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
劉恆看着眼前穿着青衣,一身小廝打扮的人,詫異的道。
一聽這話,林喻喬覺得滿腔熱血都涼透了。
她一路擔心,吃不好睡不好,日趕夜趕的匆匆而來,竟然就換來一句冷冰冰的“你怎麼來了”。
再想起之前的竹笛事件,林喻喬不禁後悔起來,她真是犯賤啊,人家壓根不把她看在眼裡,她用得着這樣上趕着眼巴巴的往前湊麼。
在心裡裡犯了個白眼,林喻喬一肚子氣,早知道會這樣,她纔不會過來了呢。
“不然王爺還想看到誰?偌大的王府,可不就是隻有妾這個無兒無女,沒有依靠的人最惦記王爺了,外面這麼不太平,其他人哪敢來。”
她話說的直白,劉恆也從語氣中感覺到了她的不快,有些無奈。
這人性子怎麼依舊這般天真,喜怒都形於色。
又問了幾句府裡的情況,劉恆聽到她一一回復後點了點頭,招呼她坐在一旁。
雖然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但是劉恆看起來也不像傷勢很重的樣子,林喻喬因道,“回府傳信的捧硯真是太不會說話了,聽了他的話我們還以爲王爺真的傷得很重呢,都快嚇死了。”
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劉恆嘴角噙着輕笑,也沒有解釋。
看着他高深莫測的笑容,林喻喬更是生氣,愛說不說,不說拉倒。也就自顧自的坐在一旁,不再搭話。
劉恆瞧見她鼓着腮,眼睛也瞪得圓溜溜的,眉眼生動,整個人更添幾分鮮活之氣。比起他臨走之前一副寡淡心灰的樣子,如今看她依舊活力十足,他也就放心了。
微微一笑,劉恆又覺得她果然還是現在這樣健康活潑的樣子更好些。
再想到她不顧安危的遠道而來,可見是擔心掛念着他的,心頭涌起些暖意,也就不計較她此時的賭氣,看着她柔聲說道:
“這一路來的不易,我這裡也不需要你伺候了,回去換過衣服好生歇歇吧。”
他既然這樣說了,林喻喬本來就不滿,也不想繼續看着他了,直接順勢告退了。
等林喻喬走遠,劉恆繼續閉目思索。
他之所以讓捧硯回去那麼誇大自己的傷情,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他來到原武城之前,就對戰況很是熟悉。
原武城城固糧足,易守難攻,硬打肯定會吃虧。他也不贊同驍騎參領羅誠豪懸重賞購求敵首這樣的做法,流民聚集大多是逼不得已,單臣、傅鎮等人是他們的主心骨,懸賞這樣的離間並不會起作用。
到了原武城外藏宮將軍的營地後,他經過實地勘察,更覺得城高牆厚,不能硬攻,只能智取。
藏宮將軍本來對劉恆的到來沒報什麼期待,認爲他一個王爺也沒打過仗,就算讀了些兵書也是紙上功夫。因此就怕他這個特使到時候亂指揮,再給他添麻煩。
看着劉恆自來後,就在附近城下和軍營裡到處走動,藏宮將軍忍不住提醒他。
“王爺,如今戰況正烈,將士們加緊操練都來不及,您一走動他們都要停下來請安,豈不耽誤功夫。況且城上時而還會放冷箭,您也要爲自身安全着想,別在城下到處走纔好。”
聽了藏宮將軍就差明着說他添亂的話,劉恆倒也沒放在心上,知道他一向耿直,是個心思純正的將才,所以也沒爭較,反而先爲自己私下的行動告了一番罪。
隨後,劉恆就將自己這幾天的思路和想到的破敵之法說給他聽,“流民劫持吏民,其心不會長久,必然會害怕。他們內部一定有因後悔而想逃跑的。只不過由於我們圍城太急,他們沒有機會出逃罷了!爲今之計,最好是略緩城圍,讓他們得以逃出城去。這一逃,就將城中勢力打亂,到時候一個亭長就足可以擒獲了。”
他的這番話讓藏宮將軍大爲驚異。
因爲攻城不下拖得時間太久,他手下的將北軍還好,黎陽營的士卒們已經開始人心浮動了。他們比城中聚集起來的流民人數還多,卻一點也不佔便宜,反倒死傷不斷,藏宮將軍也是爲此擔憂。
聽了劉恆的一番話也覺得十分有道理,藏宮將軍就採納了他的建議,撤出部分兵力,暫緩城圍。把大部分部隊都退去城外後,城中人感覺到壓力減小,果然開始謀定思動。
城內的流民堅持了沒幾天就開始分散逃出,被城外埋伏的大軍逮個正着,陸陸續續逃出的衆人都被擒獲。城中人員不足,實力也大減。
此時再度攻城,人心無法聚齊,一舉就攻破了。單臣、傅鎮等人勢力分散開來,各自匆忙出逃。
本來和藏宮將軍一起勝利進城的劉恆沒想到,剛入城門就被躲在暗處的人一箭射中。
放冷箭的人是流民打扮,因他意外中箭,衆人都方寸大亂,因此一時不察讓他一頭撞死在牆上。
雖然表面看起來他應該是被流民所害,但實際上,劉恆覺得裡面肯定有其他人的手筆,想借此機會暗殺他。
所以劉恆利用原武城與京都距離甚遠,消息傳遞有個時間差的條件,自己在原武城養傷,只將他病危的消息傳到京都。方便到時候他在暗處,觀察太子等人的反應,判斷這次的暗箭出自誰手。
如果此時有人沉不住氣,再做些什麼動作,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爲了能將這條計謀發揮到最佳用處,他連王妃等人也都一併瞞着。
之所以敢不和王妃通氣,除了力求消息更加真實外,還因爲劉恆覺得王妃這些年一向遇事沉穩顧全大局,相信她能穩住府裡上下。
