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再給我一會兒，好嗎？”舞子哀求道，“我和老師還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
“不行！約定好只能休息10分鐘！”那個編輯冷麪拒絕道。
“不，我們當初約定的是，休息到16點30分。”李山河轉着椅子說道：“這個表原本就快了30分，我剛纔是把它調回了正常的位置。所以，你認爲的休息10分鐘，實際上是休息40分鐘……我還有半小時可以休息，半小時後你再來吧。”
納尼？
那個編輯目瞪口呆，竟然還有這一招？竟然預先調整了時鐘，從而獲得更多的休息時間？
李山河聳聳肩：“不信的話，你可以去看看別人戴的手錶。是不是現在纔剛剛過16點。”
呵呵，和我鬥。
看着那編輯彷彿日了狗的模樣，舞子的心底樂開了花：“沒想到老師您欺負人的招數，反過來對別人使用竟然這麼舒暢。看來老師的惡名要傳遍漫畫圈了。”
“什麼惡名啊，我這是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好不！明明這些都不是我的工作！”
舞子嘆了口氣：“是啊，一想到要和別人分享老師，真是不甘心呢……”
李山河給了她一個腦殼：“什麼叫分享啊，別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我可還想找女朋友呢！”
“唉，總之，藤子不二雄老師真是過分啊！”
一說起藤子不二雄，李山河就滿臉的不爽。
想我李山河！縱橫日本多年，坑蒙拐騙不知道多少人，竟然又一次陰溝裡翻船，被看似純良的藤本弘給誆騙了！
當日合約擬定的時候，藤本弘在最後加了一條，“若是執筆人來不及連載，其他人有義務幫忙繪製。”
原來在這裡等着坑他呢！
就在今天早些時候，一大堆編輯突然出現在他的公寓外，原來藤本弘和安孫子素雄在極大的催稿壓力下，突然消失不見了。
這次不是被塞罐頭，而是真真正正的跑路了！
這一下子，所有的連載都壓在他頭上了！一大堆編輯一手拿着草稿，一手揮舞着合約，逼他畫出成稿。
可惡，藤本弘！安孫子素雄！給我記住了！
如果這裡不是四樓的話，如果門口不是被一大堆編輯堵住的話，我肯定會去把你們追殺到死啊！
“老師，繼續剛纔的話題吧，《哆啦a夢》的魅力在哪裡？‘有趣’的漫畫和‘讀者想看’的漫畫，有什麼不同啊？”
李山河看了她一眼：“是雜誌社裡的人讓你來問的吧？”
“啊，果然被老師看出來了。深沢總編一生病，這些傢伙就開始心思散亂了。”舞子吐了吐舌頭。合作這麼久了，還不相信老師的實力，這些傢伙真是學不乖啊。
李山河搖搖頭，“好吧，你把我的話記下來，回去複述給那些人聽，也好安下他們的心。”
他滑動轉椅到工作臺前，拿了一個尺子放在桌上，比劃道：
“這是兩個不同的進化方向。讀者的思緒，就像是一條河流，各種念頭混合在一起。”
他用手指彈了一下尺子：“‘有趣’的漫畫，就像逆着河水一刀劈開浪花，從前所未有的角度突襲到讀者的思維盲點，讓他們震撼，讓浪花激起波瀾。”
“那不是很棒的作品嗎？”
“問題就在這裡，你掀起浪花，問過讀者沒有？一條大河波浪寬，一人之力又能掀多少浪花？有多少人買單？”李山河一攤手，“這條路走下去，終極就是cult，文藝，小衆，或許會被圈內人捧爲神作，但對大衆來說，只有寥寥幾部纔會被接受。大部分漫畫家以短篇出道，實際上走的就是這條路。”
聽着挺有道理啊，舞子想了半天，還是迷迷糊糊，只好道：“那，‘讀者想看’又有什麼不同呢？”
“這是另一條河流了。”李山河又拿起一把圓規，放在尺子旁邊，“這條河流的弄潮兒呢，他們收集在讀者零散的願望，順應着讀者的思維，就像捕捉小魚一樣，把他們藏在潛意識中的喜好，匯聚在一起，編成故事。”
“您是說……”舞子這下有點明白了。
“對漫畫家來說，‘有趣’可以提升他的知名度，但對雜誌來說，‘讀者想看’的漫畫，這纔是能提升銷量的關鍵。”
