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外的御林軍蜂擁而至,慕容武形容猙獰癲狂地往御林軍的身後躲去,嘴裡叫囂道:“殺了他們!將宮裡的人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皇宮內兵變,與其同時,城門外飛起硫磺彈。
留在皇宮中的三千精兵從各方涌出,與御林軍廝殺。
冷月,蒼狼兩人配合,將踏入乾坤宮的御林軍全部斬殺趕緊,一條血路蔓延開,直到慕容武的面前。
乾坤宮的人緩緩走出,慕容武踉蹌地從玉階上滾落,狼狽地倒在御林軍的屍首上,費了好大力氣才爬起了身子。
“君頤,你以爲你贏了?不會的!朕絕不會輸……朕是天之驕子,這皇位本來就該歸朕,歸慕容一脈!”慕容武爬起身之後,陰冷地盯着君頤,不甘地向城門口跑去。
城門外還有陳,易兩人帶來的軍隊,他手上有虎符,必定能調動那批軍隊!
乾坤宮前的人影也不追上去,看着慕容武滿懷最後一點希望地跑向皇城城門。
絕望或許比死亡更痛苦……
慕容武登上城樓之後,看見城外的大軍,心中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得意解氣的笑容。君頤他們以爲能逼宮謀反,他早已就有了準備。
探子一早來報,陳,易兩將軍領了大軍進城。
這些大軍就是他的依靠,他最後的指望。
君頤領着身穿鵰翎鎧甲的柳雲錦上了城樓,與慕容武不過是幾步之遙。
慕容武仰天大笑,“君頤,慕容筠你們這羣佞臣叛徒,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說罷,他亮出虎符,對下面的將士命令道:“誅殺亂黨,誅殺南陵王,武德王!凡今日在皇城中作亂者,一個不留!”
慕容武高聲命令之後,城下的軍隊卻是一動不動,完全不聽慕容武的調遣。
“怎麼……”慕容武呢喃了一句,幾分迷惘。隨即朝着城下的軍隊驚惶大叫,“朕是皇上!朕是你們的君主。”
慕容武再一次亮出虎符,叫道:“虎符在此,你們竟敢不聽朕的調遣,快點進皇城殺光他們!”
大軍前的少年將士擡起了頭,蜜色的肌膚也難掩眉眼間的清俊,乾淨青稚的眉眼間像是籠着一道純澈的月光。
他擡頭,半眯着眼睛向城樓上看去,爽朗高興地叫了一句,“姐姐!”
殘陽如血照在城樓上,他的姐姐穿着戰衣戎裝,粼粼鎧甲泛着刺目的金色,像是浴火而來的鳳凰。
他不知女子穿上戎裝,也是如此的利落奪人,絕豔無雙。
“阿澈!”她同樣笑着彎了脣角。
慕容武呆呆望着這一切,像是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些人不是陳,易兩將軍帶來的士兵,而是慕容筠從邊塞帶來的親兵。
他輸了……
不管他是皇上,還是他手中握着虎符,都無法調用這批軍隊!
慕容武的身子頹然一點點順着城牆癱倒在地上,他想笑,笑不出聲,他想哭,卻也流不出眼淚。
他登基兩年有餘,不曾嚐到一統天下的喜悅,就已經到頭了。
他指着君頤身後的慕容筠,裂脣大笑,“百年慕容氏竟斷送在你的手上!慕容筠你是千古罪人!我在地府等你歸來認罪!”
他不信,君頤能容得下慕容筠。
從龍之功,呵呵,不過又是一場兔死狗烹的好戲……
慕容筠沒有回答,目光微涼地望着倒在城牆邊似哭似笑的慕容武。
“我以我血祭天下……”慕容武起身,用顫抖狂熱的聲音念出這句話之後,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摔在千軍萬馬之前,成了史書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千軍萬馬未動,天下已然平定。
君頤望着地上濺開的一地鮮紅,輕啓了薄脣,“留他全屍,葬入西山陵墓。”
君頤一轉身發現小娘子不知何時已飛奔下了城樓,正跟柳雲澈說着什麼,姐弟相見,談天說地,一直都面帶笑意。
城樓上的君頤目光溫柔地望着自家娘子,不自覺地也彎了脣角。
樓上的人已散去,只留下慕容筠一人,他緩步走到君頤的身邊。
君頤輕撫着城樓上百年的青磚,不曾轉身,忽然問道:“你不怕慕容武的話,一語成讖?”
