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霖伸手拍拍竇皓維臉頰,小聲問,“是不是又出什麼事情了?”
竇皓維這才反應過來,甩開杜亦霖的手,皺着眉頭告訴杜亦霖,刑司衙門已經從貴德樓夥計口中審問出了給冷軒蓉下毒之人的身份。
杜亦霖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只是懶洋洋的翻了個身,用慵懶的聲音問竇皓維,“我要是猜得沒錯,刑司衙門也應該查出了那個人是從哪裡出來的了?十有八九,這件事又與大將軍府扯上關係了吧?”
竇皓維輕嘆一聲,點頭道,“王爺猜得沒錯,大將軍府雖然表面上有了傾向安丞相的動向,但實際上依然是未知數。刑司這次將矛頭對準大將軍府,一定是得到了安丞相的授意。”
“胡奇章那個老頭子沒有別的本事,就這給人潑髒水的本事最厲害了。這次大將軍府被盯上,再也保不住中立的姿態了,皇上還是那安家老賊,大將軍非選出一頭不可。”
杜亦霖幽幽的說着,就像事不關己一樣。
刑司這個舉動雖然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但最終矛頭指向了大將軍府卻是杜亦霖沒有料想到的。刑司衙門那邊的行動一定是安龍義授意的,但對於杜亦霖來說,這樣的結果不單沒有對他有什麼損害,反而十分有利。大將軍府那邊他早就暗中試探過幾次了,大將軍府上下與皇室有這無比莫大的牽連,如果安龍義造反成功,大將軍必然地位不保,而之前經歷幾代苦苦經營下來的與皇家的重重關係也將成爲他們滅門之患。杜亦霖看得出來他們之前按照安龍義的意思做事不過是權宜之計,真的逼到最後,哪怕皇上有三分勝算,他們都會站在皇上這一邊。
有了刑司衙門這次的指控,大將軍必定會知道自己與安龍義之間根本沒有一丁點的信任可言。
“皓維……”
杜亦霖閉着眼睛突然開口輕聲說,“冷軒蓉中毒這件事……”
沒等杜亦霖說完,竇皓維又是輕嘆了一聲,道,“王爺只管做該做的事情,其他的……皓維自有主張。”
“嗯……”杜亦霖長出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衝着竇皓維揮揮手,再也沒有說什麼。等竇皓維再回過神來,發現杜亦霖已經沉沉的睡去了。
竇皓維找了一條被子給杜亦霖蓋好,然後悄然從屋中退了出去。
剛從屋中出來,就有下人匆匆而來。下人手裡託着一個小布包交給竇皓維,告訴他外面有人求見,同時送上了這個東西。
對方沒有報上姓名,這讓竇皓維覺得有點奇怪,可打開小布包的那一瞬間,竇皓維就驚呆了。
布包裡面放着的,是一支皓潔的玉簪。竇皓維對這玉簪再熟悉不過,這是當初他在衲巖縣外面與樑三公子分別時,送與樑三公子的東西!
難道說……
竇皓維再不敢多想,緊緊攥着玉簪,大步順着迴廊跑了出去。
等竇皓維衝出驍瀚王府,左右看了半天才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個被月白披風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影。竇皓維遲疑一下之後快步走了過去。
這個身影,就算是他全都包裹在了披風中,竇皓維還是能夠肯定,站在那裡的人就是他。
兩個人雖然相識相交只有短短的幾年,但他對這個人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做盡了一切讓自己討厭的事情,同時卻又讓自己沒辦法討厭他,這傢伙就算是被燒成灰燼,竇皓維覺得自己都能認出他來。
“慕寒……”
一聲輕喚,那月白披風下的人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
等他轉過頭來,那邪魅的笑容果然一如往昔。
樑三公子消瘦了許多,但卻顯得比以前精悍了。他那雙眼中依然閃露這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挑,像是做了什麼壞事還樂在其中似的。
還沒說話,樑三公子先伸手搶過那隻玉簪小心翼翼的放回到懷中。
“這東西可是我的寶貝。”
竇皓維苦笑着上下打量樑三公子,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瘦了……”
樑三公子先是一愣,隨即擡手攬住竇皓維的肩頭,伏到他耳邊輕聲道,“陪我去喝一杯,如何?”
