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回到府中,一夜難以成眠。次日清晨,她讓守居出去打聽了一下驍瀚王府那邊的消息,守居回來說,驍瀚王府的守門人告訴他,昨天冷軒蓉他們離開不久,五先生就帶着人離開王府了。
聽說他們離開的時候有親衛隨行,冷軒蓉猜想大概是父親回到皇城之後還要隨着五先生去見見以前的熟人,所以也算是稍微放心了。
他們的事情事到如今冷軒蓉已經沒有辦法插手了,於是她決定專心應對齊宗燕讓她做的那件事。
安龍義的壽辰將至,這壽辰應當如何安排,冷軒蓉也十分好奇。前世這個時候,冷軒蓉正在丞相府爲刺殺安龍義做着準備,所以這段時間也正好是她想方設法打聽丞相府裡面安排的時候。冷軒蓉多少還能回憶起當時自己得知的事情,但現在的情況與前世不同了,眼看着武明郡那邊要打起仗來,朝中也有諸多不穩,也不知道安龍義還會不會像前世那樣大擺筵席。
不管怎麼說,想要得知這件事情的細節,就必須要到丞相府裡去。冷軒蓉這時才覺得慶幸那時沒有當場拒絕安平之對她的邀請,那時安平之說她隨時都可以去找他,現在想想,這倒是讓冷軒蓉也方便了不少。
雖說如此,可冷軒蓉還是覺得這樣沒有理由的跑去找安平之一定會讓他有所懷疑,就在冷軒蓉絞盡腦汁想找到個去丞相府的藉口時,守居從外面跑來,告訴冷軒蓉,有兩位客人來找她了。
“樑夫人帶着一個書生……”守居皺着眉頭一臉擔心的對冷軒蓉說,“小姐,我看那個書生面色不善,怕不是什麼好人。”
冷軒蓉聞言眉頭皺了一下,但隨即擠出笑容伸手拍拍守居頭頂,道,“想必是昨天花娘姐姐說的那個身世悲慘的書生,他家人都死光了,如今恩科又要取消,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守居,不必擔心。”說罷,冷軒蓉稍微收整一下衣裝,吩咐守居去準備軟轎,然後獨自到前廳去了。
前廳中,小花娘難得一見的沉默不語,她坐在那裡一口口品着下人送來的茶水,看上去十分悠然。她的身邊坐着一個年輕書生,書生身上衣裝雖然還算乾淨,但已經有了幾處明顯的口子,再加上這書生頭頂沒有了簪帽,只用一根筷子束着頭髮,腰間也沒有佩玉香囊,看得出他是個破落書生。
書生端正的坐在楠木椅子上,目光被正廳牆上掛着的字畫吸引住了。直到冷軒蓉進門,書生這纔回過神來。
冷軒蓉前腳剛邁進前廳門檻,那書生正好回頭,兩人對視,頓時都愣住了。
冷軒蓉的心猛然縮緊,下意識說了一句,“怎麼是你?”
這時小花娘急忙站起身來跑到冷軒蓉身邊,她看看冷軒蓉刷白的臉色,開口問道,“喲,怎麼了?軒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被小花娘這麼一問,冷軒蓉猛然回過神來,轉頭問小花娘,“花娘姐姐,你昨天說的那位書生,莫非就是他?”
小花娘使勁兒點了點頭,笑呵呵對冷軒蓉介紹道,“就是這位柳公子,他是衲巖縣人氏,千里迢迢能在皇城遇到,跟我們也算是有緣分吧?”
小花娘說完這話,衝着那位柳公子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與冷軒蓉打招呼。柳公子有些木然的走過來,拱手施禮,口中道,“在下柳明初,拜見冷姑娘……”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在下曾與冷姑娘有過兩面之緣,不知冷姑娘還有沒有印象了……”
小花娘一聽柳明初這話,驚訝道,“柳公子,你說你以前見過軒蓉妹妹?”
柳明初點了點頭,“第一次是在柳成莊在下家中,第二次是在武明郡德鼓樓裡。”
“哎呀!”小花娘一甩手中汗巾,嬌嗔道,“我還絞盡腦汁想着怎麼拉近你跟軒蓉妹妹的關係好請她幫忙呢,沒想到你們還是老熟人。這好這好,你們兩個人既然都認識,也省了我一番脣舌了。”
柳明初聞言急忙衝着小花娘擠眉弄眼的擺手,“不算熟人不算熟人……”說完這話,柳明初有些尷尬的望向了冷軒蓉。
冷軒蓉站在那裡,只覺得身子周圍一陣陣冷風襲來,說不出的難受。
冷軒蓉知道柳明初大概以爲冷軒蓉未必記得他了,可冷軒蓉又怎麼能夠忘記他這個人呢?就算是冷軒蓉能夠忘記他,也絕對忘不了柳成莊兩世發生的事情啊!他那短命的哥哥是前世與冷軒蓉拜過天地的夫君,紅燭幔帳下,錦緞棉被中那具面容猙獰的屍體,冷軒蓉怎麼能夠忘記!
