家是不是真的跟大元有勾結。否則,怎麼那麼巧?“阿房,方纔我從宮中回來,你可知道發生了何事?”
賀蓮房搖搖頭。
“此前一役,大頌大獲全勝,將大元軍隊逐出近百里,之前所失去的城池,也全部都收復回來了。”嘴上說着好消息,青王的表情卻仍然是嚴肅的。“大元派了人往燕涼來送降書,要求議和。”
“議和?!”賀蓮房吃了一驚。“大元竟會要求議和?!”那樣一個野蠻,毫無文明可言的國家,除了殺戮就是殺戮,只認拳頭和暴力的國家,竟然會主動提出議和?
“很奇怪對不對?我也這麼覺得。”青王眯了下眼,大手無意識地摩挲着賀蓮房纖細柔嫩的手指。“他們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大元的皇帝,殺人如麻,是個出了名的暴君,他會命人來議和,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古往今來,但凡是主動提出議和的國家,那勢必要簽訂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日後年年向宗主國進貢金銀美人糧食布匹,甚至還要割讓城池,再加上那屈辱的附屬國稱號……野心勃勃的大元竟然也願意?!
“他們已經派了使者來了?”
“暫時只有信使,沒有議和的使者。要我們同意之後,那信使回去稟報,纔會派使者前來。”青王看了賀蓮房一眼。“對於議和的兩國而言,和親,無異於是最普遍,也最有效的辦法了。”
賀蓮房眨了眨眼:“皇上的公主們也都到了適婚年紀,可以嫁過去。只是……我可不信大元的君主會善待她們。”對於那個在馬背上成長打天下的國家而言,他們喜愛的都是能夠騎射打獵,不輸男兒的女子,英姿颯爽,能夠和男子一般保家衛國的。大頌這些江南水鄉,溫柔婉約咿咿呀呀的女子,他們素來看了便覺得牙疼,玩玩還好,若是真要娶回家做妻子,那是萬萬不行的。
這也是爲何大元的軍隊一打進大頌的城池,便□□擄掠無惡不作的道理,他們根本就不認爲這種軟綿綿嬌嫩嫩的女子可以稱得上是女子!
“皇兄的意思是,大元送來一名皇子做質子,然後讓我去大元一趟。”
“讓你去大元國?”賀蓮房驚呼,整個人都僵硬了。“那怎麼能行呢?大元國的人最是奸詐狡猾,又不講信用,極有可能會害你的!”若是嫩殺死戰神,那麼離打下大頌國還遠嗎?
“爲了勘察,我必須去。能不打仗,還是不打仗的好。邊境的百姓這些年來,苦日子可算是過夠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他們能夠安居樂業,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戰爭。”雖然身爲武將,天生便對戰爭有一種熱血的喜愛,但青王卻真心希望戰爭能夠永遠消失。“大元屢屢犯我邊境,燒殺搶掠,欺男霸女,捉我大頌的百姓去做奴隸。若是要簽訂議和條約,他們必須將國內所有大頌的子民全部送回來!簽訂條約以後,我必須作爲使者,前去大元走一遭。阿房,除了我,誰都不適合。”
是呀,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只有青王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那你要帶着我一起去。”
“不行!”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你若是不帶我去,自己一人去了,我便在府裡養幾個小倌兒,我可是聽說了,萬花樓裡的小倌兒個個生得脣紅齒白,又會勾人,燕涼不少貴夫人都悄悄養了呢!”賀蓮房睨他一眼。“剛好丈夫年紀大了,還長年不在府裡,我深閨寂寞,自然想要找些慰藉。”
青王聽得想吐血:“你休想!”
“那你就帶我去。”她立刻轉了話題。“這很正常不是麼?青王殿下與青王妃共同前去,可以想見這誠意有多足了吧?”
青王仍然試圖垂死掙扎:“可是從來沒有女子出使的先例,也沒有哪位使者帶着妻子出使他國的……”
“我朝開國成祖皇帝,可是曾經帶着元后周遊列國,勘探各國風土人情呢!”賀蓮房眯了下眼,那小模樣嬌俏至極,看得青王下腹部一緊。“難道你不知道?”
“可是……”
“沒有可是,只要皇兄答應了就行。”賀蓮房纔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時間,直接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上去,甜蜜的粉脣親的青王腰眼發麻,他心底暗暗叫苦,手卻很沒出息地攬住了她楊柳般的腰肢,“阿房……你、你別這樣……”
“王爺。”她柔聲喚着他,聲音嬌嗲嗲的,聽得青王渾身骨頭都酥了。平日裡賀蓮房什麼都不做,就足以讓他失控,如今刻意放柔了嗓音,嬌態橫生,青王哪裡受得住?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送各式各樣的美人來討好他,可青王就是能坐懷不亂,不起任何反應。現在他也算是嚐到了苦果,敢情之前那些不動聲色,都在這攢着呢!“阿房,你、你這樣也沒用,我是不會答應的……”只要他不答應,皇兄就不可能答應。
“王爺,難道你不想要我嗎?”賀蓮房輕輕咬了咬他的舌頭,吐氣如蘭地在他耳邊誘惑道,“要是不帶我一道,我可是會在府裡養小倌兒的。”
“姑娘家家的,說的這是什麼話……”青王險些被她弄得暈過去。
賀蓮房皺起眉頭來:“什麼姑娘家,嫁給你之後,我早就不是姑娘家了。”說着,用更加甜美如水的嗓音懇求,“王爺,你就遂了我的心願吧,你我夫妻二人一同出行,你可還記得,說要帶我遊遍天下的承諾?你還說會永遠聽我的話,順着我,疼愛我,怎麼成親不到幾年,你就要食言了?”
“我……我不是要食言,很危險的,阿房……”她在咬他的耳垂!
“那你答不答應?我保證會很乖的,而且我會帶着天璇跟搖光,到時候你派多少人跟着我都沒關係。”她的語氣突然充滿懷疑。“難道堂堂的青王殿下,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嗎?”
“當然不是……”
“那就帶我一起去呀!”
“阿房……”青王努力保持着神智上的清明,他真是很想沉淪其中,可他怕理智一飛走,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事情。“岳父大人,還有外祖父外祖母他們不會答應的,太危險了……”
當他搬出賀勵跟靖國公做擋箭牌的時候,就說明他自己心裡已經讓步了。賀蓮房深諳這個道理,頓時更加賣力,纖纖素手順着衣襟摸進平滑結實的胸膛。“怎麼會呢?皇上下的命令,難道他們還敢違抗?王爺,就讓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青王終究是無力反抗了:“……好!”說完,一個起身,將賀蓮房打橫抱起,猴急地朝臥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