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四皇子身邊的柳雲熙不甘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樽,手指間泛出森森白色。心中兀自憤懣不平。這場小宴根本是太后有心籌劃,就是爲了襯托柳雲錦。不然怎麼會送她薔薇胭脂還不夠,還送了一件舉世無雙的“金縷玉衣”。只是她不明白,柳雲錦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家的庶女,如何能讓太后費這麼多的心思。
同樣不明白的還有柳雲錦。她也猜不出太后的真正心思。
所有的異性目光都落在柳雲錦的身上,就連身邊對她山盟海誓,幾次說要娶她爲妃的慕容閣,都忍不住不時去看太后身邊的美人兒。
他想不到在太后壽宴上初見,柳雲錦還沒有這般明豔絕世,只是幾日不見,她的面容似又長開了些。就像她手中握着的牡丹花,初綻芳華,就已奪去了百花之色。等她完全成熟之時,只怕整個天下都會爲她傾倒。
但這樣的美太有侵略性,如同帶刺的薔薇,握不住的話反而會刺傷自己。慕容閣看了幾眼之後就收回了目光,他沒有信心能駕馭這樣的美人。
這樣的美人,若非有睥睨天下的氣場,與她相稱的絕色姿容。站在她的身邊,只會被變被她的風華襯得無比平庸不堪。
他抿了一口酒,自我安慰道,還是柳雲熙這樣的美人更合他的心意,溫婉秀美,如同空谷蘭芝。
整個御花園中一片安靜,十幾雙眼睛都落在柳雲錦的身上,眼神有期待,有嘲弄,有不屑……但都在等待柳雲錦的表演。
坐在太后身邊的少女不急不躁,在細細思量她該怎麼做纔是上上之選。既不拂了太后的面子,又不會成爲出頭之鳥。
“本宮覺得柳家小姐倒不必這麼謙虛,上次在皇奶奶壽宴上,你可是大出風頭啊!將一首《春香月》談得入味三分,連你妹妹的舞姿都被你的琴音給蓋過去了……”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明褒實貶。
衆人紛紛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
柳雲熙一頓,沒想到還有人會提到上次太后壽宴,提到她的舞姿。
那是她記憶中的恥辱,平日裡連想都不願去想。她精心準備了《百鳥朝鳳》,爲的就是能奪得太后歡心,飛上枝頭變鳳凰。結果她沒能變成鳳凰,柳雲錦那賤人有意搗亂,反得了青眼。
她每每念及此事,都恨不能將柳雲錦剝皮抽筋了。
心中怒意滔天,表面上卻要裝作平淡大度。舊事重提,疤痕被揭,柳雲熙死死咬着銀牙,才忍住沒將心口上的那一團怨氣發泄出來。
別人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太后卻是知道的。這個聲音叫她皇奶奶,都叫了十幾年了。堂堂一國公主在這麼多貴族面前,沒有一點尊貴修養,開口便是嘲諷,這副陰陽怪調的樣子,哪還像個公主。
自己這麼多年都白疼她了,太后心底失望又生氣。
以前慕容婼這麼說話的時候,太后只以爲她年紀小,不懂事,從小被寵壞了。但有了同樣年紀的柳雲錦做對比之後,太后纔看清清婼公主的蠻橫跋扈。
皇家之中的金枝玉葉,還不如尋常官宦家的小姐知書達理。
柳雲錦淡淡掃視去了一眼,透過紗簾望着清婼公主那不可一世的面容,嘴角彎起一抹似有似無的淡笑。
眸底幽幽一片,如山間白雪,純澈而寒涼。
她本還打算糊弄一番也就算了,但有人非要把她往刀刃上推。既然清婼公主想看她們姐妹相爭,她就如清婼公主之意。
柳雲熙本是個記仇之人,舊事重提,已經結下了樑子。那她就在柳雲熙反攻之前,先下手爲強。
“清婼公主好記性”柳雲錦笑談道,“那日本是妹妹獻舞,結果反而是我搶了妹妹的風頭,爲此雲錦心中有愧。”
“呵……”清婼翻着眼睛發出一聲冷嗤。這種門面上的話誰不會說。
對清婼公主傲慢的態度,柳雲錦也不惱,只是望了一眼臉色陰翳的柳雲熙,緩緩道:“太后娘娘臣女想和妹妹一同表演。這次便讓我來獻舞,妹妹來彈琴。妹妹的琴技不在我之下,太后娘娘聽了肯定也會稱讚。”
柳雲熙狐疑地望着柳雲錦,柳眉微蹙,不知柳雲錦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毒藥。
涼亭中的清婼公主撫着自己斷了的指甲,一個不小心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手心裡。她小瞧了這個五品武官家的小庶女了。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想打亂了她的謀劃,清婼公主瞳孔縮緊,寒光流轉不定,彷彿是無底寒潭。
“這怎麼好?”柳雲熙裝作羞怯不安地站起身子,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樣子雖然是一貫的柔弱,但和沉穩有度的柳雲錦相較,就顯得小家子氣十足,登不上臺面。
太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同樣都是柳家的女兒,兩個女兒間的差別也太大了。嫡女嬌嬌弱弱,反不如庶女大方雍容。也不知柳家的主母是怎麼培養的!
“你不必推辭,雲錦也是一片好意。上次你的舞,哀家也沒細瞧,今日就再給你一個展示的機會、”太后雍容笑道,神情和藹依舊,卻少了與柳雲錦說話時的那份親近歡喜。
“那多謝太后,”柳雲熙福了福身子,眼底的不甘妒忌如水草般糾纏在一起,上次《百鳥朝鳳》的舞蹈費了她不少心思,居然只得了太后一句“沒細瞧”。
挑起的眸子,恨恨地盯了柳雲錦一眼。憑什麼柳雲錦能輕而易舉獲得寵愛,她就不能!她到底是輸在哪裡?
清婼公主把握中手中的一塊和田玉的如意吊墜,忽而展顏一笑,眉宇間若有所思。
“果然不是一個娘肚子裡生的,就不會一條心。做姐姐的倒是好心好意,可是她的嫡妹卻不承她的情,心裡記恨着呢!等她們回府之後就有的鬧了,本宮真想看看親姐妹爭鋒相對會是什麼樣的有趣情景。”清婼收回了目光,剛剛柳雲熙眼底的不甘嫉恨,別人看不出來,她浸淫宮闈多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不是正合公主的心意……”小太監插嘴道。
清婼將手中的玉如意一轉,冷笑噙在嘴角,“確實正合本宮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