李山河仰頭吃下一粒葡萄，“讀者想看什麼，我就畫什麼，我走的就是這條路。所以，其他的漫畫家覺得我不順眼，在我畫了短篇之後，又覺得我很親切……我只是在對症下藥，都是爲了幫你們集英社增加銷量，你們還不領情，哼。”
話雖如此，舞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兩個路線咋一聽是一回事，沒想到細細分析之後，竟然有這麼大的差別？
“這就是市場的奧秘嗎？”
“沒錯，漫畫的有趣也要適度，太有趣了，是寫不長的。也註定賺不到錢。所以，我一直都在悠着勁兒，讓自己別畫的太有趣——你們覺得很有趣，是因爲見識少罷了。”
“這，這也……”
太無節操了點，對吧？
實際上，這纔是日本漫畫的未來發展方向。
什麼工口漫啊，廢萌漫啊，廢柴主人公啊……
難道這些作者不知道，推蘿莉要打斷腿，ntr應該浸豬籠，廢柴主人公應該被射到牆上，血統論都應該被掃盡歷史的垃圾堆裡？
讀者愛看，這就行了！所以我就是要畫！
漫畫家的社會責任感？那是什麼？能換幾個錢？
這就是漫畫的邪路。
舞子根本不知道“娛樂至死”這條路走下去，最終會發展成什麼模樣。她此時嘟囔着：“說起來簡單，但是讀者的口味很難把握的吧！一千個人有一千種口味，小孩子更是難以把握……”
說着說着，舞子突然停住了，“等等，老師你的意思是說……”
李山河笑了。
“沒錯！”他打了個響指，“《哆啦a夢》就是回答了‘什麼纔是讀者想看的漫畫’的終極答案。它的主題就是——實現你所有的夢想！”
你想飛？有竹蜻蜓。你想瞬間移動？有任意門。想看恐龍時代？有時光機……
千變萬化，包容萬千！想看什麼，我就相對應的開發道具！
沒有主線？這反而成就了它的優點！靈活機動！
舞子倒吸一口冷氣，捧起《哆啦a夢》的原稿，不敢相信的摸索着封面。
如果以老師的這個理論，那這個漫畫真的是相當了不起啊！
李山河仰天大笑：“這個理論不僅僅我想到過。只不過，‘實現夢想’實在是太浩大的題材了，這麼多年，也只有這部作品，才把所有的夢想裝在一個框架下。你說，它怎麼可能不火？”
“我就知道老師是最厲害的！”舞子兩眼放光，迫不及待的道：“雜誌社裡的人託我想問的是，多久才能在銷量上見到效果？”
李山河撇撇嘴，果然資本家最急功近利了。
“大概要一兩個月的醞釀吧。先讓讀者認識了人物，認識了這部漫畫的魅力，我再來一波大的，把讀者全收割掉。”
“這麼久？”舞子皺起了眉頭。
李山河不滿道：“如果說別的漫畫是在跑步，那《哆啦a夢》則是在開飛機。需要加速的路徑，自然也比較長。能載入史冊的經典漫畫，一兩個月的加速難道很過分嗎？”
“可是，一個月後就到了比賽的終點了啊……”
李山河撓撓頭：“這也是個問題啊……”
就在這時候，工作室的側門再一次被粗暴的推開了。
那個編輯被坑過一次後，明顯焦躁了許多，聲音都帶着哀求：“拜託了，老師，時間真的不多了，這次別再用什麼詭計了，麻煩您快點把原稿畫出來吧……”
“知道了，我馬上就好了！”
舞子應了一聲，撇撇嘴，快速的道：
“最後一件事，藤本弘找來許多師兄弟，下下週我們會有很多名家的短篇故事刊載了。銷量可能會迎來一次暴漲。老師，您有什麼手段，就快點拿出來吧。”
“我知道了，”李山河在側面一摞亂糟糟的書堆中翻出一個紙袋，“這個拿過去吧。”
“這是什麼？”
“吸引人氣的東西。你們太急功近利了，兩期的時間，剛剛夠把《哆啦a夢》的人物介紹給讀者，把基本的幾個道具出場。”李山河快速的道，“現在推出，效果沒法最大化啊……但也沒別的辦法了，雜誌多給我幾頁，把紙袋裡的故事，分8期連載。”
舞子驚奇道：“你在這時候還畫了新故事？”
“忙裡偷閒，反正用不了幾分鐘。”李山河想起了什麼，連忙道，“對了，在最後一頁註明，歡迎版權開發公司前來洽談。如果有電影公司和玩具公司來聯繫版權，你要立刻通知我。”
《哆啦a夢》那種幼稚的單元劇，還想出電影？
舞子好奇的看着這份稿件，雖然很想立刻就看，但旁邊的編輯已經急的要吃人了。
