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魏玉林再怎麼害怕惹事上身,胡奇章提出的要求他也是不能接受的。要將貴德樓所有人都帶到刑部去問話?還要讓他交出貴德樓當晚的客人名單?這簡直就是笑話。現在事情還沒有鬧大,魏玉林知道,自己那貴德樓是保不住了,可就算是扔了這個下金蛋的母雞,也絕對不能把主顧們得罪了。
和他轉頭再看看胡奇章,這老頭子一臉義正言辭的樣子,說起話來還這麼硬氣,十有八九是他身後有什麼依仗。
“胡大人,我在這其中的難處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不如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再者說了,那下毒的人也未必就與我貴德樓有關啊。”魏玉林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說道。
胡奇章何等狡猾,他一下聽出了魏玉林的意思,他有意再逼一逼這個借勢一直在自己面前壓着自己一頭的傢伙,可轉念再想,這件事實際上與魏家還真就沒有多大的關係,萬一把魏家逼急了,反倒對自己不利。
“唉!”胡奇章一臉爲難的嘆了口氣,像是賣了好大的人情一樣對魏玉林說,“實不相瞞啊魏大人,這件事也不是我在這裡卡着,而是有驍瀚王和安家長公子兩人在我頭頂卡着呢。”胡奇章將那兩邊留下來的話告訴魏玉林,而後道,“魏大人你說說,要換做是你,你該怎麼辦?”
魏玉林聽完這話額角冒出汗來,再一想到這件事有可能牽扯出當年冷承戚的事情,他也覺得頭大了兩圈。
看樣子查是一定得查的,只不過現在是決定要把事情鬧大還是化小的時候了。如果真的按照胡奇章的說法,他要查貴德樓,確實是在想辦法把事情大事化小,可他的這個辦法卻也是捨出了魏玉林而取大事,就算是事情最後平安了結了,魏玉林自己房檐底下還是要着火的。
不行!
當年冷承戚的事情雖然發生在兵務司,但追究起來也有刑司以及其他地方的責任,更何況那件事也有相爺的授意,就算是抖落出來,也不是我魏玉林一個人的事兒!
魏玉林權衡利弊,把心一橫,又板起臉來對胡奇章說,“胡大人,貴德樓我暫且封了,你要在那裡查什麼我會盡力協助,但是要帶走所有人是不行的,而且還請你以及你們刑司的人守口如瓶。”
魏玉林這樣的退讓以及很大了,胡奇章想了想,決定暫且就這麼辦了。
等胡奇章離開了魏府之後,魏玉林急忙到書房寫了一封書信讓人送了出去。
這封信經過一個個人的手中,沒過傍晚便到了後宮燕翎娘娘手中。
這位燕翎娘娘年方二八,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她入宮三年,可以說是穩穩當當的有了如今的地位。後宮之中算上剛被冊封不久的燕翎娘娘之外,還有三位與她等級相同的妃子,但若要比起家族勢力和個人的姿色來,燕翎娘娘是獨佔鰲頭,因此現在她也就成了最有可能被冊封爲後的人選。
皇上生性寬厚,而他的生身母后,也就是現在的皇太后與皇上性情差不多少,這一對母子雖然身處皇家,卻總有那麼一點與世無爭的感覺。這樣的皇子最後成爲了皇帝,而與之相反的,那位驍瀚王性情暴戾,做起事來也是雷厲風行,可他卻並沒有在繼承皇位時與他的皇兄爭位,反而輔助皇兄誅除了絆腳石順利登上了皇位。在這一點上,燕翎娘娘多少有點疑惑不解。不過入宮之前父親告訴自己的話,燕翎娘娘一直銘記於心,在宮中要少問多知,一切都以皇上爲重。正是因爲踐行了這一點,所以她才能夠順順利利的有了如今的地位和大好的前景。
接到父親書信的時候燕翎娘娘正在梳妝,前面傳來話了,說皇上晚上要到她宮裡來。雖然侍奉皇上已經有三年了,可兩人依然相敬如賓,每次皇上來之前都會讓人來知會一聲,而燕翎娘娘也都會精心準備一番。
小太監將書信放在燕翎娘娘面前的梳妝檯上便退出去了。燕翎娘娘見那信上押着自家的火漆印記,急忙拆開來看信中內容。看過之後燕翎娘娘眉心緊蹙,沒想到家裡的生意遇到了這樣的無妄之災,看信中言辭,父親是真的有點爲難了。燕翎娘娘自然知道貴德樓那樣的地方是不能讓人隨便去查的,更知道萬一被查了之後對他們魏家會有多大的影響。看來這件事還是得自己想個辦法纔好。
晚膳過後沒多久,皇上來了。
