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下去羅薩也要過十六歲了,到時候容顏不再,誰還願意參加門薩節?她們瑤族這一脈當真要人丁凋零下去?
阿母轉身將目光投向了他們這些山外來客,“貴客們,誰願上來一試?不論是誰只要能通過比試就能常留寨中,不僅能娶羅薩,還能擁有寨中女眷無數。”
這個誘惑對男人而言可算是不小。
只是君頤不動,身後的人自是無人敢動。所有人都整齊靜謐地站着,宛若是一道道融入黑夜的鬼影。
這些人明面上雖是南陵王府中的下人隨從,但每一個都是從暗部,影部中挑選出的精英,只效忠聽命他們的主上一人。
阿母同樣也看出了這一點,她直視君頤,言語並無客氣,“今夜留在寨中的所有男子都必須參加,無一例外!你們若想留在寨中,就得上鼓一試。”
“我可不管你是什麼人,但對我們主上說話時可要注意些!沒有人威脅我們主上做任何事……”冷月邪氣十足上挑脣角,雙袖振出了彎月刀。
身後十幾道陰魅的鬼影一瞬間同時拔刀,只聽見冷刀出鞘的聲音,無情又銳利。
阿母大驚失色,寨中的其他人也同樣如此,他們停下了手中的一切,驚魂不定地望向這些外來人。
君頤摩挲着青花杯盞,只是把玩卻不喝,尊華淡漠的聲音響起,“收刀!”
得了他的指示之後,十幾把寒刀齊刷刷收回了劍鞘,只聽見刀與刀鞘摩擦的尖銳聲音,除此之外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阿母的胸口還在起伏,驚異不定地望着他們,她就知道這些人會給他們與世隔絕的寨子帶來災難。
緊張的時刻,清越的笑聲打破了僵局,“夫君莫要嚇壞了她們,我們今夜還要宿在這裡。夫君,你不是說天下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情嗎?不如上鼓試一試,看看能不能在一炷香內擊出一百二十響來。”
冷月瞪大了眼睛,他們主上何許人也,竟要這些鄉野匹夫面前扭腰擺臀,真不知王妃是怎麼想的!
他輕哼一聲,他們主上何等在乎顏面,肯定不會答應。
君頤側了身子,異瞳比月色更清醉,“娘子,若我擊出一百二十響來,你準備如何?沒有彩頭,可不行……”
柳雲錦臉色騰的一紅,發現寨中人都望着他們,才小聲道:“你真能擊出一百二十響後再說!”
“此話當真?”身邊寒香的氣息籠下,讓她臉上的緋紅又濃了一分。
“當真!”她有種上了當的錯覺,可轉念一想,一百二十隻鈴鐺都要擊響一遍,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必須得眼手協調。
寨中這些男兒時常練習,都不能在一炷香內完成,更別提他們這些外人了。
她沒注意到的是,那雙璀璨如同琥珀色的異瞳中劃過的得逞滿意的光澤。
阿母沒有想到這個貴不可攀的男人竟會答應,他當真是寵愛身邊的那個女子。阿母失神的瞬間,君頤已從她的手中拿過了紅色緞帶。
寨中的兒郎臉上都閃過不屑之色,他們不相信這個寨外的男人能在一炷香之內擊出一百二十響來。
與他們相反的是少女們都停下倒酒的動作,癡癡地望着他,臉上難掩傾慕激動之色,她們想象不出如此奪目傾國的兒郎跳起無來會是多麼的攝人心魂。
同時她們的心中也泛起了憂慮,這麼多年來,很少有人能完成的比試,他當真能夠完成嗎?
