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顏和惠安相議了鳳祥珠寶(後改爲老鳳祥)分店的事宜,雛形初具後,兩人才說起閒話來。
“這年也快近了,宮宴過後,我和爹爹就要回清平了,分店的事就要靠着你了。”田敏顏笑着說道。
惠安嘆道:“啥時候你也闔家搬來京都就好了,等溫柔也來,以後咱也可常見面吃茶。”
“溫柔該是誕下孩子再和她夫君一道前來京都這邊國學讀書的。”田敏顏笑着說道。
溫柔的夫君是舉人,並沒有去當官,而是選擇繼續讀書考取春闈,聽說已經爭取到了國子監的名額,不日就會前來念書的。溫柔大着肚子,說是日後生了孩子再過來,反正他們徐家在京都也有個小院子。
“哎,也就是做姑娘的時候自在,青州,我怕也是去不得了。”惠安長嘆了一口氣。
田敏顏瞧她的樣子,就知道是爲親事而煩惱,便笑道:“都得經這一遭,只要未來縣夫對你好就值得。”
她知道惠安剛定下了親事,婚期就在明年五月,是個初夏的好日子,而她定親的對象,是一清貴人家的幺兒,真正的書香世家,姓孫。
惠安縣主身份高貴,性子也算孤傲,又是家中的唯一嬌女,勾心鬥角的很少出現,庶務雖然也有幾個嫂子教導,但也真不捨得她嫁的人家中吃苦打理大家子事物。那孫家人口簡單,只有兩個兒子,老大孫海忠早就成親,在朝中任六品都察院都事,兒子都有了,嫂子是個賢良端莊的,公婆也和善,那小兒子孫海揚也是新科進士,現爲翰林院從五品侍讀,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最重要的一點,這孫家還有一條家規,男子三十無子方可納妾。
所以,武寧侯府爲惠安縣主擇的這門親事是頂頂好的一門親。
惠安縣主臉微紅,作勢惱怒地捶打她一下,說道:“就你話多。”
田敏顏吃吃地笑,擠眉弄眼的好不調皮。
“我與你說,我成親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我添妝,送我出嫁。”惠安縣主笑着說道。
“我一定來。”田敏顏笑着應了。
和惠安分別後,田敏顏這才離開回到賢王府,這還沒進院子,就見齊十七身邊的唐嬤嬤領着好幾個丫鬟端着托盤向她的院子走來。
田敏顏停下腳步,唐嬤嬤已經來到跟前,對她福了個禮,圓圓的臉笑成一朵花,說道:“姑娘,王爺吩咐奴婢送來參加宮宴的禮服首飾。”
田敏顏有些詫異,看向後頭那幾個丫鬟,一水兒的端着托盤,上面覆着紅綢,也看不到托盤下是什麼。
“有勞唐嬤嬤了。”田敏顏笑着還了一個福禮。
“姑娘,且進屋去試一下禮服是否合身,奴婢也好讓人修改。”唐嬤嬤又道。
田敏顏應了,轉身進了屋。
宮宴在第二日晚上,晌午一過,田敏顏就被幾個丫頭伺候着沐浴更衣打扮,經過光一年多的滋養,她如今的頭髮是又黑又順,可比剛傳過來時要好看多了。
“姑娘的頭髮可養的真好。”藍兒幫她絞着頭髮,讚道。
田敏顏笑了笑,看了一眼銅鏡中藍兒的黑髮,說道:“可比不過藍兒姐姐的。”
“姑娘又打趣奴婢。”藍兒嗔了一句,又取過一條幹布將那半乾的頭髮絞乾,如此反覆幾次,她拿起象牙梳子梳順,說道:“姑娘年紀還小,今兒就梳個桃心髻如何?正好配今日的衣飾。”
“就依你的。”田敏顏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掛在架子上的華衣美服。
梳頭綰髻,勻面梳妝,穿戴衣飾,直搬弄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齊十七派人來催,田敏顏才堪堪整理好,跟着丫頭出去。
齊十七站在二門的馬車旁,正吩咐宋管家做些什麼,聽到聲響,轉過身去,雙眼兀然一亮。
只見田敏顏站在門口處,上身穿一件晚煙霞紫綾子如意雲紋衫,下穿一條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曳地錦裙,一雙繡花鞋只露出個鞋頭,上面鑲嵌着拇指大的珍珠,耀目非常。她綰着簡單的桃心髻,髻中心光插着點翠嵌紅寶石大發釵,一支桃花紋琺琅彩鑲金剛石步搖垂在耳鬢,鬢邊則斜插着幾朵小巧的落英繽紛翡翠頭花,一頭青絲柔順地垂下,一對翡翠滴珠耳環在青絲中若隱若現。
她雙手教握在胸前,嘴角微微翹起,化過淡妝的粉面更顯細膩柔滑,小嘴呈着粉色,比起那大胭脂紅更來得誘人自然,而她的一雙眸子,黑溜溜的似晨星,清澈純淨,炯炯有神,透着機敏聰慧。
誰說她不是美人,僅是一雙眸子,就讓人移不開眼來。
齊十七走過去,眨了眨眼,說道:“果然是人靠衣裝。”
田敏顏噙着笑的嘴角微斂,狠狠地瞪他一眼,什麼啊,她也很漂亮的好嗎?