早乙女舞子起身，把紙袋收好，和李山河做了一個臨別擁抱，弦然欲泣：“老師，都是我把你保護的太好了，你從來沒受到過這些野蠻編輯的摧殘……你一定要堅強……”
“別說的好像我是你兒子似的！”
李山河抗議一句，一個輕輕擁抱，在她耳邊輕聲的說，“去藤本弘的老家富山縣，他肯定躲在那裡，幫我把這兩個爲老不尊的傢伙揪出來，打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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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子開着公司配給的車子，一路回到了雜誌社。
因爲長久以來一直銷量領先，《少年jump》的心氣一直很高，辦公室裡也經常可見趾高氣揚的同事。
但在本期發售上，突然被對方陰了一下，自家新推出的漫畫也沒收到太高的評價，編輯部裡的情緒有些低落。
見到舞子，代理主編走過來，急切的道：
“怎麼樣了？老師怎麼說的？”
舞子把李山河關於‘有趣’和‘讀者想看’的理論重複了一遍，其他人聽了，有的表示理解，有的人沉思，但有一點是相同的，沒看到理論轉化成銷量前，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得下心。
“難道老師的方法就是靠等嗎？”代理主編有些苦惱的捂着頭，“深沢主編不過休假幾天，銷量就被我弄砸了，這都是我的責任！我要辭職謝罪！”
沒有了深沢主編，集英社就是一羣用兵散勇，根本不成戰力。
心裡這麼想，舞子口頭安慰了幾句，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跑出去在車上找出紙袋，回來後，交給了代理主編：
“對了，這是老師新給我的稿子，他說下下期可以放上去連載。”
代理主編眼前一亮，有新故事了？
我就知道愛羅武勇老師有辦法！不會輕易的看着我們被對方反超！
可當他一拿出封面，臉又垮下來了：
“怎麼又是《哆啦a夢》的故事啊！”
舞子點頭道：“是的，是和短篇連載獨立的番外故事，老師請求多增加頁數，最好和下下期的名家短篇一同連載。”
低齡漫畫，成年人很難理解其中的魅力，很多時候，都是在賭運氣。
現在沒辦法，大家只能跟着李山河一條路走到黑。
“我知道了。”代理主編有氣無力的揮揮手，“那我就先去讓人排版了……”
怎麼大家都不相信老師的話啊！
舞子扁扁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地圖，準備查找一下富山縣的地理環境，去把藤本弘給揪出來。
可看了沒多久，突然聽到哐當哐當椅子雜亂的聲音。她擡頭一看，只見到代理主編興奮不已的衝過來大喊：
“這個故事好有趣！簡直實現了我的童年夢想！能火，一定能大火！”
“咦，主編，是真的嗎？”
“真的！我一直想着整個城市只有我一人……竟然在這個漫畫裡實現了！簡直太浪漫了！”
主編已經語無倫次了。
這種狀態大家都很熟悉，每當愛羅武勇老師有精彩的新作問世的時候，編輯部裡總是充滿了被迷的七葷八素的工作人員。
大家紛紛好奇的拿起復印稿一看，這一下，全沉迷進去了。
“愛羅武勇老師以前的漫畫很有趣……但這個漫畫，簡直是在實現我的夢啊！”
有人感慨了一句，卻沒人迴應他，大家都沉迷在漫畫的世界裡，根本拔不出來了。
咦，以往的漫畫也沒這麼大的魅力吧？
舞子好奇的走過去，探頭看着一人手中的漫畫稿，是熟悉的愛羅武勇電影海報風，封面是哆啦a夢全員齊聚，背後有一個巨大的機器人，立在戰爭之後的廢墟上。
然後，就是一行大字：
“《大雄與鐵人兵團》”
（ps：藤子不二雄放棄所有連載逃跑是真的。因爲這件事，被全東京的漫畫雜誌聯手封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