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市內的一間五星級大酒店。
外頭是霓虹閃耀的城市的夜,而在一扇華麗透亮的玻璃旋轉門之隔,則是奢華典雅的酒店大堂。
帶着職業的微笑迎進一個大腹便便的客人,站在門口制服筆挺的門童小張轉過頭來,看見從街角那邊往這裡走過來的一個高瘦身影,呵呵一笑,低頭看了看手錶,搖頭笑着輕嘆:“誒,這孩子可真是準時……”
待那高瘦的身影漸漸走近,一張俊美的少年面孔也慢慢出現在那酒店輝煌燈火的光影中。烏黑柔軟的發,漆黑如墨的眼睛,即使那只是一個穿着一身普通校服的年輕男孩,卻莫名地讓人覺得他似乎有一種懾人的氣度。
“小優,來接媽媽下班啊?”小張笑眯眯地招呼。
小張認識秦優,知道他是每晚在酒店二樓餐廳彈鋼琴的那位徐老師的兒子。從上個月開始,秦優就每晚九點整都會過來這邊接他母親下班,非常準時,即使有一次下着大雨,秦優也是撐着大傘依時出現在酒店門口。這一點讓小張印象非常深刻。
當初他知道秦優竟然是徐老師的兒子時,他真的有些驚訝。不但因爲那依然顯得比實際年齡要來得年輕、美麗和藹的徐老師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孩子都已經快要成年的婦人,還因爲徐老師的這個孩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具體怎樣的感覺他描述不出來,在這間五星級酒店幹了三年門童,來來往往的名流士紳他見得多了,當他第一次看見秦優向酒店這邊走來的時候,要不是發現那一身樸素簡單的學生校服,他幾乎都要以爲是哪個優雅貴公子這麼有閒情逸致地在晚上散步。
不過,像徐老師這麼溫柔又有氣質的人,她的孩子這麼優秀也不奇怪吧。
秦優對小張點點頭,禮貌地笑了笑,然後就看見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徐舒雅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兩袋食盒匆匆從酒店大堂裡面走了出來。
“小優!”徐舒雅看見兒子,笑得開心,然後像獻寶似地將手中的一個食盒遞給秦優,接着道,“這是餐廳經理特地送的點心,他們的點心大廚可是很有名的呢!”
就爲這一小盒精緻點心就笑得這麼開心,一副單純又容易滿足的小女人模樣,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是個已經快要四十歲的婦人。
秦優笑笑,接過那個食盒拎在手裡,然後道:“走吧,那趟公車也差不多快到了。”
徐舒雅又將手裡的另一個食盒遞給了小張,笑着道:“小張,今天點心有好多,來,這份是給你的。”
小張有些受寵若驚地道:“啊,我也有啊……謝謝徐老師!”
見小張道着謝收下了食盒,徐舒雅這才揮了揮手,笑眯眯地挽着兒子走了。
他們要走回酒店另一端那邊路口的公車站去搭車回家,並不太遠的一段路,大概要走上十多分鐘的樣子,但是這一帶的地段環境比較複雜,一邊是繁華的商業中心區,酒樓商場林立,而另一邊是一條酒吧街,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都很多,龍蛇混雜。
以前徐舒雅自己一個走的時候,從來都是抱緊手裡的小包然後低着頭快步匆匆走過,不過也還是有那麼一兩次被人搭訕;其實這周圍的環境看起來雖然比較亂,但是不時還是有巡警走過,基本上治安維持得還算不錯,只是在夜晚的時候一個人在這裡走,也總感覺需要小心翼翼的就是了。
本來徐舒雅覺得這又不是什麼大問題,也不太在意,何況這份工作她做了差不多一年,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走這一段路去搭車回家,也沒有覺得會有什麼不妥;然而卻在一個多月前,有那麼一兩次,她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跟蹤她,她當是自己多心,也沒有過於在意。
她不想放棄這份薪水優渥的兼職工作,畢竟她還想靠着這份薪水能早日還清秦優車禍後藝術中心幫她墊付的那一大筆醫藥費。
後來她只不過隨口跟兒子當笑話一樣說了說,哪裡知道此後秦優就一直堅持每晚接她下班,她起初是不想讓秦優這麼做的,兒子晚上出門,她這個當媽的還擔心呢,再說她也怕會影響兒子的學習和休息,可是秦優卻只淡淡睨了她一眼,說了一句“功課上的事情不需要擔心”,然後她再說什麼就不聽了。
這個孩子哪學來這麼一副脾氣,這算是青春期的叛逆嗎?當媽的苦口婆心就這麼被輕描淡寫地無視了……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現在每天下班有人過來接,回家的路上還真是有了不少安全感。
側頭看看身邊高出她一個頭的兒子,徐舒雅心裡感慨,不知不覺,兒子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呀,想當年還是一個小小的粉嫩嫩的肉糰子,睜着一雙烏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叫她“媽媽”……
相較於徐舒雅的回憶走神,走在她旁邊的秦優卻沒有那種輕鬆的心情。
就在剛剛走出酒店範圍的時候,他感覺到有股視線正在看着他們,這種被暗處裡的人注視着的感覺讓他驀地心生警惕,爲了不想讓徐舒雅胡亂擔心,在沒有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之前,他一直不動聲色,靜靜地陪着徐舒雅繼續往前走,只是稍微加快了些腳步,無論如何,先儘快走到公車站臺那邊總會比較安全一些。
他猜測不出跟蹤他們的人的目的和動機,這樣幾次三番的跟蹤窺探又不現身,也察覺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惡意,到底有着什麼目的?
