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平之出現在院門口的時候,所有丫鬟和隨從們全都不由自主的深深低下頭,沒有一個人敢擡頭去偷看這位長公子的。
太夫人身邊一個貼身的丫鬟穩住心神迎上去給安平之深施一禮,然後開口道,“太夫人聽到消息之後讓我過來看看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幾位夫人讓下人都留在外面,所以我也沒敢進去。長公子,太夫人特意囑咐您,一定要妥善處理這件事。”
“妥善?”安平之聞言冷哼一聲,湊到那丫鬟耳邊輕聲問,“太夫人說沒說是怎麼個妥善法兒?”
丫鬟被嚇得額角冒出冷汗,屏住一口氣,使勁兒搖了搖頭。
安平之扭頭看了她一眼,微微搖搖頭,直起身子朗聲道,“你現在就去回太夫人,就說這人是平之接回來的,平之自有主張,不用她老人家跟着操心了。”
丫鬟低頭稱是,萬福之後像逃命一樣離開了這院子。
安平之又朝前走了兩步,突然聽到屋中的哭鬧聲停下來了,知道一定是有人把自己來了的消息告訴了賀蕊萍。
安平之心中暗想,這傻女人,一定是被她父親嬌寵慣了,真想不到那樣小心謹慎的賀笠靖能夠養出這樣一個頭腦發熱就不管不顧的女兒。
“大哥!”
安巧巧一個健步衝出屋門,沒頭沒腦的撞進了安平之懷裡。
安平之抱住安巧巧,臉上現出寵溺的笑容,等安巧巧擡起頭來,安平之驚然發現她那粉嫩臉龐上居然帶着淚痕,馬上開口問道,“是誰欺負巧巧了?”
安巧巧再沒有了平日裡那趾高氣揚的樣子,委委屈屈的抱住安平之的胳膊,嬌聲道,“還不是大哥你接回來的女人麼。巧巧好心好意的把訂下的布料拿來給她看看,可她卻硬說給她訂的料子反倒不如給那個冷軒蓉做衣服用的料子好,這就跟巧巧惱起來了。真沒見過這麼惡毒的女人,出口就是聽都沒聽過的難聽話,巧巧哪能說的過她?結果一說要找大哥評理,她倒先哭鬧起來,還說這丞相府裡一大家子全都欺負她……大哥,你把這女人退回去好不好?哪怕你要娶那個蔫頭蔫腦的冷軒蓉我這個做妹妹的都不攔着,可這賀蕊萍實在是太……她太配不上大哥了!”
說到這裡,安巧巧又像是被觸到了什麼痛處一樣,眼淚疙瘩噼裡啪啦掉了下來。
安平之急忙掏出汗巾給這個寶貝妹妹擦乾淚水,然後伏在她耳邊小聲說,“巧巧不哭,有大哥在呢。”
只這一句話,那安巧巧果然抽泣着忍住了淚水。
安平之帶着安巧巧入了廳堂,就看到府中幾位夫人都站在遠處,只有七夫人坐在賀蕊萍身邊,像是在想辦法安慰她。
賀蕊萍眼睛早就哭腫了,頭髮也蓬亂着,她那一副悽慘的樣子,果真像是受了什麼天大委屈一樣。
七夫人一看安平之進來了,急忙起身來到他面前,愁眉苦臉的壓低聲音說,“要說這錯啊,都有錯。賀姑娘是誤會了,我這不是正解釋着呢麼。長公子,你來了正好,快坐下來,我也解釋給你聽聽。大家都聽聽是怎麼回事兒,解釋清楚之後這一天雲彩也就散了……”
七夫人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見安平之衝她一擺手。
“七姨娘,平之的事情,勞您費心了。”安平之笑呵呵對七夫人說,“您給平之盡心幫忙,平之都記在心裡了。”
安平之這話可是給了七夫人一個定心丸。本來這件事要仔細說出來的話,七夫人是難辭其咎的。因爲安平之對冷軒蓉的態度比對賀蕊萍好太多了,再加上給冷軒蓉做的衣服是要入宮給衆人看的,以七夫人的身份地位,連她都沒法入宮,所以她便將自己的嚮往全都加諸在給冷軒蓉做的衣服上了。安平之早就吩咐過,一切開銷都由他出,所以七夫人用了最好的料子和最好的工匠做那幾件衣服,沒成想,這些都被賀蕊萍看到了。
給賀蕊萍置辦的東西不是不好,但與那幾件衣服比較起來,確實是差了不少。七夫人聽到賀蕊萍因爲這件事鬧起來的時候,被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可沒想到,長公子竟然連解釋都不聽,而且還念着她七夫人的好。
看來長公子對冷軒蓉確實有心,幾次接觸下來,七夫人也發現了,那冷軒蓉實在比眼前的賀蕊萍好太多了。她溫婉可人又聰明伶俐,怎麼能不招人疼呢?
