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捶了捶癲得快要斷掉的腰,又是呲牙又是抽氣的,滿臉的不快,看了一眼家門,正要走入,卻眼尖地看到屋角站着的羅氏母女。
一見着羅氏,江氏的臉就瞬間陰沉下來,過去從兩女兒口中聽到的種種,就像是眨眼似的快,一樣一樣的呈現在眼前,火氣就騰騰的往上升了。
這三房日子如今過好了,就愈發不把她的話放在眼裡了,讓送糉子節禮不送,讓帶着閨女做生意不帶,不消說,定是這婆娘給在背後說道吹枕頭風的,不然,她那個老實得放個屁都不響的兒子會這樣硬氣?
哼!
江氏倒眯着三角眼,衝着那佇在那裡當呆子的兩母女大聲道:“老三媳婦,如今富貴了,就不認得你婆婆了啊?還趕着讓我老婆子給你這祖宗娘娘請安吶?”
所以說,江氏這樣的人就是絲毫討不了人的喜歡,田敏顏聽了這樣的話直無語,感覺到羅氏在輕微的發抖,便道:“娘,你不用怕她的,如今我們分家了,日子也過好了,住這家也不過是應阿公的話給看着家。她要是說,咱其實完全可以立即搬家的,是他們求着咱,不是咱賴着不走,你腰桿直了,完全不用怕她。”
羅氏聽了渾身一震,嗯了一聲,挺起腰桿扶着女兒的手走了過去,笑着道:“娘,您咋這當兒來家了?我還以爲是我看錯了。”說着,又對一旁的陳氏點了個頭:“大嫂。”
“阿媽,大伯母。”田敏顏也叫了一聲。
“哼!”江氏冷哼了一聲,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我要再不來家,這田家可都要翻天改姓兒了。”
這婆娘,氣息竟這般好了,老三家到底掙了多少銀子,把人養得這般好,不僅是羅氏滿臉紅潤,就是田敏顏那臭丫頭也長開了好些,跟她離家時,完全就變了個人!
想到這三房分家後過得這般順心,江氏的心就跟被貓爪子撓了似的,又癢又難受。
羅氏只當沒聽見這話,淡聲道:“娘坐馬車也累了吧,屋裡歇着說話吧。”又衝着汪大華說道:“汪小哥,麻煩你幫着把行裝卸下來了。”
“是,三太太。”汪大華笑着應了。
三太太?
這稱呼帶着隱隱的恭敬,江氏臉色一變,就是陳氏也眯着眼睛看了羅氏一眼。
老三媳婦果然不同了啊,這跟從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兒完全是兩副模樣嘛!
羅氏讓開半個身子,江氏哼了一聲,就往屋內去了。
“這多日未見,三弟妹如今也變了個大樣兒,大嫂都差點認不得了。”陳氏笑眯眯地說了一句:“這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啊。”
羅氏笑而不語,過了一瞬道:“我哪見的大世面,也就是待在楊梅村當個村婦罷了,倒是大嫂,當了官夫人,看上去大富貴了。”
這話可說的滴水不漏的,陳氏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想到自己回來的目的,便故作親熱的挽着羅氏的手臂說道:“咱也老久沒嘮嗑了,進屋說話去吧,這身子沉了吧,是幾時生來着?”
羅氏顯然對陳氏的親熱有些不習慣,僵了一僵,說道:“也快了。”
田敏顏自一旁看着,眼睛眯了起來,想了想便道:“娘你先進去吧,我幫着汪大哥卸行李。”有啥子不明白的,問汪大華就是了。
江氏她們回來顯然不是長住,也沒啥行李,要指望江氏帶些什麼土貨回來,那可真別想了,鐵定是比登天還難的。
所以那些行裝,不過也就是幾個裝衣裳的包袱罷了。
可田敏顏也問出了些事兒來,原來江氏她們還在縣裡田懷芳那留了一晚這纔來家的。
那麼,她們回來到底是爲的啥事兒?
