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賀笠靖煩惱不已的時候,冷軒蓉先有了動作。她從懷中拿出那張賀蕊萍寫下的憑證放在她和曾顏良中間的小方桌上,輕聲嘆道,“其實我也正想將這古琴給長公子送去,沒想到蕊萍姐姐就帶着人先到這鴉青墨閣來了,而且一口一個生意,說的像是我們有多生分一樣。我猜是蕊萍姐姐還因爲之前的事情鬧彆扭的,所以纔會這麼做的……”
說罷,她低着頭擺弄這那張紙,沉默下來。
賀笠靖知道她手上那張紙就是賀蕊萍寫的四百萬兩銀子的憑證,他現在真想衝過去把那張紙搶過來。賀笠靖急的努力想辦法,他一低頭,正好看到手邊那古舊的木盒,賀笠靖眼珠一轉,馬上擡頭笑着問冷軒蓉,“我也聽蕊萍說了,這架古琴實際上是她從鴉青墨閣買的。沒想到,這麼一架古琴,竟然價值四百萬兩銀子……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說完這話,賀笠靖轉頭問旁邊的安平之,“安公子,我對古琴之類實在不甚瞭解,還沒請教,這架古琴,到底因何有如此連城之價啊?”
安平之聽到賀笠靖說這古琴值四百萬兩銀子也是一驚,他搖了搖頭,輕聲道,“這還要問冷姑娘啊。”
冷軒蓉早有準備,開口問安平之,“不知長公子可否瞭解沐裎國以前的事情?”
安平之點了點頭,“各國史事在下也略有耳聞,不知道冷姑娘說的是哪件事?”
“沐裎國那位樺妃娘娘的事情,長公子大概聽說過吧?”
關於這架古琴的來歷,冷軒蓉託孟莊清讓人去仔仔細細的查了。這古琴本是驍瀚王王府中的東西,也不知道爲什麼就連同其它貨物一起被送出來了。驍瀚王杜亦霖對音律之事並沒有太多興趣,而類似這樣古舊的東西,驍瀚王府中也有不少,缺一件少一件也都不會引起什麼他的注意。孟莊清的書信送到之後直接轉給了王府中的管事,管事詳查一通之後纔將這古琴的詳細來歷寫成書信給孟莊清送了回來。
沐裎國皇族的事情就算在他們本國之中也並不十分明瞭,至於那些關於樺妃娘娘的傳說,就更是撲朔迷離了。
這位樺妃娘娘是沐裎國本朝皇帝的生母,有傳言說她是沐裎國先帝最寵愛的一位妃子,然而這位妃子紅塵薄命,生下皇子之後就撒手人寰了。算起來,那應該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
“沐裎國百姓之中有傳言說那位樺妃娘娘是妖邪所化的妖妃,但她所生的皇子卻是他們國中最有帝王風範的皇子。他繼承皇位之後,沐裎國如今也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所以這謠言現在也算是不攻自破了。”
安平之雖然沒去過沐裎國,但對那邊的事情,也算是十分了解了。沐裎國前幾年發生的一場皇位之爭波及甚廣,聽說樺妃娘娘生的那位五皇子是得高人助其一臂之力,所以一舉剷除了擋在他面前的三皇子,順利登基,成爲了皇帝。
關於那位樺妃娘娘和他們沐裎國先帝的傳說很多,或唯美,或悲悽,再加上染了幾分妖魔色彩,但凡聽了,總會有在腦海中留存下來。
“冷姑娘,莫非你是說,這架古琴與那位樺妃娘娘有什麼關聯?”安平之說出這話,心中竟然隱隱有些激動。如果這古琴真的與那位樺妃娘娘有關,那這古琴可真就是帶着他所期待的那樣一段故事了。
冷軒蓉微微點頭,道,“驍瀚王府的管事查證,這架古琴是近幾年才從沐裎國輾轉而來,獻上這架古琴的人是從一名中年女子手中將其買下的。而王府管事也特意去查了那名女子的來歷,她現在居住在皇城中,據她所說,她幾年前是沐裎國皇宮中的一名宮女,那時皇宮發生爭位之戰,不少太監宮女趁機捲了皇宮裡的東西逃了出來。而這位宮女以前伺候過樺妃娘娘,她說樺妃娘娘對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出宮之前,她將樺妃娘娘生前最後彈奏過的這架古琴帶了出來……後來中年女子爲生活所迫將古琴賣了,這才經有心人之手,流入驍瀚王府……”
說到這裡,冷軒蓉站起身來走到安平之手邊的小方桌前,將桌上那古舊的木盒打開,搬出裡面那架古琴,藉着旁邊燭火的光亮爲安平之指出那古琴琴首“鳳舌”上的花紋,“長公子請看,這裡不正是寫着‘薄樺’二字麼?”
