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鳳儀宮的門口,就被兩個粉衣宮女攔了下人。她們雖沒有見過柳雲錦,但對她身邊的小德子還是認識。
小德子沒等柳雲錦開口,就上前一步,白嫩的小臉笑意獻媚,“兩位姐姐,我得了福順師傅的命令,將柳家小姐帶來見太后娘娘。”
柳家小姐?宮裡的貴人都不能時常見到太后,她不過是哪個官員家的小姐,竟能進鳳儀宮面見太后?
兩個宮女臉上掠過狐疑的神色,細細地朝着柳雲錦望去。她身上那件“金縷玉衣”是上品中的上品,尋常臣女哪裡能夠穿得?
再瞧她周身的氣度,不卑不亢,彷彿如一樹盛開的桃花,明豔逼人。讓人瞧着,移不開眼睛。
兩個宮女能在太后身邊伺候,也都是人精。一改剛纔有些傲慢的態度,緩緩道:“太后娘娘正在裡面午休,柳小姐請隨我來。”
“那就有勞了!”柳雲錦淺笑一記,百花盛開。氣質高貴卻不失親和。
粉衣宮女的臉上也有了笑意,一路帶着柳雲錦進了鳳儀宮中。
“太后娘娘正在裡面,昨日似沒有睡好,小姐說話時注意些……”宮女好意提醒。
“多謝提醒,以後若是還能再來鳳儀宮,還勞煩姐姐帶路。”柳雲錦的手腕一轉,將手上的金鐲子褪了下來,輕輕放到了宮女的手心裡。
“這怎麼行?”粉衣宮女摸着手心裡沉甸甸的鐲子,臉上飛起了一抹嫣紅。看不出柳家小姐年紀小小,但爲人處事的手段卻老道的很。
柳雲錦捏緊了她的手掌,道:“姐姐不必推辭,吵了太后豈不是不好。”
宮女手掌一轉,將金鐲子收回了袖子裡,算是承下了柳雲錦的情。她不喜歡時時刻刻看人臉色,不如直接收買人心,以後做起事來也方便些。
站在內宮門口,柳雲錦伸出素手撫了撫頭上的鬢髮,確定自己的儀容不亂,才緩步走了進去。
得知太后昨日休息不好,柳雲錦還特地放慢了步子,儘量將聲音弄得小一些。
內宮中,太后躺在軟牀上,身子半靠在墊子上,頭上點着清涼油,似乎是在提神。宮內的金鼎中怡人精心的安神香一陣陣飄逸而出。
整個宮殿內一片靜謐,就連太后身邊伺候的嬤嬤瞧見了柳雲錦,都沒敢出聲叫醒太后。
柳雲錦望了一眼牀前的小桌就自作主張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則跪在了太后的牀榻前面,靜靜候着太后小寐醒來。
不過一會,太后許是感覺出了宮殿內的異樣,恍恍惚惚睜開了眼睛,只覺得喉嚨一陣幹癢。揮了揮手,朝着身邊的嬤嬤道:“常嬤嬤幫哀家倒杯茶來。”
常嬤嬤應聲答下之後,就將桌上柳雲錦倒好的茶水遞給了太后。
太后閉着眼睛,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昨日沒有睡好,今日又有宴會需要主持,她只能得空休息上那麼一小會。到底是年紀大了,身子有些吃不消。
茶水入口後,茶香嫋嫋,溫度適宜,讓她忍不住一口飲盡。將杯子擱在牀上的矮几之後,太后才悠悠睜開了眼睛,滿意地望着常嬤嬤,“你倒是越來越會伺候了,這茶水不涼不熱正是適宜。想來一早就擱着涼了吧?”
常嬤嬤掩嘴笑了起來,“太后娘娘不該誇奴婢。這茶水是這位小姐倒下的!”
“這是……”太后一愣,順着常嬤嬤的手指方向看去,纔看清了跪在地上的柳雲錦,驚訝道:“丫頭何時來的?怎麼都無人通報一聲?”
說着,責怪地看了一眼常嬤嬤。
“臣女參見太后娘娘。是臣女見娘娘正在休息,所以想讓娘娘多休息一會。臣女一片好心,不讓常嬤嬤吵醒娘娘,太后娘娘難道還要因爲這個怪罪臣女不成?”她翹起嘴脣,撒嬌道。
“這小丫頭,嘴越發會說了”太后無奈道,莊嚴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這地上跪着冷,趕緊起身吧!”
