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恩聞言頓時就是一驚。他死死盯着冷軒蓉看了半天,突然轉身衝他手下高聲道,“你們這羣奴才長得都是狗眼嗎!讓冷姑娘站在外面說話,真是該死!還不快往裡面請!”
說罷,李渡恩轉回身衝冷軒蓉一笑,“都是我這些手下人沒見識,冷姑娘還請不要見怪,來,我們有話還是到裡面去說吧。冷姑娘,請。”
冷軒蓉沉着臉,邁步跟着李渡恩進了賭莊。
李渡恩這些手下稀裡糊塗被罵了一通,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賭莊後面便是李渡恩的私宅,他帶着冷軒蓉到正堂落座,讓下人泡了一壺好茶,親自給冷軒蓉滿上一杯,推到她面前。
“這是今年新茶,昨天剛剛送來,冷姑娘嚐嚐味道。”
冷軒蓉看了一眼滿杯翠綠,沒有動手。
她擡眼看看站在旁邊的幾個下人,轉頭對李渡恩說,“李公子,可否請這些人迴避一下?”
李渡恩急忙點頭,手一揮,把屋子裡的人都打發出去。
這時冷軒蓉才把手搭在茶杯上,輕聲道,“恭喜李公子啊。”
李渡恩一愣,他最近沒什麼喜事兒,不知道這冷軒蓉爲何一開口就說恭喜。
冷軒蓉看他一眼,冷笑一聲,接着說,“聽聞李公子最近得了武明郡郡太守賀笠靖賀大人的賞識,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冷軒蓉這一句話,差點把李渡恩嚇得從椅子上栽下來。
武明郡管轄着包括衲巖縣在內的十幾個縣,武明郡的郡太守也是正四品官位,管制一方,算得上是他們這裡執掌一切的父母官。郡太守賀笠靖爲官多年,上下通達,據說他與如今的首輔丞相還是準親家,要是巴結上這個人,那麼真的就是前途無限了。
李渡恩其實早就與這位賀大人有些聯繫,不過賀大人對他一直不溫不火的,沒有過什麼特別的關照,直到前段時間,那位賀大人突然派人來交託他做一件事,並且給他許下願,如果這件事情辦成了,那前面就一定會有高官厚祿等着他。
可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絡一直都只非常隱秘,李渡恩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爲什麼這件事會被眼前這個小丫頭知道?
冷軒蓉見李渡恩額角冒出了冷汗,剛纔還因爲虛張聲勢而緊張的她不由得挑起嘴角,冷笑起來。
李渡恩也是個經過事兒的人,他正好看到冷軒蓉冷笑,眼前明明是個不過十幾歲的姑娘,可她剛纔的笑容,她剛纔那一瞬間的眼神,卻像是那些看慣了生死的亡命之徒一般。
這小丫頭到底是什麼來頭!
李渡恩擦掉額角的冷汗,強穩住心神,討好的笑着問冷軒蓉,“冷姑娘說的哪裡話,賀大人是我們武明郡的郡太守,官位尊崇,他怎麼會看得上我這麼一個小小賭莊的老闆呢。”
冷軒蓉低唸了一聲,“官位尊崇……”說罷,她擡頭冷冷一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郡太守應該也是正四品官?”
李渡恩心裡一顫,他當然知道冷軒蓉的意思就是說郡太守與她父親其實是同等官位的人。
可就算如此,那冷老頭畢竟是個逃官。李渡恩雖然不知道那冷老頭到底做過什麼,但他知道,現在冷家這父女倆都是非常重要的人,郡太守讓自己接近他們,卻又暫時不準要了他們的性命,這足以說明他們父女還有什麼重要的價值。
李渡恩有些猶豫了,按理說,就算是眼前這個小丫頭知道了他和賀大人之間的什麼事情,她也應該帶着父親逃跑纔是,她爲什麼會找到賭莊來?
這時他又擡頭看看冷軒蓉,見冷軒蓉正死死盯着他。
李渡恩背後一陣發冷,汗毛根根豎起。
他暗叫一聲,他媽的!這丫頭的眼神爲什麼這麼嚇人!