竇皓維心中像是有千言萬語,自然不會推辭,兩人攜手攬腕離了驍瀚王府,一路上卻誰都沒有說話。
樑三公子像是對皇城十分熟悉,他帶着竇皓維穿街過巷來到一家看上去比較清靜的酒樓,兩人進了雅間要了酒菜,等一切妥當了,竇皓維纔開口問樑三公子爲什麼到皇城來了。
“找我那個前來參加恩科的大哥。”樑三公子喝了一口酒,淡然道,“只可惜他福薄命淺,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然屍骨無存了。”
竇皓維聞言一驚,當初樑家出事之後在將他們押送往皇城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以至於樑家人沒有一個倖存,可樑三公子的大哥早在沒出事之前就來到了皇城,本以爲會躲過一劫,沒想到最終還是難逃一劫。可按理來說當時應該是刑司出手捉拿他歸案受審,但竇皓維隨即便回到了皇城,期間他既沒有聽說過樑家大公子被抓的事情,更沒有聽說過他受了什麼刑罰,怎麼就屍骨無存了呢……
樑三公子擡頭看着竇皓維,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樑三公子放下酒杯笑着伸手輕輕拍了一下竇皓維的肩頭,輕聲道,“皓維你怎麼還是這樣呆呆的?既然有人能夠出手鏟除我樑家,又怎麼會放過在皇城裡爲家父四處奔走的大哥呢?要怪也只能怪我大哥太傻,明知道父親和二哥做的事情東窗事發,卻一點都沒想到躲藏。也罷了,他們早死早託生,留我在這裡……”
後面一句話,樑三公子說的聲音非常小,屋中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可竇皓維還是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傷心事不能多提,竇皓維急忙轉個話題又問樑三公子,“你是什麼時候到皇城的?現在有沒有落腳的地方?”
樑三公子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後卻像是不耐煩了一樣對竇皓維說,“事情風聲也差不多過去了,我得人關照一路過來也沒有暴露身份,我是覺得現在在皇城裡也算是安全了,所以纔來找你。皓維,你覺得如何?”
竇皓維想了想,道,“要說完全安全怕是也不能,樑家的事情在刑司衙門是有案底的,但現在刑司自顧不暇,正忙着另外一個案子,如你所說,風頭該是過去了。”
“另外一個案子?”樑三公子又喝了一口酒,隨口問道。
一提起這件事,竇皓維心裡就像是結了一個大疙瘩。
“慕寒,你還記得那個冷軒蓉麼?”竇皓維問。
樑三公子一聽到冷軒蓉這個名字,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寒意,只不過這股寒意轉瞬即逝,連竇皓維都沒有發現。
“冷軒蓉,我當然記得她。”
“刑司現在正在查她中毒的事情,事情裡面牽扯到了驍瀚王與丞相府安家的較力,現在是越鬧越大了。”竇皓維說罷之後又嘆了一口氣,冷軒蓉的事情只是一個導火索,當初他只是一心覺得對不住冷軒蓉,沒能保護好她,可現在這件事卻已經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演變成了朝廷裡的明爭暗鬥。反過來看,雖然受害者是冷軒蓉,但她現在痊癒了,這件事似乎就與她沒有多少關係了。
“皓維,你在爲這件事發愁麼?”樑三公子輕聲問。
竇皓維自然而然的點了點頭。
“那我來幫你吧。”樑三公子又淡然的說。
竇皓維先是一愣,隨即笑着點了點頭,道,“你要是不怕在這皇城裡暴露身份被刑司捉走,就來幫我吧。不過恐怕你要隱姓埋名了。”
樑三公子笑着把酒杯朝竇皓維面前推了推,“我這名姓有什麼好留戀的?不如我乾脆在這皇城裡置一份家業,做點小買賣悠閒度日,這樣有了時間,你我還能在一起把酒言歡。”
樑三公子這麼一說,竇皓維馬上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他一下來了精神頭兒,滔滔不絕的順着樑三公子的思路把自己的想法也說出來了。反正就算是刑司那裡有案底,但樑三公子的相貌現在卻沒有什麼人知道,只要他換個名姓,在皇城裡置一份家業,說不定就真的不會再有人找他的麻煩了。至於這份家業,樑三公子也不對竇皓維隱瞞,當初他父親和二哥爲他藏起來的東西,樑三公子恐怕三生三世也花不完。
“到時候我再求三姐姐找人爲你尋個合適的女子,慕寒,你可真就安定下來了。哈哈哈……”竇皓維單是這麼想着,心裡就漸漸安穩了不少。當初分別時他還以爲兩人這輩子再難相見了,卻沒想到今天他們還能這樣在一起喝酒,一起討論以後的事情。但是這樣的氣氛就足以讓竇皓維感動了。
樑三公子也一直笑着,他又喝了一杯酒,低聲說,“女子就不勞你去想辦法了,我已經與人有了一世之約。”
竇皓維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