帶着滿腹的疑問,田敏顏走進內院,便聽到江氏那高昂的尖銳的聲音,在數落着什麼。
田敏顏擡頭,只見白梅一臉冷淡的站在院子中,小星則躲在她身後,有些害怕地看着那叉着腰罵人的老太太。
“如今你們也金貴起來了,丫頭一個個的招進來,啊,這屋子敢情都讓你們三房給佔了,喜歡住哪就住哪,什麼人都敢往家裡招了啊!”江氏瞪着白梅她們冷哼道:“真是敗家的婆娘。”
羅氏咬着脣,胸口上下起伏,田敏顏看到她手緊緊攥着,這是在極力忍着氣呢,臉色便一沉。
“娘,你前兒才作了傷風,這纔好,快去屋裡躺着吧。”田敏顏也不看江氏,只吩咐小星道:“小星,快扶太太去屋裡歇着,仔細看顧侍候。”
“是,二姑娘。”小星忙跑過去,扶着羅氏往西廂裡送。
“白梅,你去燒點熱水,徹兩碗茶來給我阿媽跟大伯母喝,這一路趕的,又說了這多話,該是口乾了。”田敏顏又對滿臉冷漠的白梅道。
白梅點了點頭,一聲不吭的往廚房裡去了。
內院,就只剩下一臉高深莫測的陳氏,還有目瞪口呆的江氏,再就是懶散的田敏顏。
江氏見人就這麼走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反了,反了,真是作大了!連個不知打哪來的臭丫頭都敢給我老婆子臉色看了!”
“娘,你不是說累了麼?先進屋歇着吧。”陳氏忙過去挽着江氏,低聲說道:“娘,莊姐的親事還得靠着她們呢!”
江氏還想罵,可一想到這莊姐的親事,若是成了給她帶來的好處,口便像有開關似的,立馬閉上了,狠狠瞪了田敏顏一眼,便進正房去了。
“顏丫頭,還勞你給我們送茶來了。”陳氏笑眯眯地衝着田敏顏說道:“待會你也過來,大伯母給你們帶了禮物。”
田敏顏只笑了笑,心裡卻愈發覺得怪異,這江氏突然收聲,肯定是得了陳氏的啥暗示,不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帶着白梅把茶送進去後,田敏顏帶着幾樣東西從正房裡出來,徑直回了西廂。
羅氏歪在被蓋上,一隻手來回撫摸着高高的肚子,見她進來,便慢慢的坐了起來,問:“可還罵?”
田敏顏搖了搖頭,坐在炕上,把陳氏給的東西放下,說道:“不曾罵了,只不知打啥子主意,還給送了好些東西。”
羅氏和她一道翻了翻,有姑娘戴的珠花,還有據說是京都人時興的絹花,都是最新款的。而給田敏瑞他們的,則是筆墨鎮紙,給羅氏的是一把團扇,田懷仁的則是一件衣裳,據說是江氏親自做的。
“不像,這不是你阿媽的針腳。”羅氏拿起那件給田懷仁的衣裳給看了看,便放下說道:“你阿媽那性子雖爆,可那針線活是極好的,針腳密的幾乎看不到,你看這些,針腳疏的,連我都比不過呢。”
田敏顏對於女紅也不精,也就不注意,只道:“是誰做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她們想打啥子主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汪小哥沒說?”羅氏壓低聲問。
“倒沒說啥子,就說大哥落了榜,老爺子很是鬱郁不歡了好幾天,這還沒死心吶,讓他明年再考呢!”田敏顏將打聽來的消息說了。
“啊,還考,他都考了四場了,老爺子果然是偏心偏到胳肢窩去了。”羅氏一聽就嘖了一聲道:“這林哥怕也不是那塊料子,這都四場了還不死心,就緊着那邊去了,就沒想到還有幾個男孫。”
對於老爺子只緊着大房的長子嫡孫,銀錢就只供者林哥,壓根就沒考慮到二房三房的孫子,羅氏很是不滿,這偏心也太明顯了啊,也不知外道人怎麼說的老爺子處事公正。
田敏顏呵了一聲,心道不偏心,就不是老爺子了,便又道:“聽說那小桃花和二伯母他們天天都鬧,差點就鬧到了公堂去了,大伯又被縣官大人給罵了,說他們家吵鬧得緊,阿公說再鬧就攀回來,這才消停了些。”
“能不鬧嗎?你二伯母那是最愛拈酸的,那小桃花又是個大算計的,不鬧纔怪乎呢。”羅氏冷笑一聲。
“如今阿媽來家,大伯母也不在,那邊怕是放開了鬧了。”田敏顏想到鎮妖的人都不在,二房還不拆了天去?