紗曼凌風,踏月而下,就在寨中兒郎們看好戲的眼神之中,美得如同天人的男人已經落入紅繩編織的網中,沒有驚動任何一隻銅鈴。
“好!”就連阿母都忍不住稱讚一聲。
大鼓下的十個少女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敢置信,臉上同時浮出驚歎之色,靡靡笙簫再次奏起。
大鼓上天神般的男子踏風舞月,雪發如幡,引魂織夢。
足尖勾勒,翻轉,手中的紅緞成了一瞬嫣紅流光。
瞬息之間,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只聽見銅鈴在響,高低起伏的音律,宛若在彈奏驚華之曲。
月色點亮大地,點亮那隨風飄舞的銀色長髮。
紅菱翻飛,如鯉躍長河,彼岸花開。
天人之姿,清貴高雅。哪怕是翩然起舞,也叫人生不出半點輕慢褻瀆之心。
不知何時起,笙簫停了,所有的人都癡癡望着大鼓上的月下霜雪凝化的身影,不敢喘息,不敢眨眼,生怕會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雪色的菱紗,血色的長緞,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幅暈開的濃墨。
雪色中盛放的血蓮,融化在鮮血裡的寒雪……亦或者是,玉足踏雪,翩躚驚鴻的神君俯下身子輕嗅如血寒梅的芳香。
柳雲錦淡淡笑着,她不知君頤跳舞亦如如此禍國殃民,不同於女子的嫵媚妖嬈,他起舞時只叫人感到一種純澈高雅之美,就似那漫天落下的霜雪,極盡姿態灑脫,不落凡塵之俗。
香爐中的香柱還未燃去一半,銅鈴早已超過了一百二十響,或許根本沒有人再去記,再去數,只將所有的心神奉給月色下翩躚影迷離的那一抹神魂。
只有絕世之舞,無笙簫相和豈不可惜。
柳雲錦從鼓前少女的身邊拿起一支玉簫遞給了冷月,示意他給君頤伴奏。
同爲男人,冷月也看癡了,被玉簫戳了一下,才收回心神合上了一直張開的嘴巴。
蕭聲再起,清冽明澈,如青竹流泉直上雲霄。
在蕭聲之中,佳人踏着月光走到大鼓前面,朱脣輕啓,緩緩而念。
“今夕何夕,溯雪流風。”
聽到她的聲音,大鼓上的驚世身影微頓。
四目相對,只有無言的情愫流淌而過。再舞時,他腳下的步子交錯,越舞越快。
雪色,紅色似是要融合在一起,成爲這一夜最難忘懷的盛景。
“清如玉,玉無雙,寒雪之色傾國色。”
“蒼天有月,月似君兮。”
這是《荒洲經》上對天神的描繪,此情此景下,他比天神更適合這樣的描述。
她的阿頤真像是天上的月亮,供人仰望祭拜,供人癡迷遙想,而只屬於她一個人所擁有。
香灰燃燼,最後一點猩紅即將消散。
大鼓上的人一展紅菱,逼人的寒意砰然四散,讓圍聚在大鼓下的人都矇住了眼睛。
就在同一時刻,一百二十隻銅鈴齊響,清脆的聲音經久不息。
每一聲在耳間迴盪,又在心尖纏綿不去。
一樹繁花落下,淺粉的柔瓣上凝着未化的冰晶。如夢似幻。
傾國傾天下,翩躚舞驚鴻。
泠泠花似雪,此生不肯忘。
待君頤從紅繩網中折腰而出,寨中還是一片靜謐,許多人還沒有從方纔的那場驚豔夢幻中迴歸心神。
“夫君你當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那雙鳳眸之中不掩驚豔與自豪,能讓所有人癡迷難忘的人,是她的男人!
君頤捏了捏她紅撲撲的小臉,對她眼中的自豪極是滿意,漫不經心的輕哼一聲,“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一百二十隻銅鈴都已響過,娘子也該履行剛剛說過的話。”
“方纔說什麼來着的?”某人極是慵懶地勾起她一縷長髮,月光下那對逼人的招子灼人心魂。
她剛剛說什麼來着的?哎呀,她都不記得了!
柳雲錦往後小心翼翼退了一步,就扯痛了在君頤手中握着的長髮。
“丫頭想去哪?”君頤一彎微凜了眉間,似笑非笑,“說話不算數可不行!當初爲師是怎麼教你的?嗯?”
柳雲錦在心中唾了唾,小心眼的臭妖孽,從他身上一點便宜都沾不得,不過是從他身上得了些內力,習了一些功法,就成了她的“師傅”。
不時要自稱“爲師”一兩回過個癮,就爲了看她想發怒又得忍着的憋屈模樣。
既是夫君,又是師傅,妖孽大人你讓別人怎麼想!
柳雲錦牽了牽嘴角,果不其然發現寨中人都朝他們投來奇異目光。
爲了保住這張老臉,柳雲錦趕緊看向阿母道:“舞技已經通過,接下來也該比試箭技了吧?”
阿母點頭,“正是!來人將火流星擡過來。”
君頤手握青絲不放,琉璃異瞳中劃過戲謔之色,“娘子,先把彩頭獻上,別叫爲夫等急了。”
柳雲錦聽着頭皮一麻,以防眼前的人做出什麼出格不要臉的事來,她趕緊小聲求饒地問道:“大爺,您想要什麼彩頭?”
腰間一緊,她才發現君頤鐵箍般的臂膀不知何時已纏上了她的腰。
這張胸前的小臉緋然如花,叫人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
瑩潤修長的指尖撫上她的面容,嚇得柳雲錦顫了顫身子,想要從他的懷中掙脫逃出。
她這一動,腰間的臂膀更緊了。
薄脣一動,他魅惑醉人道:“你閉上眼睛!”
或許是他的嗓音太溫柔,或是他的眼睛盛滿了月光,她像是被攝住了心魂一般,閉上了眼睛。
輕薄的脣落在她的眼瞼上,溫熱的氣息凝着寒香,這一吻比羽毛輕淺,比春光溫柔。
懷中的小丫頭徹底僵住,一動不動。
周遭皆是抽吸之聲,柳雲錦一推他,捂着自己滾燙的面頰坐回了位置上,只是手腳放在哪都好似不自在,胸前傳來的每一下跳動都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