冷軒蓉看出了這李渡恩是在盤算着什麼,不過冷軒蓉也知道,就算是再借給他三個腦袋,他也想不出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
見李渡恩似乎有些惱怒起來,冷軒蓉這才按照她想好的,開口道,“其實我也是久聞李公子大名。家父每日到這賭莊來,還多虧了李公子照顧。小女子雖然不懂什麼禮數,但也聽過知恩言謝的道理,長久以來,多謝李公子了。”
李渡恩一聽這話,急忙擺手。
其實最開始冷老頭來賭場的時候李渡恩根本沒有注意他。這賭場每天迎來送往,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像冷老頭那樣一看就是活着了無生趣的人。而且那冷老頭一看就不是有錢的人,李渡恩做的這賭莊生意是惹大事不惹小事,明知道對方沒有什麼能耐更沒有什麼油水可榨,就不會故意去找他的麻煩。
直到前段時間李渡恩突然接到了賀大人的指示,他這纔開始讓人設局騙冷老頭的錢,然後再假裝好意,借錢給他,如此循環,一邊讓他體會到了賭場的樂趣,一邊也讓他無法再離開這裡。
說白了李渡恩就是要困住這個冷老頭。
他也知道,眼前這小丫頭說的什麼照顧,什麼恩,都是場面話。只是,如果是個場面人說出來這樣的話倒也沒什麼,就這麼個小丫頭說出這樣的話,李渡恩心裡彆扭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
冷軒蓉也不管李渡恩是怎麼想的,她接着說到了正題,“家父最近跟我說,他似乎欠了李公子一筆錢,是麼?”
冷軒蓉這話說的簡單,可李渡恩卻像是被將了一軍。
冷軒蓉看出李渡恩在努力的想對策,她也不催促,等着對方決斷。
這麼一段短短的停頓令冷軒蓉非常高興,在她的預計之中,就應該是這樣的。
她知道李渡恩這樣的小人最擅長的就是恃強凌弱,但實際上要讓他辦什麼大事兒,他一定馬上就會自亂陣腳。冷軒蓉開始報上父親的名號和官位其實就是想讓這個李渡恩有所顧忌。
一個逃官,在任何人看來都應該是極力躲藏的,但冷軒蓉卻堂堂正正的說了出來,不僅說出來,而且還設下了郡太守這團迷霧。
在這一點上,冷軒蓉自認爲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不過,她按照前世對李渡恩的瞭解加上她所知道的事情,料想到這個時候李渡恩應該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
果不其然,停頓片刻之後,李渡恩苦笑一下,說道,“冷姑娘有所不知,賭場之中總是有輸有贏,贏錢了自然歡歡喜喜,可輸錢之後,賭客大多都不願意就這樣認輸回去,所以我們這賭莊裡就會稍微借一些錢給這樣的賭客。冷姑娘所說的事情,也許就是這麼回事……都是手下人按照規矩辦的……”
聽他這麼一說,冷軒蓉就知道她前面做的事情都起作用了。這李渡恩是在給自己留了退路!
冷軒蓉忍住笑,輕嘆一聲,道,“李公子果然是個心地良善的生意人。不過自古以來欠債還錢都是天理所在,貴賭莊派人到我家去跟家父討債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那筆銀子我們沒有當時就還上,真是對不住李公子了。”
李渡恩微微皺起眉頭,去冷家催債的事情是他親自安排的,目的是爲了讓許久沒路面的冷老頭重新會賭莊來,不過聽回來那些人說,冷家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手不錯的男人,賭莊派去的人都被那男人給趕了出來。李渡恩正想讓人去好好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冷家的小丫頭就上門了。
她這麼說,難道是要來還了那筆賭債?
李渡恩有些莫名其妙。他對冷家的經濟狀況可謂是瞭若指掌,這冷家父女都快揭不開鍋了,他們當到當鋪的東西,全數都被李渡恩贖走了,最開始還有些不錯的東西,可最近他們當的都只剩下破衣爛衫了。那筆賭債數目不小,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是還不上的。
還沒等李渡恩再開口,冷軒蓉卻接着說道,“想必李公子也該知道,我們父女現在身上連餬口的銀子都沒有,這筆賭債怕是難還了。”
李渡恩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軒蓉突然湊到李渡恩身邊,壓低聲音問,“李公子,其實我這次來找你,一來是爲了道謝,二來,是爲了還你那筆銀子。”
李渡恩一愣,不是說還不上了麼?他現在真的想馬上叫人來把這小丫頭綁了,狠狠抽上幾十鞭子。
冷軒蓉從懷中拿出那個小盒子,放到李渡恩面前打開,盒子裡面放着那杆“夜將”。
李渡恩雖然也識文斷字,可他對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沒什麼好感,所以看到冷軒蓉突然拿出一支毛筆,他真是滿頭霧水。
冷軒蓉起身走到門前,開門朝外面看看,然後又關門回來,一副非常謹慎小心的樣子。
看着冷軒蓉這個樣子,李渡恩氣的鼻子都歪了,要不是他看冷軒蓉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早就衝她大吼一通了。他狠狠攥着拳頭,強壓心中怒火,只盼着這冷家的小丫頭真的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來,要不然他可真要忍受不住了。
難道在他的地盤上,還能有什麼奸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