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殺光了正王府中所有的人,將王府付之一炬,他們也沒能找到那個嬰兒的下落。
“頭兒,一百七十八具屍首都在這了,只有大人的,沒有孩子的。”一個黑衣殺手稟報道。
站在廢墟瓦礫上的黑衣人淡淡道:“皇上親自下的旨意,要屠戮南陵王府滿門不留一個活口。這其中,皇上最想除掉的就是君頤的孩子。若是我們回去覆命,說是沒有看見那孩子,你說皇上會如何處置我們?”
“那頭兒的意思是……”黑衣人握着的劍刃上滿是凝固的血跡。
“君頤的孩子必須死!哪怕是找不到,也要找一個年歲相仿的孩子殺了,割下那孩子的手掌給皇宮裡送去,也算是有個憑證。”黑人首領收了劍,不留情道。
“是……”黑衣人竄出了廢墟,向外面的村莊尋去。
傍晚的時候,黑衣人抱回一個嬰兒,將他一隻手砍下之後,再一劍刺了對穿。
“你們乾得很好,南陵正王府裡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可以回去覆命了!”黑衣人頭領做了一個手勢,所有的黑衣人整齊地收了劍,消失在南詔濃密的樹林中。
夜幕沉下,烏鴉發出淒厲的叫聲落在殘垣斷壁上,一口口啄食着裡面新鮮的屍首。
……
與南陵的荒涼慘烈不同,安泰皇城內一派喜慶。
皇上新得了一個美人,馬上就要冊封爲貴妃娘娘,這後宮中的妃嬪娘娘不在少數,但貴妃卻少之又少。
這貴妃冊封大殿在乾坤殿前面進行,後宮妃嬪都被邀請了去觀禮,這份鄭重,也可看出這雲貴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輕。
柳雲熙也帶着姚嬤嬤來了乾坤宮門口,望着盛裝打扮的赫連玉,眼中不乏嫉妒。
一襲牡丹誘蝶的宮裝,用千金一匹的流雲墜製成,可見奢華。
頭上琳琅嵌寶的簪子就戴了好幾支,這身裝扮在柳雲熙看來,完全是俗不可耐,但也奪不去赫連玉清靈秀芝的美。
那一顰一笑帶着稚嫩與純粹,倒是宮裡稍有。再者說來,她方纔十五六歲,真是花一般的年紀,難怪皇上會寵她上天。
不同於柳雲熙的嫉妒,姚嬤嬤完全是一幅見鬼的樣子,“怎麼會跟她一模一樣?”
柳雲熙聽見之後,蹙眉問道:“你說的是誰?”
姚嬤嬤好一會恢復平靜道:“娘娘知曉《春香月》嗎?”
她怎麼可能忘得了《春香月》當年就是因爲這一曲,毀了她精心編制的舞蹈,毀了她成凰成鳳的美夢。
“我自是知道。”柳雲熙幾分僵硬道。
姚嬤嬤便繼續說了下去,“當年有個雲妃深受皇上喜愛,皇上爲了譜了《春香月》,只可惜她身份太低,龍寵太盛,太后說她狐媚惑主,就下令將她殺了。《春香月》也隨之成了禁曲。只是沒想到雲妃死了,竟還多出了個雲貴妃,模樣真與當年的雲妃一模一樣。”
柳雲熙也微微驚訝,隨即幽冷的杏眸之中閃過了然,“難怪她這麼快就會被封爲貴妃呢!原來是託了那個死人的福。”
“娘娘您可要小聲點說,萬不能給人聽見了。”姚嬤嬤小心地看了看左右。
柳雲熙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吉時到冊封!”宮人捏着嗓子叫了起來。
所有人都跪在了乾坤殿的前面,柳雲熙哪怕是不願也無可奈何,還是得給雲貴妃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許氏靈秀慧姿,溫婉賢德……”
禮官在前面念着,幾個妃嬪在後面竊竊私語,“今日這麼隆重的封妃大典,皇后都不來嗎?”
“來?怎麼來?到現在還在寶華殿中關着呢!她害了孫妃的孩子,如今又沒了太后這一靠山。皇上都懶得去看她一眼,又怎會讓她出來。”兩個妃嬪說話的時候,眉眼小心地往後面看了一眼柳雲熙。
“之前孫妃可是受寵的!能從冷宮中再上龍牀,她可是第一個!眼下,皇上也不往她的春月殿跑了。”
女子笑着掩脣,“當年春月殿裡住着的可是雲妃,如今正主都回來了,只怕孫妃要挪地方了!”