“是!”柳雲錦仰着小臉,脆生生答了一句,這才站起了身子。
這回常嬤嬤不敢再怠慢,趕緊搬了一張凳子讓柳雲錦坐下。
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柳雲錦的身上,瞧着她如花小臉,滿意地點點頭,“就說哀家的眼光不錯,這件衣服配你最合適不過了!”
柳雲錦望着軟牀上靠着休息的太后,鳳眸一片明澈,她知道太后喜歡直爽不做作的人,便道:“臣女從沒有見過這麼精緻華麗的衣裳,福順公公剛剛賞賜下來的時候,可讓臣女看呆了呢!”
她俯下身子,又給太后行了個禮節,“多謝娘娘垂愛。只有娘娘這樣疼愛雲錦!”
“趕緊起來,不必多禮”太后伸手免了她的禮節,看着紗裙下不堪一握的柳腰,嘆聲道:“只是幾日不見,丫頭似乎瘦了不少。可是在柳家受了什麼委屈?”
“臣女不曾受委屈,只是……”她頓了頓,撲閃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純淨的星辰,“只是太后娘娘賞賜給臣女的東宮令牌似乎沒有什麼作用。”
“哦?”太后眉頭一皺,眸光變得幽冷起來,“你跟哀家說說,這塊東宮令牌怎麼沒有用處。”
柳雲錦垂眸想了想,纔開口,“府裡的人見了東宮令牌,無一人下跪。主母還說我手中的東宮令牌是假的,她還讓孫嬤嬤將我手裡的令牌搶走……”
殿中少女敘述的時候,不時偷偷去看太后的臉色,越往後聲音越小,聲音不可抑制地帶上了委屈的哭腔。
小小的身子坐在偌大的宮殿中,不時的微微發抖,彷彿是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傷心又害怕。放在身側的手指捏緊,好似在給自己勇氣繼續說下去。
說完之後,柳雲錦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眼底的水汽收回去。
一向鐵血手腕的常德太后,望着她這幅受了委屈卻偏偏要裝作堅強的樣子,心頭一軟。後宮中所有人都是八面玲瓏的模樣,面對她時都是客氣又敬畏。只有這個丫頭,敢在她這裡訴苦。又怕自己瞧不起她,努力做出無所畏懼的模樣。
像是一隻帶刺的小刺蝟,刺還沒有長成,就迫不及待地保護着自己。她的身上,當真是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當年自己在皇宮中處處受人排擠陷害,心中一片惶恐,卻不得不逼着自己強大起來,一步步地走向這至高之位。
“丫頭,難過就哭出來吧!”太后心疼道,目光落在桌上的點心上。玉宣帝小的時候受了委屈,也是常來她的身邊哭訴。那時,她就給他一點甜點果子吃,玉宣帝吃了之後就能止住眼淚。一晃眼,沒想到已經十幾年過去了。
“臣女不委屈。”她努力揚起小臉,不讓眼眶邊的淚光落下。
常嬤嬤一看太后的眼神便知道太后的意思,當即捧着一疊桃花酥走到了柳雲錦的面前,慈愛笑道:“小姐只怕趕着來赴宴,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吧!這桃花酥是小廚房剛做的,小姐先吃點墊墊肚子。”
柳雲錦也不推辭,只感激地道了一聲,“謝謝嬤嬤。”
捏起一小塊桃花酥,小口小口吃了起來,看樣子像是餓壞了。
吃着香甜的桃花酥,柳雲錦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太后望着她,心頭一暖,當年的玉宣帝也是這個模樣。小小的人兒,極是好哄。
太后的目光在柳雲錦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心中有了決定。柳府中,主母一手遮天,她不過是一個小庶女,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自己賜給她的東宮令牌,無人認識,還差一點被主母奪走。無權無勢就是如此可悲,只怕再過不久,自己賞賜給她的東西,也會被主母嫡女算計光。
唯有幫她造勢,讓她手中有了可以使喚的人,才能讓她在柳家後院中站穩腳跟。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這樣喜歡這個庶女,是因爲她像年輕時候的自己?還是因爲她直白坦率的性格?
一切不過是緣罷了。太后收回了出神的目光,並不打算再繼續細想下去。
“去把刑嬤嬤,文嬤嬤,環玉,環珠這四個人給哀家找來。”太后對身邊的常嬤嬤吩咐道。
常嬤嬤一愣,刑嬤嬤,文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亦是伺候太后最得力的人。而環玉,環珠則是太后很是喜歡的兩個宮女,無論做何事都極爲妥帖,極有分寸。
太后找她們來作甚?難道是要賞賜給柳家小姐?她不過是個庶女,這樣的庶女不知皇城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