因此今天見到林氏時,他不免有些詫異,就算是她自己主動提出的,王妃怎麼能答應。
嘆了一口氣,劉恆睜開眼,覺得自己太過信任王妃了。實際上她再沉穩也不過就是個內宅女子,撐不住大局也是有的,看來他還是要儘快另作打算。
總歸這事大概是誰做的,他心下也清楚。
且說另一邊,林喻喬隨着管事的去了自己暫住的院子,洗漱完後趴在榻上,感覺渾身痠痛。
雖然她這些年都養在深閨,也盼望着能出去轉轉,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可是她這趟出來擔驚受怕還得擔心劉恆的傷情,一點旅遊的心都沒有,都在趕路趕路的。
一路上她都在馬車裡縮着,爲了安全考慮,還沒敢坐自己豪華寬敞的那輛,而是選擇坐了一輛不起眼又簡陋的。
心裡本着越不引人注目越好的宗旨,一路上她連頭都不敢伸出窗外。
馬車裡面空間窄小不說,座位也十分堅硬,車身搖晃的厲害,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熬了幾天腰痠背痛,連腿腳都是浮腫的。
本來她全靠一股精氣神在撐着,自來到劉恆身邊後,看到他身體也沒大問題,又不用再擔心安全問題,因此放下心來。精神一沒有了支撐的點,就有些受不了,全身散了架一樣。
叫來伺候的嬤嬤幫她揉捏,林喻喬躺在牀上疼的眼淚都差點撒出來。
“側妃且忍着些,得把僵硬打結的經絡都揉搓開,才能血液流通順暢。”
這一番罪受的,讓林喻喬都怪在劉恆身上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等她吃過早飯,再去劉恆屋裡時,正好看他在換藥。
大夫把他胸前纏着的繃帶一道道解開,在心臟稍偏左處有一道箭傷,看起來血肉模糊。
等大夫替他換好了新的藥和繃帶,劉恆的臉色更加蒼白起來,雖然一聲沒吭,但是額間已有些冷汗。她拿出手絹替他擦拭時,忍不住有點後怕,擔心的說道:
“王爺傷的位置很險啊。”
幸好射箭的人偏了一下,沒有射中心臟,傷口又不算深,不然劉恆可就沒這麼好運了,她絕對是要做寡婦了。
劉恆閉着眼睛,心裡也很贊同她的話。確實位置是致命的,如果沒有護心的玉珏,他就活不到現在了。
也正是這直中心臟箭傷和兇手事後的自盡,讓他知道不是流民乾的,而是某些人養的死士。
林喻喬撩開劉恆額間蓋着的發,擦完汗後也沒給他整理回原位,反而小心翼翼的給他弄成了中分。
配合着劉恆沒有梳起來的烏黑長髮,倒是看起來有點像現代美女們鍾愛的“女神頭”,她自己一邊端詳一邊暗自偷樂,懷念起能拍照的手機來。
感覺到她氣息不對,劉恆睜開眼睛,正好就看到了她捂着嘴,眼底都是笑意。
“做什麼呢?”
趕緊把他的頭髮都弄回去,林喻喬搖着頭一臉無辜的樣子,表示他自己太多心了。
看劉恆表情還是充滿了懷疑,她有些狗腿的接過丫頭捧過來的藥碗,喂他喝藥。
爲了顯示她的賢惠溫柔,林喻喬舀起一勺藥,先用嘴吹了吹,結果撲鼻一股濃重苦澀的中藥味,她馬上涌起一陣噁心的感覺。
她不禁有些同情起劉恆來,這藥聞起來就很難聞,喝起來肯定更苦。在大秦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喝藥了,前陣子她生病遲遲不好,也是她每天都努力逃避喝藥湯的結果。
在林喻喬旁邊的一個圓臉的丫鬟,看着她拿着勺子吹的動作,忍不住猶豫的開口,“側妃,這藥溫度已經正好了。”
滾燙的藥咱們哪敢送過來啊,所以您趕緊喂吧,別再吹涼了。
聽着丫鬟的話,林喻喬愣了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果然碗底不燙耶。
她的臉轟一下有些滾燙起來,劉恆也忍不住有些發笑。
儘管窘迫,林喻喬還是堅持着一勺一勺給他喂藥,儘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劉恆吃藥倒是爽快,她喂他就喝掉,一點也沒有不情願的神色。
難道這藥不苦麼?
等喂他喝完藥後,林喻喬離開牀邊,在劉恆的視線之外偷偷舔了一下勺子,然後馬上皺着眉將碗交給了侍候的丫鬟。
太苦了,她噁心的都想把早飯吐出來。
圓臉丫鬟一臉“我什麼都沒看到”的驚惶表情,結過碗就快步出去了,像是有人在追一樣。
“王爺要吃點蜜餞壓一下嗎?”
拿過一盤蜜餞林喻喬先給自己來了一口,吞掉後才緩過勁來,端到劉恆跟前問道。
“不用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劉恆一臉平靜,好像剛喝完藥的是別人一樣,看着林喻喬擺了擺手,讓她也回去吧。
本來林喻喬還以爲能夠趁着朝夕相處的機會,多讓他親近一下自己,也刷下存在感,結果劉恆這就讓她回去了。
她心中鬱悶,暗道果然他就是個無情無心的。沒有味覺,也沒有知覺。
等她走後,劉恆才又睜開眼睛。
剛纔林喻喬怏怏不快的告退聲他也聽在耳中了,可是她越是向他靠,他越要疏離。
既沒有心,也就不該給她錯覺。
只盼着她什麼時候能夠真正明白他的意思,守着規矩安心在府裡做她的側妃,不要抱着那麼多無妄的期待。