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雲開雪霽,天空一片澄澈,明豔的日光照亮了皇城中的一切,同樣也照亮了邊塞歸來的三千鐵甲。
安泰城中人滿爲患,不少閨中少女都蒙面翹首,只爲一睹邊關將士們的鐵血陽剛。
玉宣帝召見之後,詳細問了邊塞的軍情狀況,到了傍晚才允許將領們歸家。
知道柳雲澈今天能回來,一家老小早早就盼了。從大夫人到院中的小廝都換上了往年除夕過後纔會穿的新衣,可見對柳雲澈的重視。
府中算得上是主子的都來了,按照身份等級站在柳府的門口。柳雲錦站在老夫人的身旁打了一個哈氣,她知道柳雲澈傍晚纔會回來,實在沒有必要早早在門口等着。
隆冬的寒風颳在臉上像是刀子,她忍不住又往狐裘圍脖中縮了縮,將袖子中文嬤嬤準備的湯婆子握緊取暖。
許久,街道上“嘚嘚”的馬蹄聲傳來,鏗鏘有力。
一匹白馬在耀眼的夕陽中停下,與夕陽一同炫目耀眼的是他身上冰冷的鎧甲。
“奶奶……”馬背上的人叫了一聲,聲音褪盡稚嫩,顯出邊塞打磨後的堅韌成熟。
“我的雲澈,我的孫兒!”老太太甩開許嬤嬤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路中間,伸手要抱自己的孫兒。
他翻身下馬,利落瀟灑,露出戰衣下的兩條有力修長的腿。
說來,柳雲澈與柳雲熙同歲,比她要小上一歲多,現在卻長得比她還要高,而且還高出不少。
他伸手摘下頭上的頭盔,露出一張英氣勃發的面容,劍眉星目,懸鼻薄脣,模樣與柳雲熙有幾分相像,眉目英挺卻不失俊雅,像是凝着一束皎潔的月光。
這張面容因爲在戰場上殺敵久了,多了一抹肅殺血性,若養在家中,定會長成一位翩然雅緻的書生。
“我的孫兒讓奶奶仔細瞧瞧,哎呦,這小臉也黑了,也瘦了!”老太太眯着眼睛,一臉心疼道。
柳雲澈爽朗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在邊關是爲了護國殺敵,養得太白有何用?又不是那些王孫貴族,小白臉……”
聽他的話,柳雲錦不由掩脣笑了笑,她這個弟弟直率坦蕩的很。久不在國都皇城,恐怕不知王孫貴族都是以白爲美。人人稱讚的南陵王更是小白臉中的小白臉,那張禍國妖孽的小臉兒幾乎能掐出水來。
會武功的人六識都過人,身邊的人都沒有察覺到,柳雲澈先轉過了身子,望向了柳雲錦,對上這張豔若春花,明若秋月的面容,他愣了愣。
府中何時有了這麼個絕色美人?難道又是他爹爹娶回來的妾室?看起來和他年紀相仿,這般絕色姿容給人做妾,真是暴殄天物了。
“外面冷得很,趕緊讓三少爺進屋說話。廚房裡備好的飯菜都熱了好幾遍了,老夫人再說下去,恐怕又要涼了!”許嬤嬤見老太太實在高興,便打趣勸道。
“瞧我這記性,看見澈兒就什麼都忘了,趕緊都回屋說話”老太太高興得很,從見了柳雲澈起,滿臉的笑容就沒停過。
柳雲澈走到門口的時候,何氏看準了時機,*一扭,二話不說把柳雲錦擠到了一旁,極是不客氣,“雲熙快來看看你的弟弟,你們一年難得見上一回恐怕都已經不認識了!”