羅氏也笑了,只想到江氏她們,便唉了一聲,說道:“就苦了咱們罷了。”她把手擱在心口,說道:“你不知道,我一聽你阿媽那嗓門,這心就咚咚咚的直跳,腦門兒疼。”
“娘,你做你的,不用理她們,凡事有咱呢。”田敏顏拍了拍她的手道。
羅氏嗯了一聲,只那眉眼,還是鬆不開來。
田敏顏也明白羅氏不會一時半刻就強硬起來,畢竟她被江氏壓制了十幾年,也就這大半年過得舒心些罷了。
要完全擺脫江氏給她帶來的陰影,得一步步的潛移默化,這是急不來的。
兩母女正說着話,這天就見晚了,田懷仁今日去了鎮上,順便也領着田敏瑞兩兄弟家來,三父子進門的時候,立即就感到了不對勁。
進了內院,恰好見到陳氏從正房裡出來,田懷仁像是被釘在了當場,愣愣地叫:“大嫂?”
“呀,是老三呀,這可是打哪回來呀?”陳氏笑呵呵的走了過來,又摸了一把小五的頭道:“小五,瑞哥都長這高了?”
兩兄弟反應過來,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大伯母。”
“可是老三家來了?”
江氏的聲音從正房裡傳了出來,田懷仁頓時感到頭皮一麻,他老孃也來家了?
江氏既出聲,田懷仁便沒有不睬的理,和田敏瑞對視一眼,後者道:“爹,似是我阿媽回來了呢,咱們去見個禮吧。”
這下,三父子也不及回西廂,齊齊進了正房。
田懷仁看着那端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精神矍鑠,滿臉紅光,只覺得比從前更盛氣凌人了,說話也磕磕巴巴起來:“娘,你咋家來了?”
“阿媽!”田敏瑞和小五也叫了一聲。
“嗯。你們去外頭作耍吧,我和你爹說說話。”江氏冷漠地應了一聲,對田敏瑞兩人說道。
田敏瑞便看了一田懷仁一眼,拉着小五出去了,只是放慢了腳步,才踏出西廂的門,就聽得江氏的聲音炸響了起來:“你咋還是那熊樣子,連個婆娘都比不上,這家是姓的田還是姓羅?啊。。。”
田敏瑞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看了一眼在東廂房門口笑着的陳氏,快步回了西廂。
“你爹被你阿媽留着了?”羅氏見只有兩兄弟進來,便問了一句。
顯然,剛纔在院裡,他們和陳氏的對話她也聽見了。
“娘,我阿媽咋來家了?剛從正房出來,阿媽把爹給罵了。”小五爬上炕,皺着眉說道。
羅氏和田敏顏對視一眼,兩人均露出一個早就料到是這樣的表情來。
所以說江氏這人從來不曉得懷柔政策,只一昧的壓制和掌控,也從不肯降低身段,坐在炕上就自以爲坐在了天下最高的地方,只會居高臨下的揪着底下的人開罵。
她從來就不會想這麼做的後果,不會想底下的人是不是就會一直任她罵,然後聽着她的支使去行動,按着她的安排去做事。
江氏這人,從來就只會自以爲是的以爲,從不去想他從是不從和願不願。
沒一會,田懷仁便灰頭土臉的回來了,田敏顏便讓了位置讓他坐下。
“爹,我阿媽和你說什麼了?”倒了一杯茶,她就迫不及待的問:“她們這會子家來可是有的啥事?”
“沒啥事,就說了咱家該男人當家,而不是由個婆娘丫頭來指指點點。”田懷仁小心地覷了羅氏的臉色一眼,又道:“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聽她的,在外頭還是我當家,在咱們這,就囡囡和三娘你當的。”
“誰理你這個了?”羅氏先是臉一沉,後又嗔道。
“爹,那就沒了?”
“沒了。哦,還問我是不是和方家要好來着。”田懷仁見羅氏沒生氣,就鬆了一口氣,憨憨的道。
方家?田敏顏一怔,突然就明白了陳氏她們這趟回來是要打的啥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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