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三公子把話說完,轉身又進了角門。
幾個衙差像是不情不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催促着兩個山民獵戶進了縣衙角門。
曾顏良努力猜測着剛纔兩個山民獵戶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鳳泉嶺,他們兩個應該是來自鳳泉嶺的。還有什麼?死人?很多死人?還有銀子,很多的銀子……
曾顏良想了一會兒,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他猛地站起身,差點驚叫出聲。
然而曾顏良卻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縮回剛纔躲藏的位置,仔細觀察一下遠處,見自己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他這一顆心纔算是放下了。
鳳泉嶺上有死人有銀子,這場面在曾顏良腦海中閃現出來,竟然是那再深刻不過的情形。這不正與當初發生官銀被劫一案時候是一樣的麼?
可曾顏良馬上又想到了,自己剛纔的想法未必太過不切實際,那兩個山民獵戶說的事情未必會與當初官銀被劫一事有關。因爲當初不止是這衲巖縣衙派了無數人手上鳳泉嶺上去查了很多次,就連他自己也隨着王爺的親衛們去徹徹底底查過了。那鳳泉嶺上,他們能夠走到的地方,根本沒有任何關於官銀的影子,更別說那些劫了官銀的人。
那兩個進了府衙的人說的到底是什麼,曾顏良一邊告誡自己不可以報什麼希望,卻一邊急切的想要找他們問個清楚。
天色越來越晚,眼看着太陽偏西,曾顏良已經看不到遠處另外幾個監視着縣衙的人影了,就在這時,縣衙大門驟然敞開,一隊隊衙差魚貫而出。
衙差們手中都擎着火把,一個個滿臉嚴肅,曾顏良知道,這些傢伙只有遇到大事的時候纔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幾隊人步行開道,先在縣衙門前集結起來,而後就能聽到馬蹄聲響,又是幾隊人騎着高頭大馬從縣衙中衝了出來。
沒過多久,曾顏良就看到衙差的首領雙眉緊鎖,大步走出來,他翻身上馬,高聲對身邊那些衙差們說,“都精神着點兒!這次誰也不許出差錯!事情辦不好,我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聲音傳出很遠,曾顏良聽的清清楚楚。
衙差的首領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也是不太常見的,曾顏良最瞭解那個人,他靠着拍樑秋榮的馬屁成了首領,卻沒辦過什麼實事兒。
就在曾顏良胡思亂想的時候,另一匹馬從縣衙跑出來,曾顏良探身細看,才發現那馬匹上的人正是樑三公子。
隨着樑三公子出來的,還有被幾個衙差推出來的那兩個山民獵戶。
那兩個看似非常老實的人都嚇得哆哆嗦嗦,他們被簇擁到隊伍的最前頭,樑三公子縱馬走到衙差首領跟前說了幾句什麼,再看那衙差首領諂媚的點了點頭,而後高聲喊道,“出發!”
衙差們帶着兩個山民獵戶以不太快的速度朝衲巖縣城城門方向走去。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要去檢查兩個山民獵戶所說的事情。
鳳泉嶺。
曾顏良眼睛望着漸漸遠離的隊伍,腦海中卻不斷閃現出當初他們護送那些官銀被劫時的場面。
那兩個人發現的到底是什麼?會不會與那件事情有關?