穿着淡粉色棉裙的柳雲熙就被何氏推到了柳雲澈的面前。
爲了給這個庶弟留好印象,柳雲熙也是下了一番功夫,頭上戴着兩隻蝴蝶的粉晶簪子,熠熠欲飛。脖子間戴着一串羊脂白玉的項鍊,顯得極爲溫婉柔美。
她微微垂着睫毛,看了柳雲澈一眼後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臉上兩朵醉人的胭脂紅恰到好處,一副害羞又仰慕的樣子。
柳雲澈皺了皺劍眉,他並不喜歡扭扭捏捏的女人,說話做事直來直去的多好,扭捏得像麻花一樣有什麼意思?
想着,柳雲澈把目光從柳雲熙的身上移到了柳雲錦那。
她一襲豔紫色的棉裙,招搖得很,衣袖上,裙裾上繡着大朵的牡丹花。芳華奪目的牡丹花樣,顯得熱鬧明豔,不奪去她分毫的豔麗,反而把她襯托得嫣然嬌俏。脖間一圈火紅的圍脖,配上白玉色的肌膚,精緻巧奪的五官,真真是絕豔不可方物。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美人,像是一團火,亮得刺眼,輕而易舉就撞進了眼底。
對上柳雲澈驚豔直白的眼神,柳雲錦不做任何躲閃,大大方方走到柳雲澈的面前,朱脣輕揚,一笑萬千,“怎麼,三弟是不記得我這庶姐了嗎?”
“庶姐?”柳雲澈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他何時有過這麼美的姐姐?
雖說柳雲熙,柳雲錦都是美人,但他卻沒有什麼印象。去年見到她的時候,她還眼巴巴地跟在柳雲熙的後面,見了他也是鼻孔朝天,愛理不理的樣子。
只是過了一年,彷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的庶姐,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不管是容貌上,還是性格上。
“你是柳雲錦?”他不確定道。
“你這呆子,說是帶兵打仗好,怎的連親姐姐都不認識了。”她從袖子中伸手,踮起腳來點了點柳雲澈的額頭,親暱取笑的樣子,一點都不做作。
他是她的弟弟,上一世,她卻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弟弟。她只討好對自己有用的人,柳雲澈就算當了正四品,也是常駐邊塞,對她而言毫無用處。
在柳雲澈死後,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個弟弟她本來就不熟,活着或是死了於她而言,沒有區別。
而今,望着這張英氣俊朗的面容,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有愧疚,還有慶幸。慶幸重來一次,她能預知未來,能救下這個少年的命。
他與這個庶姐並不熟,卻意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討厭她的觸碰,她的手指軟軟的,暖暖的,沒由來的讓他感到喜歡。
想象中,姐姐就該是這個模樣。
“姐姐!”他毫無保留地笑了起來,眼睛彎彎像是月牙,乾淨純澈。
所有人頓了頓,沒想到柳雲澈會對柳雲錦這樣親近,叫她不是“庶姐”而是“姐姐”。
一路趕來,他的面容粗糙而冰冷。
柳雲錦的心不自覺的軟了軟,從袖子裡拿出了湯婆遞進了他的手裡,這纔看清這雙手上淺淺深深的傷口,還有裂開的凍瘡。
在外征戰真是辛苦,心口軟得更厲害了。望着這雙手,默默思索着下次是不是該爲他做雙手套。
“身上這麼冷,拿着湯婆子暖暖,趕緊進屋。”她自然地拉過了柳雲澈粗糙的手,手背上是傷口,而手心中滿是老繭,這哪裡像是一個少年該有的手。
她的錦兒死的時候和雲澈差不多大。錦兒生在皇宮中沒有吃過這麼多苦,不知道他的那雙手握起來會是什麼感覺,會不會也像雲澈的手一樣冰冷寬大。
她不是個好孃親,害得自己孩子慘死,但或許可以做個好姐姐。柳雲錦牽着柳雲澈進了屋子,思緒卻飛出了老遠。
老夫人自是樂於看見這樣的景象,誇讚道:“雲錦懂事會疼人,像個長姐,難怪雲澈會親近她。”
老太太這麼說,其他人都是附和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