“王爺今日也很俊朗。”當着下人的臉,田敏顏不好說什麼,只淡笑着回了一句。
不過她也是說的實話,他穿一紫色繡四爪蟠龍的長袍,腰間繫了一條鑲紅寶石的腰帶橙黃腰帶,垂下一隻香包,並一隻羊脂玉佩,腳蹬一雙雲紋黑色緞靴,頭戴紫金冠,舉手投足端的是俊朗優雅,貴氣逼人。
“上車吧,該要遲了。”齊十七邪氣地一笑。
宮宴從來都是分男女席的,文萊使臣來訪,自然也是,只是隔着一道竹簾子,梳梳鬱郁的依稀能看到兩邊的情況。
田敏顏的位置被安排在末席,她也不意外,跟着宮人來到自己的位置,便察覺到許多目落在自己的身上,伴隨着一些議論聲。
“瞧,那就是種出那啥棉花的。”
“不就是一個村姑嗎?”
“瞧她打扮的,倒還看得過去,到底是在賢王府住着。”
“哼,烏鴉妄想變鳳凰。我得離遠些,別沾得一身土味兒。”
田敏顏微垂着眼,跪坐在地,挺直腰身一動不動,似聽不到似的,忽然感覺到一記關切的目光看來,她憑着感覺看去,見是惠安縣主,不由微微一笑,點了個頭。
惠安的位置比較靠前,她就是想過來也不得,只好對她投了個擔憂的眼神,可見到田敏顏鎮定自若的樣子,便稍微放了心,這丫頭是個聰慧的。
田敏顏收回目光,看到惠安下首的女子正看着自己,眼神複雜,一愣,是情敵啊,那姚玉瑩。
她似乎喜好素色衣裳,也不知是不是素色讓她顯得更爲飄逸出塵,不吃人間煙火,只見她還是穿一襲月白色長錦衣,衣料用粉紅絲線繡着朵朵怒放的梅花,一直到盈盈不能一握的腰際,外罩着一件淺紫色的紗衣,既清雅又不失華貴。
田敏顏忽然想,她不冷嗎?雖說這殿中有地暖,可這樣的衣物,也是極輕薄的吧,真是把自己打造成黛玉這樣的纖弱美人呢。
田敏顏將目光從那張絕色的臉收回,美人雖美,卻不是她喜歡的那種,太過纖弱,像是玻璃一樣的娃娃,她不喜歡,太造作太假。
姚玉瑩輕咬着脣瓣,遠遠的看到田敏顏,腦海中就呈現剛剛見到的一幕。
她跟着母親前來參加宮宴,在宮門口,就見到賢王府的馬車,賢王就和田敏顏站着說話,不知在交代些什麼。他臉上柔和自然的表情,是她從沒看到過的,賢王爺,也從來沒有用這種表情和她說話。
姚玉瑩哀怨地透過簾子看向那一邊,想要看看那個人,卻連影都看不到,不由有些失神。
“玉瑩,這是皇宮,不可失態。”姚夫人蹙着雙眉輕斥了一句。
“是,母親。”姚玉瑩立即正襟危坐,挺直腰身,她是第一美人,是才女,不能輸了任何人。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在這時,一個尖細高昂的聲音唱了起來。
唰唰唰,衣衫摩擦的聲音響起,在席上的人無不起身再跪地,口中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卿平身。”皇帝的聲音洪亮,說道:“今日適逢文萊使臣來我大南國出訪,藉此賜宮宴,與百官同樂。”
“謝皇上隆恩。”
“樂起。”太監的聲音又唱了起來。
見衆人紛紛坐下,田敏顏也跟着坐下,斂眉以對,神態淡淡的。頃刻間,就見絲竹聲響起,一衆穿着粉色宮衣梳着雙髻的宮女端着放着玉壺的托盤穿梭在席間,替來人紛紛倒上酒水。
輪到田敏顏時,一陣淡淡的桂花香味傳進鼻尖,微甜,心想,該是以桂花釀成的酒液,只聞之,就讓人覺得心醉。
田敏顏自成一席,也沒有人和她說話,一個人倒也自怡自得,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在她人眼內。
忽然,男席那般有了動靜,田敏顏凝神聽去,只聽見一個粗曠的聲音說道:“陛下,去年我文萊國和陛下打下賭約,如今一年已到,不知南國可種出了棉花?如果不能,我文萊國願意和大南國簽訂通商條約,棉花以一兩銀子一斤賣給蔽國。”
此話一出,整個墊都異常安靜,一兩銀子一斤,你怎麼不去搶?
