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好不容易逃回府中,剛一進門就見到了蹲在院子裡面一臉焦急等着她的守居。守居快步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的十分妥帖的紙交給冷軒蓉,壓低聲音告訴她,這是驍瀚王爺的王駕親衛悄悄送來的東西,據說非常重要。
冷軒蓉收起這張紙,快步朝後院走去。這時守居才發現,冷軒蓉面無血色,看上去像是被嚇壞了。
“小姐你怎麼了?”守居一邊扶着冷軒蓉往後院走,一邊小聲問着。
冷軒蓉沒有辦法回答守居的話,她只想趕快回到自己房間好好冷靜一下。
進了房間,冷軒蓉擺手將守居打發出去。等守居離開之後,冷軒蓉一頭栽倒在牀榻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閉上雙眼之後眼前出現的全是在安平之那木樓裡情景和那清晰無比的噩夢。沒有辦法,冷軒蓉只好睜着雙眼茫然望着牀榻上面,直到這股難受的感覺過去了之後,她才伸手掏出守居給她的紙條。
紙條被折的十分平整,冷軒蓉用還在微微顫抖的雙手將紙條展開,一眼便認出這是父親的筆跡。冷軒蓉皺起眉頭,心中暗想,父親爲什麼要讓王駕親衛送這麼一張紙條來?如果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爲什麼不讓人來叫自己到王府去?自從父親來到皇城之後,他們父女二人只見過一次面……
一邊想着,冷軒蓉一邊仔細看那紙條,可還沒等她把上面寫的幾行字看完,冷軒蓉就砰然從牀榻上坐了起來。
“不……不可能……”
冷軒蓉重新又把紙條上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新讀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她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她剛剛站起身子,雙腳一軟,撲通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這時房門一響,只見守居提着一個小食盒跑了進來。他見冷軒蓉狼狽的趴在地上,急忙放下食盒過來將冷軒蓉扶起來,讓她重新躺回到牀榻上。冷軒蓉掙扎着還想起身,可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她眼中噙着淚水,死死抓住守居的手臂,搖了幾下頭,而後便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杜亦霖和竇彥東到底在策劃着什麼,但她現在知道,他們所做的事情,已經讓她的父親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冷承戚留下來的紙條上寫的清楚,他現在已經離開皇城前往武明郡去了。
現在的武明郡是什麼地方?那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一場大戰的地方啊!更何況,那賀笠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兩人雖然是同榜出身有過一些友情,但當初在衲巖縣的時候賀笠靖要不是想利用冷承戚,又怎麼能夠讓他們父女二人活到今天?更何況,冷軒蓉想起了安平之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如果賀笠靖消息靈通,將賀蕊萍在皇城中發生的事情都打聽清楚了,那麼他就很有可能懷疑他的寶貝女兒賀蕊萍是被冷軒蓉害死的!冷軒蓉能夠想象的出賀笠靖心中的怒火,能夠想象到當他得知冷承戚前往武明郡的時候會做什麼樣的準備。
父親也許從竇彥東那裡聽說了一些皇城中的情況,但關於賀蕊萍的事情,他一定什麼都不知道!竇彥東不可能告訴他那麼多,冷軒蓉甚至覺得竇彥東都未必會想到安平之告訴過她的那些。
杜亦霖和竇彥東到底爲什麼要讓父親到武明郡去?爲什麼要讓他身處險境?