慕容筠漆黑的眸子落在君頤身上,他半靠着城牆,臨着晚風輕笑一聲,“若是怕,當初我也不會答應她起兵相助。你若無這點容人之量,也不值得我冒天下之大不韙相幫。”
“你倒是瞭解我?”君頤輕挑眉尖。
慕容筠側身相看,“我不瞭解你,只是我瞭解我自己。我唯有恨意,倒無野心,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只因對母妃的死,心有不甘。皇位不適合我,我亦無心於它。我這人自由散漫慣了,天地爲家,四海巡遊,這纔是真正適合我的生活。”
君頤默然,清冷的異瞳望着初升的新月。
“你不信?”慕容筠輕問,隨即自嘲地彎了脣角,“這天下比不上她一笑,我真正一直想要的東西,不是那冷冰冰的皇位,而是她。只可惜落花有意,美人無心。”
慕容筠微微轉身,看向城樓下的柳雲錦。
漆黑的眸子中多了一絲淺默的溫柔,宛若天上的月光輕輕落在她的身上……
佳人無雙,舉世難尋。但他遇上驍姬的時候,太晚了。
“我交出兵權,歸隱而去。只希望你能一心待她,終不相負。”慕容筠攤開粗糲的手心,手中多出了一枚令牌。
君頤淡看他掌心中的令牌一會,緩緩合上了他的手指,“我不要你的任何,只要你的一句誓言。”
“好!我給你誓言!”慕容筠捏了手中的令牌,望着蒼穹上的新月,極淺地眯了眼瞳,像是一隻蟄伏安靜了的巨大狼王。
饒是如此,也掩不去他身上的獸性與血性。
邊塞外的寒風,遠沒有皇都中的溫柔。
而這份溫柔不屬於他,也留不住他。
江山如畫。
白骨堆山,鮮血染畫。
三個皇子的性命,終於祭出了天下太平。
慕容筠低頭,緩緩摩挲着手指間的老繭,只覺得天地太空,只餘下一片蒼茫。十年從戎,他爲報仇,獻上了最好的年華。
而仇恨這玩意,當你沒有完成它時,它似一團火燒在你的心上,日夜不能忘。當你熄滅它之後,卻失去了前進的光明與力量。
他親手毀去慕容一脈,祭奠了當年的雪嬪。心中卻無任何喜悅。
仇恨永遠不能帶來喜悅,不管你能不能完成它。
天幕沉下,前路蒼茫,他還需繼續走下去。這便是他的一生。
……
城樓下,姐弟相見,柳雲錦望着高了瘦了的柳雲澈,露出笑意卻又紅了眼眶。
柳家就只剩下她和雲澈了。
“陳姨娘近來還好嗎?”柳雲錦問他。
柳雲澈連連點頭,“多謝姐姐!有我照顧她,她現在比在柳府那會自在高興多了。在邊塞時,孃親時常爲我縫補衣裳,偶爾還會偷偷地多爲我做上幾樣菜。”
柳家上下獲罪,流放赤地。路途之中,陳姨娘被人劫走,秘密地送到了邊疆柳雲澈的身邊。這些自然都是柳雲錦安排的。
“有陳姨娘陪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了。”柳雲錦站在城門下揉了揉發澀的眼睛,這一世她真的滿足了。
“姐姐別哭……”柳雲澈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心疼無比。
他擡頭望着不遠處等着柳雲錦的君頤問道:“姐姐,姐夫會登基嗎?”
柳雲錦緩緩點頭,他們也曾想歸隱山林,但是慕容武苦苦相逼,讓他們不得不爭這天下。
“姐夫成了皇帝,會不會寵幸別的女人,對姐姐不好?”他握緊了繮繩,俊秀的眉眼凝了怒意,“若是這樣,我也起兵謀反!”
百感交織的柳雲錦就被他這句話逗笑了,只說了一句,“我相信他!”
一路走來,君頤寵她,護她,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既然能同受苦,那就一樣能同享福。
“姐姐信他,我也信他。依我看來,能不能登上皇后之位並不重要,我只希望姐姐能一生幸福。”柳雲澈輕輕將手落在柳雲錦的肩膀上。
“好……”她哽咽着點頭,淚水模糊了眼眶,“阿澈你也要平平安安,早些成家立業,讓姐姐放心。”
柳雲澈羞紅了臉,吐了吐舌頭,“我還小呢!再說邊塞全是男人,就連天上飛的鳥都怕是公的,我到哪去討媳婦。緣分這事,我也不急,若是看對眼了,我立馬就成親。”
柳雲錦拭了淚光,看着俊朗高挑的柳雲澈,道:“等你姐夫登基之後,你暫時就別回邊疆了。我爲你挑些貴女,早日幫你成家。”
“姐姐!”柳雲澈叫了一聲,蜜色的臉頰上緋紅又深了一分,“姐夫不也二十多歲才遇上你的?我不急!”
“你也想學老牛吃嫩草?”柳雲錦叉腰,聲音微微拔高,“若不是你姐夫還有那麼幾分姿色,不顯老,我會看得上他?雲澈啊……”
還沒等她苦口婆心說完,就被在後面偷聽了許久的某妖孽抓到了肩上,扛走。
遠遠的柳雲澈拱手而笑,“多謝姐夫大人解圍!”
“阿頤!放我下來,我還沒跟雲澈說完呢!”肩上的小人兒不停亂踢,隨即苦了臉道:“你好歹在雲澈面前給我點面子!”