田敏顏聽了,小手指動了一下,脣角微微的勾起,一兩銀子,那可真真是天價了,這文萊也開的了口。
“陛下,不過是區區棉花,何須千里迢迢的向文萊求購?文萊使臣,這棉花,我南國就是區區小兒也能種的出來。我南國地大物博,明年文萊國若缺乏棉花,我南國願批量出售,價格也不要一兩,只要九百九十九錢一斤即可。”一個男聲在安靜的殿中響起,田敏顏微微一笑,這說話的人可真有意思,可惜看不到那使臣是什麼表情,一定很好看。
她沒料錯,那使臣確實驚愕,有些難堪,卻道:“哦?南國也種出了棉花?”不該啊,怎麼一點消息都沒穿出來。
“文萊使臣,我南國人才濟濟,如何種不出棉花來?”說話的正是司農寺寺卿樑漢庭,只見他雙手成拱,看着皇帝說道:“陛下,臣無意冒犯文萊使臣,今年初司農寺放下棉籽試種,各個試驗點均種出棉花來。臣懇請陛下批准臣呈上我南國的棉花讓文萊使臣一觀,與文萊的棉花有何不同?若有不足,也好請使臣指點一二。”
皇帝笑吟吟的,哪有不應的理,當即就道:“愛卿所言有理,準了。”
緊接着,有兩小太監雙手捧着一托盤出來,直接來到使臣跟前,樑大人牽起紅綢,說道:“使臣,且看看,此物是否棉花?”
還用看嗎,雪白的軟綿綿的花球,連驗證都不用,那使臣臉有些僵硬,還沒說話,樑寺卿又道:“使臣,此乃我南國千織坊用棉花織出的棉布,不知比之文萊的有何不同?”
那使臣的臉色終於變了,雙手捧起那棉布,心下震驚,這,棉花織成布,質地柔軟,這可是文萊沒有的技術,也沒想到的啊。
田敏顏在那邊聽到,也是一愣,想不到齊十七會以這樣的方式推出他們的千織坊,這可真是好機會。
她卻不知道,文萊雖有棉花,卻只用於制被襖,榨油,制棉衣,卻沒有人會治成布,文萊所有的絲綢布匹都還是在南國這邊賣過去的呢。
那文萊使臣臉色變了幾變後,僵硬着臉說道:“大南國果然是四州大地上的第一大國,人才濟濟,學識淵源,我文萊深感佩服,這織布技術更是遠不能及。”
皇帝哈哈一笑,說道:“使臣謙虛了。”
“皇兄,臣弟記得這棉花乃爲一賭約,文萊如今輸了,是不是該執行賭約?”齊十七在這時淡漠地開口。
文萊使臣臉色微變,雖不甘不願,卻還是要例行這賭約的一條,割地以償,文萊王子一直沒有出聲兒,便站起來道:“陛下,剛剛樑大人說這棉花區區小兒都能種出,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有能耐?我等想請教一二。”
太可恨了,南國種出棉花竟然一點消息都沒露出來,現在不但丟臉,還得要割地。
“王子言重了。傳種植棉花的衆卿上前覲見。”皇帝愉悅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