燕翎娘娘跪在大殿門口迎皇上進來,可等她起身之後仔細去看,卻發現皇上臉色十分難看。
“幾日不見,陛下又消瘦了許多,國事繁忙,皇上可要保重龍體啊。”燕翎娘娘跟在皇上身後,一邊往內殿走一邊輕聲說。
皇上聞言突然停下腳步,輕嘆一聲,回頭望着隨着他也停下來的燕翎娘娘,開口道,“愛妃多慮了,朕身子好的很。”
燕翎娘娘自然知道皇上說的是假話,現在後宮裡的人還有誰不知道皇上在爲什麼事情每日煩惱?首輔丞相安龍義把持朝政,皇上繼位已經八年了,可那安丞相卻依然不想還政於皇上。皇上身邊能夠信賴的人寥寥無幾,燕翎娘娘甚至知道連自己的父親都在私下裡與那安龍義有過許多來往。
皇上雖然總有心事,卻從未在燕翎娘娘面前多說過一句朝廷裡的事情。從這一點燕翎娘娘也能夠看得出來,皇上對自己也是不信任的。
燕翎娘娘早就想好了,自己一定要做一件讓皇上能夠對自己敞開心扉的事情,等自己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到時候這後宮之中自己就是真的獨佔鰲頭了,而那皇后的位置,也就必定會是自己的了。做到這一點,很有可能比現在懷上龍子更爲重要,絕對不能讓別人搶先了。
更衣之後皇上看上去依然沒有什麼心情,燕翎娘娘也不着急,她讓人將準備好的東西端過來放到桌上,然後坐到皇上身邊輕聲道,“陛下,今天丞相府派人給臣妾送了些櫻桃來,說是千里疾行特意從武明郡送來的呢。臣妾以前就聽聞武明郡盛產櫻桃,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那裡送過來的呢。陛下你看,似乎真的比御果園裡那些櫻桃樹上結的果子要大一點。”
“嗯……還真的是……”皇上拿起一顆櫻桃看了看,微微一笑,放到嘴裡吃了,“酸甜可口,不負武明櫻桃的稱號啊。”
“真的這麼有名麼?”燕翎娘娘說着也吃了一顆,而後嫣然而笑,道,“看來以後每年都該讓丞相府分給臣妾一點嚐鮮呢。”
這時皇上才聽出燕翎娘娘話語中似乎有些不對,他輕聲問,“丞相府每年都有人去武明郡入櫻桃麼?”
燕翎娘娘笑着搖頭道,“這臣妾不清楚,不過丞相長公子將要迎娶的妻子正是武明郡郡太守的女兒,安夫人特意讓人隨着櫻桃將這消息也送到宮中來了……婚事大概就在不久之後了,想必有了這門親事,以後每年都會有武明櫻桃送到皇城來了吧。”
皇上聽了燕翎娘娘解釋之後才釋然的點了點頭。他捏起一顆櫻桃仔細去看,紅彤彤的櫻桃在燭火映照下顯得晶瑩剔透,實在是好看。
只不過,皇上一想到這東西是從武明郡送來,又經過丞相府才輾轉到後宮的,就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安龍義的兒子要是娶了武明郡郡太守的女兒,那他的勢力又要增加了。這件事想必是不會逃過皇弟杜亦霖的耳朵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應對之策。現在後宮中到處都是盯着皇上的眼睛,皇上也不敢經常宣杜亦霖進宮,即使他進宮了,皇上有很多話也不敢直白的與他說。兩個人偶爾有紙墨相傳,寫的也都是隻有他們兄弟二人知道的暗語。
皇上腦海中迴盪着當初父皇駕崩時候的情景,他們兄弟二人躲在沒人的屋子裡背對背蜷膝而坐,皇弟開口便說,“你是皇兄,困難的事情自然要由你去做,剩下的,都交給我。”
他所說的困難事情,是登基爲帝,而剩下的,則是守住這皇位,守住這杜姓的天下。
八年之中,皇上真切的感受到了做皇帝的困難,可他更清楚,皇弟比自己更難。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兄弟二人雖然很少交流,卻總能心意相通。皇上有時會覺得自己無能,將一切都讓皇弟去做,可他有時卻又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因爲他在默默的忍受着難以忍受的,默默的堅持着不能堅持的。他性格溫吞,最有耐性,弟弟性格暴戾,最有果敢,兩個人這樣做着彼此擅長的事情,所以才能以小小年紀與那些老滑頭們周旋了整整八年。
差不多,該是到打破這平穩的時候了。
皇上將櫻桃放在口中,酸甜的汁液在口中散開,皇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