曾顏良搖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等着那隊伍走的稍微遠一點,他才小心翼翼的離開了縣衙附近。臨走之前他還注意看了看遠處另外幾個人所在的地方,雖然不能肯定那裡還剩下幾個人,但曾顏良覺得,他們也一定會將這件事情的消息報告他們的主子。
曾顏良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帶的東西,覺得沒有問題了,便順着那些衙差們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加倍小心。
好在那些衙差們還要顧及兩個山民獵戶的腳程,幾隊人雖然看上去氣勢洶洶,而且十分着急的樣子,但整體行進速度卻並不太快。以至於他們剛出了衲巖縣城沒有多久,曾顏良就發現了身後另外有人也跟了上來。
曾顏良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煩亂,更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期盼,他多麼希望那兩個山民獵戶發現的什麼銀子和死人就是與官銀被劫一案有關,這樣的話,他就很有可能恢復自由之身了。如此一來,他不單能夠爲死去的兄弟們伸冤,更能光明正大的活動,以後就不用讓軒蓉如此辛苦,不用讓她出面撐起一切了。
曾顏良心中這樣想着,小心翼翼的跟着樑三公子帶領的隊伍而去。
而此時,冷軒蓉卻在自己房中苦苦思索。
顏良大哥沒回來,冷軒蓉知道,他一定是發現什麼事情了。或者說,一定是樑三公子那邊有什麼動作了。
樑三公子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他到底能用什麼方法去救他的父親,這一切冷軒蓉都想不明白。
直到次日,曾顏良到了中午還沒回來,冷軒蓉實在呆不住了,便不顧父親的阻攔,出了家門。
她先去縣衙看了看,見縣衙門前冷清無比,冷軒蓉忍不住長嘆一聲。光靠她自己的話,估計是什麼消息也打聽不到,什麼事情也辦不了的。
她在街道上緩步而行,不知不覺的沒有了方向,等她再擡起頭來,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館驛附近。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冷軒蓉似乎都沒到館驛附近來過,因爲這裡離她家住的地方很遠,平時沒有官員來的時候,這裡也冷清的很。不過現在冷軒蓉遠遠望着,卻不由得退後幾步,躲在了一邊的角落處。
館驛前面四名崗哨充滿威嚴的站在那裡,像是在告訴別人,這裡現在住着大人物,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靠近。
冷軒蓉知道,他們守着的那個大人物,就是前世曾經死在她手裡的賀笠靖。
曾經死在自己手裡的人轉眼又活蹦亂跳在這裡作威作福,冷軒蓉想到這個,就不由得咬緊了牙。但再一想到自己今生也許有機會讓那男人嘗一嘗前世積怨種下的苦果,冷軒蓉這心裡似乎又燃起了鬥志。
她就這樣躲在館驛外面望着那四個守衛亂想了半天,最終才長嘆一聲,站起身來想要離開。
可就在她起身還沒有離開的時候,突然發現有穿着官服的人騎着馬匹飛快的朝這邊跑來,目的地毫無疑問就是那館驛。
冷軒蓉迅速退回到角落裡,等着那身穿官服的傢伙到了館驛下了馬進去,她腦子裡才又閃出一線光亮。
看這人的樣子,應該是送信回來的。冷軒蓉非常清楚賀笠靖這傢伙在這衲巖縣城裡面撒滿了眼線,但他的那些眼線都身着便裝,行動非常隱秘。剛纔這個穿官服的,一定是辦的明面上的事情。
如今賀笠靖光明正大辦的事情,就只有調查河工。這件事在衲巖縣中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受牽扯最嚴重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縣令大老爺樑秋榮。
那人匆忙回來送信,十有八九是河工那邊查出什麼來了吧。
冷軒蓉在這兒等了一會兒,見那人遲遲沒有出來,她乾脆轉身離開了。
冷軒蓉心中盤算明白了,如果那人送來的真是河工上的消息,那麼樑秋榮的大難就到了。就算她猜錯了,估計事情也差不多到了爆發的時候。
冷軒蓉掰着手指算日子,按照她的記憶,前世,那位驍瀚王杜亦霖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返回皇城的。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那麼事情該就是在這兩天發生了。
早前心中萬般的恐懼,似乎隨着杜亦霖拆穿她那些把戲的時候都隨着淚水流淌出去了,冷軒蓉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了些勇氣,還是少了些擔憂,這幾天她感覺到自己可以把很多事情想開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她還能做什麼?現在是杜亦霖、賀笠靖賀樑秋榮三個人之間的角逐,冷軒蓉覺得自己只能等着結果了。
心中雖然是這麼想的,可等她回到家中,還是忍不住去問父親,這個時候,事情大概會如何發展。
說來也是奇怪,局勢變得緊張,但冷承戚的精神狀態卻似乎一天比一天好了。竇先生讓人定期送來藥物和補品,冷軒蓉一點也不馬虎,每天都細心的給父親做好。竇先生還派人送了些書籍來,冷承戚閒來無事讀書寫字,又有曾顏良時不時的陪他聊天,一段日子下來,眼中也有了神采。
他聽冷軒蓉說了心中疑慮,略加思索,告訴冷軒蓉,在官場之上就算是上級要整死下級小官,也一定要把所有形式都準備齊全,否則落下一個壞名聲是小,以後萬一有人翻案,毀了自己前程就是大了。
對於賀笠靖查河工一事,冷承戚也給冷軒蓉講的清清楚楚。
“賀笠靖爲人小心謹慎,他一定要先把與自己有關的東西全都撤掉,估計這件事早在他來衲巖縣之前就做好了。而後去派人大肆調查,做出聲勢。既然如今王爺都知道了這件事,那麼聲勢也算是造的夠足了。最後他會把證據收集的萬無一失,確保自己能夠一下整死樑秋榮,之後就該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