“啪”屁股上捱了一下,君頤黑了臉,皮笑肉不笑道:“老牛吃嫩草?頗有幾分姿勢,不顯老?娘子幾天不開葷,怕是不知道鐵杵磨成針的滋味了?”
柳雲錦揉着自己的小屁屁,一張小臉又紅又羞,尖聲叫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你不許再這麼打我!”
“妻不教,夫之過!爲夫得上榻好好教一教你。”某人輕佻地又在她小屁屁上打了一下,這一下不重,更像是輕撫。
“阿頤——”柳雲錦的臉算是紅透了,“你真不要臉!”
“丫頭別叫,省點力氣過會叫!”某人將欠調教的小娘子抓進了宮殿,至於下面會發生點什麼,誰都不敢去聽牆角。
……
同年九月,君頤登基,改國號爲“雲”,改年號爲“錦年”,史稱雲太祖。
登基那日,冊封了當年的南陵側王妃——柳雲錦,爲後。
百年後史冊上依舊有這樣記載,雲太祖與其後,鶼鰈情深,從未甄選妃嬪入宮。三千佳麗,唯皇后一人。縱觀千年,未聞如此記載,世稱千古一後。
同一日,封功臣慕容筠爲定疆王,賞北邊封地,賜十八擡輦轎,隨意出入皇宮,見帝可不跪拜。
如此殊榮,皇恩浩蕩,百官皆驚。
兔死狗烹已是常見,太祖對慕容血脈如此信任器重,可見太祖仁善,守信,賞罰分明。
慕容筠跪拜聽封,目光卻落在帝后的身上。
小丫頭身穿鳳袍,頭戴鳳釵步搖,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高貴奪目。
宮人唸完聖旨之後,慕容筠卻不接,伸手從腰間拔出了一直跟隨他的玄鐵寒劍。
宮人嚇得倒退數步,尖聲質問道:“定疆王您想作甚?天子面前,豈可拔劍!”
君頤擡了手,示意宮人退下。
百官驚疑不定,但看太祖帝不動聲色,也紛紛壓制住了心底的驚慌。
慕容筠將劍刺入碧玉石中,跪在君頤面前,手掌握着劍刃,一路劃過,鮮血染了滿掌。
“臣慕容筠在天子前起誓,此生忠於雲帝,絕無二心。一生守於邊疆,不娶妻室,不留子嗣!”慕容筠目光穿過君頤,落在柳雲錦的身上。
功高蓋主,哪怕他不謀反,也不能肯定子嗣後代同樣忠心耿耿。他將小丫頭送上鳳位,就要許她一世太平。
得不到的驍姬,他可以再等來生。
灼熱的目光像是要釘入她的靈魂中,要在她這一生中留下些什麼。
柳雲錦微微垂下羽睫,望着自己鳳袍上金線密繡的鳳凰。
有些事,寧可不知道,不去想透了,看明白。
君頤動了動身子,擋在慕容筠的眼前,他要慕容筠的一句誓言,不曾想他是如此果斷決絕,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掌心中的血滴進碎裂的碧玉石中,凝成深紫色的紋路,也同樣滴在她的心頭,成了一道隱秘的疤。
登基大典結束之後,有史官如此記述,定疆王愛慕帝后,心若磐石。爲保天下太平,決意一生不娶,不留子嗣,終身守在邊疆,不復回皇城。
文嬤嬤將史官記述,轉述給了皇后柳雲錦,柳雲錦撫着新開的花枝只是一笑。
“有史官記言,王皇后慕戀玉宣帝一生,服毒自盡而隨他魂歸地府。史官之言真真假假,人心就更難定論。有情無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雲太祖在位十年,傳位於子,君傾。在位期間,勵精圖治。爲雲高祖登基後,締造出的錦年盛世,奠定下了基礎。
但按小皇帝君傾的說法是,有天他忽然被父皇弄醒了,要將他趕去上朝。
他看父皇每次端坐在龍椅上聽百官嘰嘰喳喳很有意思,就勉爲其難去聽了一兩回,覺得百官天天吵個不休的都是些很容易解決的小事。
父皇知道後,極是滿意,還美美地誇他聰慧。
很快常侍就把奏摺從父皇那,捧到了他那。
可憐他那麼小的人兒,天天挑燈夜戰,哈氣連天地要把那麼多奏摺看完。
新鮮勁過了,他要撒手不幹,才發現父皇拐了母后不見了,留給他偌大的皇宮和江山還不夠,還把冷美人的妹妹也丟給了他照顧!
真是苦了他了,一邊要操心國家大事,一邊還要將小他一歲多的妹妹拉扯長大。
後知後覺的小君傾才發覺,父皇美美的笑意後面是深深的算計,他怎麼就被父皇那張美人皮給騙了呢!
後有探子回報,發現父皇和母后在南陵江上泛舟釣魚,母后廚藝不精,烹調出的魚兒不熟,讓父皇拉了半夜的肚子。
看母后將父皇照顧得如此之“好”,他也就放心了。
“常侍,朕今天心情不錯,把積壓了三天的奏摺都捧過來!朕要批閱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