難怪小花娘說這柳明初身世可憐,難怪他會投河自盡!今生冷軒蓉知道黑心媒婆做下的勾當,所以逃過了那樁婚事,柳明初的兄長死了,母親也因爲此事死了,冷軒蓉去他家中的時候,只見到了柳明初和他的父親。冷軒蓉心中暗想,原來他來參加恩科之後,他的父親也去世了……
“柳公子……”冷軒蓉緊鎖雙眉,上前衝柳明初深施一禮,然後請他和小花娘坐下,衆人落座之後,冷軒蓉纔開口道,“一別多時,沒想到我們還能在皇城相見,柳公子的遭遇我聽花娘姐姐說了,花娘姐姐當時告訴我是一位苦命的書生,沒想到……竟然是柳公子你……令尊他……”
柳明初長嘆一聲,對冷軒蓉說,“自從兄長和母親過世之後,父親一直鬱鬱寡歡,在下到皇城趕考,父親獨自在家無人照料……唉……這世上到處都是趁人之危的,卻少有雪中送炭的啊……”
話音剛落,小花娘急忙接過這句話,道,“柳公子說的是啊,趁人之危容易,雪中送炭難啊,在人危難的時候幫人一把,這得攢下多大的福氣啊。”說着,她望向冷軒蓉,“軒蓉妹妹,柳公子尋死不成,他是真有難處,妹妹你要是但凡有點辦法,可真得幫幫他呀。”
這話要是別人說,冷軒蓉怕是會有些反感,但從小花娘嘴裡說出來,倒是讓人覺得在理。冷軒蓉又想起那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話來,她壓下心裡那份彆扭的感覺,問柳明初,“柳公子不知道是想讓我幫什麼忙呢?”
柳明初像是沒有想到冷軒蓉不提其他,開口就問他想要什麼,他愣了一下,低聲道,“聽聞冷姑娘手眼通天……在下想打聽打聽,今年恩科到底何時開試……在下如今身無分文,若不是得了花娘救濟,怕是早就橫屍街頭了。如果恩科今年不開,在下只能回鄉去了……”
原來是爲了這件事……
冷軒蓉低下頭想了想,什麼自己手眼通天?估計只是小花娘這麼覺得吧。如果放在以前,她倒是可以去問問皓維先生,關於恩科的事情,帝師府一定有確鑿的消息。只可惜,現在皓維先生在宮中侍駕。驍瀚王杜亦霖也一定知道恩科到底開是不開的消息,可是冷軒蓉知道,那驍瀚王府不是自己家的後院,自己現在想見杜亦霖一面,只怕也是很難,想從他口中問出點什麼來,一定更難。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會殃及父親。
還有誰能夠知道這件事呢?
冷軒蓉幾乎沒用多想,那個人的面孔就閃現在眼前了。
安平之。
現在冷軒蓉除了能去見安平之之外,在這皇城裡,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去見的人了。
安平之能知道關於恩科的事情麼?
一想到這裡,冷軒蓉頓時靈機一動。剛纔自己還在爲找個理由去見安平之而煩惱,眼前這不就是一個不錯的藉口麼?就算是安平之詳細問起來,自己也可以馬上把這個尋死未成的柳明初交出來給安平之啊。現在的關鍵還是到丞相府裡去打聽清楚安龍義壽辰的安排,至於眼前這個柳明初,他死了一回沒死成,大概也不會再去死第二次了。
冷軒蓉有些歡喜,但臉上依然保持着煩惱的樣子。她緩緩擡起頭來,對柳明初說,“柳公子,這恩科一事應該是朝中大事,想必什麼時候開試,應該會有消息的。”
柳明初聞言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冷軒蓉這時仔細看看,只見這柳明初不單是臉色慘白,而且瘦的嚇人,他眼中一片渾濁,看上去了無生氣。
“冷姑娘有所不知……”柳明初說起話來都沒有什麼底氣,他苦苦一笑,道,“聽聞武明郡郡太守賀笠靖有意謀反,所有武明郡來的舉子都誠惶誠恐,其他地方來的舉子們也都有意疏遠我們……有點家世的人早就聽到風聲各奔東西了,剩下來的,都是沒有門路又沒有錢財的人……朝廷榜文不發,我們去哪裡知道消息啊……”
聽柳明初這麼一說,冷軒蓉回想起當初在德鼓樓裡見到的那些學子,想必如今落魄的也都不在少數吧。
冷軒蓉也長嘆了一聲,站起身來,對柳明初說,“柳公子不必着急,我冷軒蓉雖然說不上是什麼手眼通天,但一定會盡自己所能爲你們這些舉子尋些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