安平之站起身來接過那古琴仔細去看,見“鳳舌”上確實有細密的花紋,而那花紋果真組成了“薄樺”兩個字!
傳說那位樺妃娘娘身世不明,自稱名叫薄樺,而沐裎國的先帝爲了表達對其恩寵,甚至破了祖上規矩,將她所住的宮殿都改名爲“薄樺殿”。
如此一來,一定是沒有錯了!
安平之臉上露出欣喜之色,經過他手的古琴可謂成百上千,其中不乏有許多名貴之品,但像這樣帶着一段神秘而又悽美故事的古琴,安平之還是第一次見到。
“薄樺……薄樺……沒想到,那位樺妃娘娘用過的古琴,竟然還能留存下來……竟然能夠流落到煌湳國……竟然能讓我在這武明郡與其相遇……實在是巧……太巧了……太妙了……”
安平之似乎忘了周圍這些人,他輕撫這這架古琴小聲嘟囔着,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冷軒蓉站在安平之身邊,突然看到曾顏良衝她招手。她返回自己座位坐下,探身去問曾顏良爲何要叫自己。曾顏良皺着眉頭壓低聲音對冷軒蓉說,“我看那安公子現在不太正常,怕你一會兒吃虧。”
聽曾顏良這麼一說,冷軒蓉才發覺,這安平之現在還真不是正常的樣子。
前世冷軒蓉在首輔丞相府中聽人傳閒話,有人說安平之患的“祥月”之症是出自妖魔之手,平日裡這位長公子雖然像個正常人,但若受了什麼刺激,他就會變成吃人的惡鬼,爲禍一方。更有人說,安平之平時之所以沉迷音律,是因爲琴聲能夠壓制住妖魔在他身體中施的妖術。
原本冷軒蓉是不相信這些話的,可今天安平之看着那古琴的樣子,令冷軒蓉忍不住想起了前世這些流言蜚語,望着安平之那一頭銀亮的白髮,再看他臉上唯一染着血色的眼角和嘴脣,冷軒蓉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然而過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安平之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放下古琴,坐回原處,扭頭對賀笠靖說,“賀大人,這架古琴價值何止區區四百萬兩……更何況,這是驍瀚王府流出來的東西,是無價之寶啊。”
賀笠靖剛纔也被安平之的樣子嚇了一跳,但見他平靜了,賀笠靖也馬上將注意力放到如何解決手頭這麻煩上來。
“安公子說的沒錯,我家小女竟然想用銀子去買這無價之寶,實在是不成體統。”說完這話,賀笠靖望着冷軒蓉,笑的有些尷尬,接着說,“冷姑娘,今天我與安公子就是特意來將這無價之寶返還給鴉青墨閣來的。”
冷軒蓉還是第一次看到賀笠靖露出如此窘迫的神態,而她再看看安平之,發現這位長公子目光沒有離開那架古琴,明顯是有些不捨。
“唉……”冷軒蓉長嘆一聲,“本來不應該有這一場誤會,蕊萍姐姐來的時候,孟公子就多次向她解釋,這架古琴我們不能出手,但蕊萍姐姐不單不聽,反而出口傷人……”
賀笠靖一聽冷軒蓉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是要不依不饒,他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了。
可沒想到,冷軒蓉話說道這裡,又給拉了回來,“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誰對誰錯怕是沒有意義。”說罷,冷軒蓉將桌上那張憑證拿在手裡,用身邊燭臺上的燭火將其點燃,直到那張紙化爲灰燼,冷軒蓉這才擡頭冷聲問賀笠靖,“賀伯父,你看這樣如何?”
賀笠靖看着那張紙在自己眼前消失,這才暗暗長出了一口氣。可如此一來,賀笠靖也知道,自己在冷軒蓉這裡就算是落下了一個人情。以後不管是誰把這件事說出去,都是賀笠靖的一個笑柄。
眼前賀笠靖沒有精力顧及太多,只好笑着點點頭,道,“如此甚好,甚好。”
而後冷軒蓉又對安平之說,“長公子,剛纔我也說了,這架古琴我原本就想送到你那裡去的。驍瀚王和竇先生都曾對我說過,這家鴉青墨閣中一切生意都由我來做主,這件古琴既然是有琴無價,不如將其送給有緣之人。剛纔長公子也說了,你能與這古琴相見,便是天大的緣分。藉着這份緣分,就請長公子將這古琴帶回去吧。”
安平之怎麼也沒想到冷軒蓉竟然要將這古琴贈予自己。他剛纔還在心疼,也不知道這架古琴最後會被什麼人買走,跟不知道這架古琴以後的命運會如何。沒想到,眨眼之間,這古琴竟然又要回到他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