七夫人再反觀鬧的像個瘋子一樣的賀蕊萍,不由得撇了撇嘴。
就在七夫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安平之依次與趕來的幾位夫人都見過禮,最後他才走到桌邊撩袍坐下,對着賀蕊萍幽幽道,“賀蕊萍,你把我給鬧來了,說說吧,是因爲什麼。”
冰冷的言語如同利刃一樣刺進賀蕊萍的心中,她抹乾眼淚望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安平之,發現他望向自己的眼中,似乎沒有一絲暖意。這位如同冰雕雪塑的公子像是真的沒有感情一樣,可賀蕊萍又分明見到過他望向冷軒蓉的眼神,那時他的眼中,簡直要冒出火焰了。
爲什麼?
難道我賀蕊萍就真的不如冷軒蓉麼?
賀蕊萍忍住眼淚,哽咽道,“安公子,我賀蕊萍好歹是你八擡大轎從武明郡擡來的,你我之間的親事,也是三媒六聘定下來的,你將婚事推遲兩年,我們賀家都沒有責怪你,如今我來了丞相府,你爲何……”
“你們賀家?”安平之冷笑一聲,打斷賀蕊萍的話,“原來你不單沒想感謝我,反倒想過要責怪我?哼!賀蕊萍,你覺得你們賀家,有資格責怪我安平之麼?”
這一句話頓時令賀蕊萍不知所措。郡太守府再有勢,可在丞相府面前也算不了什麼。她賀蕊萍心氣再高,在安平之面前也只能低頭說話。
“安公子,我……”賀蕊萍下意識的想爲自己辯解兩句,可話沒出口,就見安平之冷冷的望着她,開口說道,“賀蕊萍你看清楚,那邊站着的,是我親妹妹,在場這幾位姨娘也都是你的長輩,你當着她們的面哭鬧,不單是丟了你的臉,丟了你父親賀笠靖的臉,就連把你接回來的我也要跟着你丟臉,我安平之將你接回府中可不是要容你在這裡攪鬧的。”
這充滿威嚴才訓斥讓賀蕊萍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呆呆的望着安平之,喃喃道,“你……你不僅不幫我,反而與她們一同欺負我麼……”
“欺負你?”安平之一聽這話,真的有點動怒了,他皺起眉頭道,“這丞相府上上下下有誰欺負過你?你馬上就要成爲堂堂少夫人,誰又能欺負你?”
“少夫人”三個字像是一下子刺中了賀蕊萍心中痛處,她猛地站起身來,狠狠指住安巧巧,高聲道,“她!她明明知道給我送來的東西比給冷軒蓉的東西好,還故意帶着東西來嘲笑我戲弄我!”說罷,賀蕊萍又指住七夫人,“她!她明明知道我纔是這丞相府未來的少夫人,可她卻對冷軒蓉卑躬屈膝,讓那村野丫頭處處壓我一頭!”賀蕊萍又指向站在遠處的幾房夫人,聲音更加淒厲,“她們!她們一個個都等着看我賀蕊萍的笑話!她們一定都不懷好意在背後議論我!”
說完這些,賀蕊萍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轉回身來指住安平之,悽聲喊道,“說到底,還都是因爲你!要不是你當衆對那冷軒蓉眉目傳情,又要帶她入宮而不帶我去,她們怎麼會這樣瞧不起我!我是郡太守的女兒!我纔是你的妻子!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冷軒蓉!”
喊叫聲落下,還沒等安平之開口說話,站在旁邊的安巧巧狠狠一咬牙,猛地衝上前去,揚起手來抽了賀蕊萍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這個沒教養的女人!是誰告訴你可以用手指我大哥的!”
“你敢打我!”賀蕊萍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臉頰,憤怒的瞪着安巧巧,嘶吼一聲,奮力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安巧巧的頭髮,與她撕扯到了一處。
七夫人和房間中其他幾位夫人都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她們被嚇得驚叫不止,抱着團躲出了房間。原本關着的房門就這樣被她們撞開了,衆人站在院中清清楚楚的看到屋子裡兩個女子拳腳相加打成了一團。
安平之也沒想到兩個人會出手打起來,他坐在那裡越看越氣,眼看着賀蕊萍抓着安巧巧的頭髮一臉瘋樣,安平之拍案而起,上前一步探手指捏住賀蕊萍的手腕,稍微用力便捏的她尖叫着不得不放開了抓着安巧巧頭髮的手。安平之隨手甩開賀蕊萍,努力將還要往前衝的安巧巧抱在懷中,怒吼一聲,“住手!”
這一聲怒吼終於將兩個女子震住,安巧巧抱着安平之的身子,伏在他的肩頭惡狠狠的等着賀蕊萍,而賀蕊萍則握着自己疼痛的手腕,大口大口的站在那裡喘粗氣。
安平之見妹妹抱着自己不肯放手,只好就這樣轉過身來,緊鎖雙眉沉聲對賀蕊萍說,“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不是說要打道回府不認這門親事了麼?好,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