幾個妃嬪說說笑笑,柳雲熙一字不落地聽了清楚。
她的東西,誰都搶不走!不管是宮殿還是龍寵,若是非有不長眼地跟她對上,她非要那人付出百倍的代價。
柳雲熙心中刻毒地想着,臉上的笑容就顯得越發溫婉可人。
冊封儀式結束時,玉宣帝親自走下臺階,扶着赫連玉一起進了乾坤宮。兩個人四目相對,眼中就再無旁人,這幅伉儷情深可羨煞了不少后妃。
儀式完,柳雲熙領着姚嬤嬤往回走,姚嬤嬤湊了上前,“娘娘,這個雲貴妃可不好對付呢!她地位比娘娘高,又深受皇上的寵愛。”
柳雲熙抿了抿柔脣,漫不經心道:“怕什麼!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就算再得寵也翻不過天去。”
過了遊廊曲橋,春月殿就在眼前。
只是今日,春月殿中亂作一團,不時有宮人往外面搬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柳雲熙皺了柳眉。
姚嬤嬤也驚覺不好,兩個人走上前之後,就看見了皇上身邊的常侍。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柳雲熙問道。
常侍回身,看見柳雲熙後笑了笑,“奴才見過孫妃娘娘,奴才這是在搬東西,皇上下旨了要將這春月殿騰出來給雲貴妃住。”
柳雲熙笑了笑,還真被那些賤人說中了,只是她的東西可沒那麼好搶。
“這宮殿我住慣了,就連這殿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澆灌的,不如常侍大人幫我去向皇上說說……”說着柳雲熙就褪下了手上的玉鐲子。
常侍一攏手,不敢收,“要是別人,奴才還是去說上一兩句。但這屋子是要給雲貴妃住,貴妃娘娘才入宮,是皇上的心尖肉,誰都不敢去觸這個眉頭。娘娘若是實在不願搬,不如您自己跟皇上去說吧!”
柳雲熙臉色幾分尷尬,將玉鐲子又收了回來,“雲妹妹是皇上的心尖肉,我自是要多讓着她一些。”
常侍笑道:“娘娘這麼想就對了,這屋裡都是些別人的回憶,娘娘住在這也不合適。您瞧清風殿,也離這兒不遠。皇上也許來看雲貴妃的時候,還會再去娘娘那坐一坐。”
手中的玉鐲子攥緊,抵在手心還有幾分疼痛。
什麼叫合適,不合適?分明是意指她鳩佔鵲巢,佔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那雲貴妃又算什麼,不過是個可笑替身罷了。
再者說,她柳雲熙何須巴結別人,來分那麼一點龍寵。
她真正想要的東西,是這些可悲古人永遠想都不敢想的。
“既是這樣,搬就搬吧!我也覺得這屋子裡面不乾淨,晚上時常有女人在耳邊哭,也不知雲貴妃住進去會不會聽見。”柳雲熙微揚朱脣揶揄道。
也不去看常侍微變的臉色,柳雲熙徑直帶姚嬤嬤離開。
小小黃毛丫頭也敢她爭,還真是不自量力!
入夜之後,宮裡面的東西總算都搬進了清風殿,同時雲貴妃的東西也搬進了春月殿中。
柳雲熙領着姚嬤嬤進了殿,清風殿少有人住,積了不少灰。宮人在打掃着,只盼着入夜之前能讓主子住下。
姚嬤嬤轉了一圈,在柳雲熙耳邊嘀咕道:“這清風殿又小又舊,完全跟跟春月殿不能相比。”
“這不用你說,我看得到!”柳雲熙冷冷道,臉上攏着一層陰翳。
不遠處,春月殿外傳來笑聲,玉宣帝攏着雲貴妃兩人一同進了殿中。
接下來的幾天,皇上都來了春月殿,卻是對不遠處的清風殿不聞不問。
柳雲熙每到傍晚,皇上會過來的時候,她就站在門口等着。興許皇上看見她之後,回來清風殿裡坐一坐。
但皇上一次都未來過,像是看不見門口站着的人一般。只有幾次,赫連玉向她投來高傲又憐憫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幾乎讓一直自視甚高的柳雲熙恨得咬牙。
這一夜,柳雲熙彈起了琴聲,彈奏的是一曲《春香月》,她要告訴玉宣帝,哪怕他枕邊睡着的女人跟當年的雲妃有一模一樣的容顏,她也不是當年的那個人。
只有她更懂玉宣帝,更懂這《春香月》的琴音。
春香殿內,玉宣帝聽見琴聲之後,拂開了靠在自己身上的赫連玉,仔細去聽殿外如泣如訴,哀婉動人的琴聲。
一曲婉轉悠揚的琴音,卻被柳雲熙彈出了悲慼感。彷彿是當年的雲兒在泣訴他的薄情,他的變心。
赫連玉覺得這琴音有些耳熟,忍不住問道:“皇上您在聽什麼?外面誰大晚上的不入寢,竟還在撫琴。”
玉宣帝望着赫連玉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面容,卻覺得陌生,她不是雲兒!雲兒死了,哪怕有人與她生得一樣,也不是她!
她不懂《春香月》,她不懂風月情詞,這些只有當年的雲兒懂!
玉宣帝起身,再無睡意。
身後赫連玉拉着他,問道:“皇上您是要去哪裡?”
玉宣帝囑咐她道:“朕想起還有一些奏摺沒有批閱,你先睡吧!”
赫連玉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腳步,目光閃爍着幽怨不滿。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一件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人硬生生搶走了一樣。
玉宣帝出了春月殿之後,赫連玉也起了身,披着衣服站在窗口邊在看。
他果然沒有回乾坤宮批奏摺,而是去了旁邊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