拉着徐舒雅轉過街口,藉着轉角商店的櫥窗倒影,他看見了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轎車正沿着馬路的邊沿緩緩而行,而當他們轉過了街口終於踏上公車站臺的時候,那輛銀灰色奔馳卻沒有再跟來,而是恢復正常的車速,直接順着馬路一路向前開去,消失在夜色下霓虹閃耀的馬路盡頭。
今天上午的第三堂課是音樂課。
雖然第二附中對高二學生的學習抓得很緊,可是卻也沒有取消美術、音樂等這一類的“副課”,一週一次,學生們對此也很有積極性,當作是緊張學習之餘的小小放鬆。
何況再過兩週的期中考試之後,緊接着的就是學校建校四十五週年的慶典,這算是一次大慶,校方對這一次的校慶非常重視,到那一天,也將會有許多老校友返校參加慶典,一系列的慶祝儀式當然是少不了學生們的文藝表演。
每個年級都要出兩到三個節目,爲此,在這段時間裡,學校裡的音樂老師最是忙碌,忙着組織安排學生籌備這些節目。
“哎,大維,聽說一班的曾安然校慶那天會表演獨舞喔!”齊朗一邊靈活地轉着手上的筆,一邊衝一旁的喬大維擠擠眼睛意有所指地說道。
喬大維埋頭看着手上那張被折得皺巴巴的大合唱樂譜,絲毫不搭理齊朗,只悶聲道:“那關我什麼事!”
“咦,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齊朗一臉壞笑地故意加重“好”字,繼續道,“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
齊朗話還沒有說完,被喬大維一個轉頭,目光兇狠地盯着,立刻消了音,對着喬大維做了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齊朗轉過身,手肘碰了碰另一旁一直沉默的秦優,擡擡眉頭道:“某天放學某人跟一班的某女生說說笑笑地走在一起,我們都看到了的,對吧,秦優?”
秦優擡眸,看看衝他擠眉弄眼的齊朗,再看看面色開始漲紅的喬大維,勾起脣角笑了笑,選擇了繼續沉默。
此時還是課間時間,他們正坐在音樂教室裡,小型的階梯式教室是兩排長形桌椅,他們就坐在靠走廊的最後一排上,而教室的正前方除了一塊大玻璃黑板外,一旁還有一架黑色三角鋼琴。
正在這時,站在鋼琴旁和班裡的幾個女生在說着什麼的音樂老師忽然擡起頭來望向秦優,大聲道:“秦優,你過來一下!”
撇下又準備開始鬥嘴打鬧的齊朗和喬大維,秦優直接從座位站起身,緩步走下階梯來到那架黑亮的三角鋼琴前。
“秦優,校慶那天的匯演,你表演一個鋼琴彈奏吧?”音樂老師笑着對他道。
“什麼?”他怔然地將目光從那架鋼琴上移到音樂老師那笑容和藹的臉上。
“對啊,秦優,以前你不是在學校藝術節的文藝匯演上表演過嗎?彈得真的很棒誒!”不待音樂老師回答,一旁的一個女生插嘴說道,兩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就是啊,我聽說那些師姐私底下有偷偷叫你‘鋼琴王子’喲!嘻嘻,你就不要這麼謙虛了嘛!”另一個女生笑嘻嘻地偏頭看他。
那幾個女生圍着他開始七嘴八舌地兀自說了起來,說得興高采烈,到最後,甚至連曲目都已經有了決定。
“那就這樣吧。”見基本上商量出了結果,音樂老師拍了拍手說道,終於讓一幫女生稍微安靜了下來。
轉眼看看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秦優,音樂老師笑着對他道:“怎麼樣,秦優,有沒有什麼問題?”
從來到鋼琴前,秦優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黑亮的鋼琴,即使一旁音樂老師和幾個女生討論得激烈,他也靜靜地一句話不說,只是那濃密纖長的睫毛遮掩了他眼裡的情緒,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失神發呆,還是在想些什麼。
音樂老師又問了一遍,秦優這才彷彿有些恍惚地擡起頭來,看着音樂老師帶着期待和鼓勵的和藹笑容,許久,他緩緩一笑,輕聲回道:“不,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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