又是一陣眩暈,冷軒蓉幾乎沒有了哭泣的力氣。她這時才聽到耳邊的聲音,那是守居在輕聲安慰她。守居像是被嚇壞了,他說起話來聲音都在顫抖,而且語無倫次,讓人聽不出他到底要說什麼。冷軒蓉深深吸了一口氣,放開守居的手臂,然後讓沉重無比的身子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牀榻上。
守居見冷軒蓉不再哭了,急忙問,“小姐……我……我讓人煮了白粥……你稍微喝一點……”
冷軒蓉雙眼無神,她扭頭看了一眼被守居放在地上的食盒,微微點了一下頭。
守居見狀急忙過去打開食盒,從裡面拿出一小碗白粥和一個小瓷勺。他端着白粥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起冷軒蓉,然後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冷軒蓉嘴邊。
冷軒蓉張開嘴,把這勺粥喝了下去。
冷軒蓉腦海中現在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想不出自己應該怎麼辦,實際上她根本不願意去想什麼了。哪怕只是一會兒,冷軒蓉想要逃走。她不知道自己能夠逃到什麼地方去,但此時此刻,她真的想要從這紛雜是事情之中逃走。一件件事情如同一座座大山壓在她的心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夠承受多少。或許剛纔如果不是自己摔倒在地,如果自己真的衝出家門跑到驍瀚王府,現在的自己大概已經像個瘋子一樣衝着杜亦霖喊叫起來了。可杜亦霖不是隨便就可以轉變的,他會嘲笑她,會恐嚇她,甚至有可能讓那些親衛將她轟出王府。冷軒蓉知道,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杜亦霖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自己,讓她明白如今的處境,讓她知道父親是不是安全。
杜亦霖與安平之不同,安平之會把事情說出來,將所有的事情都擺在面前,讓人覺得真假難辨,冷軒蓉知道安平之說的很多話都是爲了讓自己動搖,然後做出他認爲有趣的選擇。他樂在其中,所以從來不用掩飾什麼。而杜亦霖則是將所有的一切都隱藏起來,讓冷軒蓉沒有辦法抓住任何蛛絲馬跡。冷軒蓉知道自己在安平之的眼裡也許只是一個玩物,而在杜亦霖眼中,她連一個玩物都算不上。她對於杜亦霖而言,也許只是一件時而有些用處的工具,這一點,與前世一樣。
竇彥東爲了達到他們的目的,能夠對冷軒蓉下毒,冷軒蓉不知道那個時候竇彥東是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讓她被毒死,但至少冷軒蓉知道當自己昏迷的時候,重新陷入前世深深的恐懼之中,那冰冷與痛苦是無法抹除的。被冷軒蓉視作仇人的那些人讓她感受到的一切,竇彥東又讓她重新感受了一次。
如今,這個男人又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冷承戚離開子夏巔,冒着危險到皇城來,再從皇城到武明郡去。竇彥東現在對冷承戚所做的事情與當初他對冷軒蓉所做的事情是一樣的。他也許有辦法讓冷承戚活下去,可在這過程之中帶來的痛苦,他卻是沒有辦法,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這種痛苦是什麼樣的。他是如此,杜亦霖也是如此。他們兩個心中只有家國天下,只有那些姓安的敵人。爲了達到目的,他們會不擇手段,他們不在乎別人的犧牲,他們只想得到他們的勝利。
“小姐?”守居端着還剩一半白粥的瓷碗望着冷軒蓉,他從來沒有見到一個人會如此面目猙獰。守居跟着冷軒蓉的這段時間已經漸漸瞭解了這個人,他知道冷軒蓉並不完全是一個富家小姐,可他卻從來沒有想到,冷軒蓉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狠狠的咬着牙,不知道咬的有多麼用力,以至於臉上的皮肉都隨之顫抖着,她一雙充滿血絲的眼中滿是怒火,就彷彿她的眼前有什麼東西,而她馬上想要撲到那東西面前去將其撕咬開來一樣。守居被嚇得一低頭,卻發現冷軒蓉緊緊攥住的拳頭中已經有血跡滲了出來。
她不是在生氣,如今迸發出來的,是無比的仇恨。
縱使守居不懂得這些,他依然能夠感受到現在的冷軒蓉有多麼危險。守居悄悄往後退,直到離開冷軒蓉五六步遠,他調轉身子,來不及放下手裡的碗和勺子,奪門而逃。
房門的響動使得冷軒蓉回過神來,她望着那來不及關上的房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嘴裡還殘留着白粥的味道,稍微吃了一點東西果然讓她有些力氣了。冷軒蓉重新躺下來,她緩緩閉上雙眼,眼前突然閃現出前世的情景。那時顏良大哥不在了,父親也去世了,冷軒蓉孤零零躲在衲巖縣中那座老屋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如今冷軒蓉的情況與那時是多麼的相似,曾經好不容易守護住的那些人又一個個的離開了自己,冷軒蓉不知怎麼的,就又變成孤身一人了。
她甚至沒有辦法哭泣,更沒有辦法苦笑,她只能安慰自己,還有一些不同,至少顏良大哥只是不知所蹤,他不會死的,而父親既然是被杜亦霖和竇彥東弄到武明郡去的,至少現在也不會有性命之虞。
找到他,救回他,冷軒蓉狠狠的用自己的拳頭捶打着身下的牀板,就彷彿要將這股力量全都使出來一樣。
這樣的事情她曾經做過一次,可那時有人幫助她,有前世的記憶可以作爲依靠。如今呢?如今呢?
一下一下捶打着牀板,砰砰的聲音在耳邊有節奏的響着,這樣似乎能夠讓冷軒蓉冷靜下來。
就在這捶打牀板的聲音開始加快的時候,房門處有充滿恐懼的聲音響起。
“小姐……有……有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